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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遇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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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的大巴车匀速行驶,窗外的夜色浓郁,车窗擦过枝繁叶茂的树枝声像在翻一本厚厚的书,扰人清梦,扫人雅兴。
单瑶频繁睨向左边的江宣,自上车起,他一直没有理过自己,不管她说什么,得到的只有一声声冷淡的气音。
单瑶不知所从,在座位上绞尽脑汁,她双手撑在耳侧,身体前倾,坐姿不当地虚坐在位置上,恰逢车身颠簸不断,她的身体受外力滑向江宣的腿边。
江宣见状,尽管面如冰霜还是伸手帮她固定好位置,淡声嘱咐她坐好。
单瑶只好眼睛一眨不眨地发呆,侧目假装看车外夜景观察江宣,少年肤白胜雪,俊丽英秀,可能是她每天给他带牛奶的缘故,他已不似初见的营养不良,骨骼抽芽生长,皮肉填了几两,不再瘦得吓人,冷白的肤色搭配浅色的深瞳,像是沉睡已久的睡美人,是视觉上的顶级享受。
可惜这睡美人所在的城堡戒备森严,她无法接近。
到达云杏镇后,大巴车上的乘客所剩无几,只剩江宣和单瑶两个人。
下车后,江宣照例走在单瑶后面,即便与往日并无不同,单瑶还是觉得不自在,整个人被搅得心情低落,她转过身,要个答案。
“江宣,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
又是这样,会有回应,但十足敷衍。
单瑶张了张嘴,郁闷极了,“没事为什么不理我,你有心事可以跟我说啊,我们是朋友的。”
江宣骤然停住脚步,他立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地紧紧盯着单瑶。
要如何开口,说自己想做她独一无二的朋友,他自己都觉得矫情幼稚,他为什么会这样,令人厌恶,深感不齿。
“单瑶,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一样,我和常思尚在你眼里有区别吗?”
单瑶是有话直说的性子,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连带着江宣也开始有事不憋在心里。
“当然不是。”
“为什么?”
单瑶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这问句是什么意思,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与零碎的字符,但就是无法开口回答。
江宣垂眸,黑发遮挡住他漂亮的双眼,犹如漫画里的纯爱少年,被心上人抛弃遗落。
“算了。”江宣说。
晚风吹乱单瑶的额前碎发,她没空去理,任凭发丝骚乱,风声萦绕,就像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令她无所适从。
她真的想去说点什么,但这个问题歧义太多,自认答案当然是否定,但她觉得奇怪,一旦去解释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就会与之前相去甚远。
这种感觉让单瑶很不喜欢,但又无能为力。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决定试着去圆满回应,然而江宣说完算了就快步往前走,不给她半点机会找补。
无奈变成懊悔,单瑶锤头,自己当时为什么迟疑,明明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晚风鼓动树叶沙沙作响,充满荒凉之意的秋风让人徒生伤感,远方的山峦静得可怕,仿佛山中生存着数不清的魑魅魍魉。
不知是不是错觉,单瑶觉得这夜越发浓稠黑曜。
走到单瑶家门口前的中间小路,江宣如往常一样停下,他们每天在这里道别,因为江宣可以向左转,走左巷口顺路回家。
“江宣,今天你能不能送我到家门口。”单瑶小声说。
她想借这几百米的路程,找到时机跟江宣说明白。
江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不作声地快步送她,似是被之前的提问臊红了脸,通身显露着速战速决,不想同单瑶待在一起。
大概是怕黑的原因,单瑶总觉得心中慌乱,第六感告诉她,今晚异常怪异。
远处似传来时轻时重的跑声,很急,地上的尘土也疑似抖个不停。
到了家门口前的篱笆墙,单瑶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几次三番地张嘴又闭上,心烦意乱。
“单瑶,很晚了,明天再说吧。”江宣知道单瑶在烦什么。
单瑶低下头,头顶对着江宣,恨自己不争气。江宣却笑了,他能感受到单瑶的真诚,但…他也怕得到的答案并不是他想听的。
江宣转头回家,留给单瑶一个孤零零的背影,那幅场景刺得单瑶心里很不是滋味。
单瑶往家门口走,慢悠悠地踱步思索,她走得很慢,心也空,听力便放大,刚才的第六感再次作祟,她环顾四周,天黑得不像话,风刮得婆娑娑。
蓦然间,她感觉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就来自右边巷口。
单瑶加快速度,离家门只一步远,忽然,一阵阴风刮过,一道人影闪现,她被人反剪双手。
“你是谁?”单瑶先是蒙了几秒,紧接着大声质问。
“闭上你的嘴,不要问你不该问的问题,现在带我去你家,给我开门。”
单瑶被大力的双手扣住不得转身,她看不见来人是谁,只能感觉到是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如乡野俗乐般呕哑嘲哳。
“你到底是谁?”
人烟稀少的小镇,会是谁在夜晚锁住女孩的双手,单瑶努力镇定下来,脑海里闪过很多不好的事,她本能喊救命,但回应她的只有恐怖的风声,无论怎么喊也无济于事。
男人给了单瑶一个肘击,“我说了闭嘴,按我说的去做。”
单瑶吃痛闭嘴,再勇敢她也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她抑制不住地害怕颤抖。
她一定不能带他去自己家,单瑶费劲巴力地想转头看清来人面容,那人见单瑶始终不配合,竟拿出了一把刀,抵在她腰间。
在单震云警察身份的影响下,单瑶天生怀着某种不知名的孤勇,单瑶决定寻找策略,生机只能由自己去争取。
猝然间,从左巷口传来急促的奔跑声,跑声慢慢到达她的位置。
“放开她!”
是江宣!
单瑶大声呼喊江宣的名字,“江宣!”
来回重复的名字像静心咒,像是多喊上几句,她就能不那么害怕。
江宣走到一半总觉得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缘由,所以他快速跑回单瑶家,想一探究竟。
江宣在篱笆处随手捡了一根木棍,他逼近歹徒,这人身形并不高大,一米七五左右,一身黑裹得严严实实,只一双吊梢眼露在外面。
“松手。”江宣手持木棒指向歹徒的太阳穴。
刀与棒相对比简直千差万别,但江宣从小就目睹过不堪入目的场面,不是不怕,是不能怕。
“你退后,小杂碎,你敢威胁我。”歹徒用刀冲着江宣虚晃几下,随后又回到单瑶的腰后,抵得更深了点。
校服单薄,单瑶清晰感知刀尖的存在。
江宣没有在小镇里见过眼前的男人,他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是人质,大可以鱼死网破,可单瑶不能。
江宣放下木棒,“你想做什么,我和她交换,你绑我。”
歹徒急忙浏览周边,焦急道,“让这小妮子开门,我不会伤害你们,只要让我躲一躲。”
江宣大脑飞速思考,歹徒是在躲避什么人,但放他进家,万一最后是农夫与蛇。
“好,我可以让你进去,但是我要和她交换。”
江宣说完,在歹徒左顾右盼之际,眼神示意单瑶快跑。
“动作快点,别耍花招。”歹徒不想再耽误时间,恼怒道。
歹徒放开单瑶,江宣朝着歹徒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行进,单瑶的眉头紧锁,双手抱臂,头发有些松散,眼眸间满是惶恐。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江宣与单瑶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声音极小地说话。
“别怕。”
单瑶不敢点头,江宣出现后,她已经没那么害怕,但她现在担心江宣会出意外。
歹徒嫌两人走得太慢,催促他们快点,就在江宣渐渐靠近,歹徒要把刀架在江宣脖间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且喊着什么,距离离他们越来越近。
歹徒像是知道来人是谁,气急败坏起来,赶忙快步抓上江宣的脖颈,要江宣快点给他开门。
单瑶在两人身后,同样听见远处的声响,她刹那间福至心灵,那声音好像是单震云,她恍然大悟,这人,是多日前提过的罪犯。
单瑶不能大声呼喊,这样江宣会遭遇不测,单瑶急得满头大汗,眼珠转动得像是要飞出来,好在,远处的人显露出身影。
尽管夜色阻挠,单瑶仍十分确定,是单震云。
单瑶猛地拾起木棒,砸向歹徒的后脑勺,因为力气太大,木棒碎成两半,歹徒眼神吃人一样回过身。
“警察来了!”单瑶感觉单震云已经到了右巷口的位置。
“妈的!”
歹徒一意孤行地用刀划向单瑶,似要拼个两败俱伤,江宣快速挡在单瑶的前面,锋利刀尖划过他的手臂。
江宣不甘示弱,忍痛拽过单瑶手中断了的木棒,他握着棒柄反击,破裂木棒上的碎木对着歹徒蒙着面的脸胡乱摩擦,细小血口从露在外的眼周蔓延开来,歹徒满口怒骂,手里落刀的速度只增不减。
电光石火间,单震云终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歹徒耐着伤痛,不知是感知到了什么,紧张的身形竟胸有成竹起来,向镇口狂奔。
“你有没有事!”单瑶抓紧江宣的上臂。
屋门外的月光清浅,彼此看不清对方完整的身体,风呼啸而过,心怦怦乱跳。
江宣摇头,把受伤的手臂移到后背,示意自己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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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个月,单震云在丰县一带巡查已久,云杏镇隶属于丰县,他每天都在乡镇间奔波。
今日下午,石大川窝藏地点暴露,大批警力包围在隔壁镇的小屋外,明明部署缜密,但一打开房门,人去屋空。
行动失败,为期两个月的作战前功尽弃,队里都很沮丧,警员继续在小屋四周巡逻搜查,单震云一个人走到镇口抽烟醒神,吹风之际,天生机敏的警觉力让单震云觉出不对劲。
镇口旁的一片茂密树林里,一道黑影转瞬即逝。
就这样,单震云和石大川开启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追捕生生追到了云杏镇,说来真是凑巧,想是逃跑耗光了石大川的体力,他想躲藏在百姓家里,没成想,目标却锁定了单瑶。
在追捕途中,狡猾的石大川多次给单震云设套,这才让单震云没有及时抓到他,刚刚石大川逃走后,单震云联系了警员在云杏镇镇口蹲守。
单瑶家中明亮的客厅内,单震云依次递给单瑶和江宣两杯热水。
灯光下,江宣和单瑶的脸色惨白,奇怪的是,江宣要更甚一些,额角汗珠一片,嘴唇毫无血色。
“爸,石大川到底犯了什么罪?”饮了几口热水后,单瑶慢慢安定下来。
“石大川是有名的诈骗犯,”单震云娓娓道来,“他四处作案,诈骗高明,让无数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三年前,他在穗城作案后跑到了北方,我们队频频跨省抓人,可每次都让他侥幸逃脱。”
三年后,藏匿许久的石大川再次显露风声,警队随之打起十二分精神,决心一扫前耻,给人民一个完美的交代。
单震云的电话响起,他接完后,脸色沉重,“又让那孙子跑了。”
看来,石大川当时的胸有成竹是因为有同伙接应。
现下气氛沉重,抓捕失败和险些遇害让三人久久不能放松。
几分钟后,江宣将水杯搁置到茶几上,从沙发上站起。
“叔叔,笔录已经做完,我可以回家了吗?”江宣双手放到校服的兜里,轻声问。
单震云点头说好。
在江宣进屋后,单震云一直处在女儿差点被害,罪犯未抓捕成功的愧疚之中,所以没有仔细看过江宣的正脸。
在江宣经过他身侧,看清正脸时,他忽地觉得这男孩分外熟悉。
不仅仅是脸庞,尤其是江宣与罪犯对峙的那股不要命的劲。
像是在哪里见过。
单瑶注视着江宣的背影,眼神流连如胶水,黏稠化不开。
在江宣护在她身前的那一刻,三分感动七分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他不会被卷入这场纷争。
这时,低头沉思的单瑶隐约看见她脚侧地板上有一抹红色液体。
单瑶如坠深渊,有什么直冲大脑。
“等等,江宣,你站住。”单瑶快速站起抓住江宣的衣角。
江宣退后,有不难看出的躲避,“很晚了,我要回家了,我姥姥会担心。”
单瑶不依,她猛地拽出江宣的双手,一瞬间如雷轰顶。
她看见,江宣的左中指印着一条已经干涸的血痕且左臂的校服已显出一小团洇染的血迹。她撸起江宣的校服袖口,映入眼帘的是江宣的前臂内侧,雪白的皮肤附着血红色的刀口,刀口延伸至手腕的动脉,最长的伤口大致约十厘米,旁边堆积着数余层小裂口。
如果不是江宣用木棒反抗,一定会被刺得更深。
单震云一看也被惊到,要不是单瑶发现,这小子要忍到几时,他快速打电话叫车,把江宣送往医院。
警车里。
江宣的手臂被简单处理过,单瑶坐在他的身边,面色不虞。
车里坐着他们两个人和一位司机,司机是单震云的同事。
车内空间不大,单瑶的膝盖偶尔会碰到江宣的。
良久,单瑶开口,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江宣,为什么替我挡刀?”
单瑶的音量微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江宣看向单瑶,女孩的神情复杂,眉头扭在一起,唇角平直,不再爱笑。
“我没什么可回报你的。”江宣哑声回。
他一贫如洗,身无长物,唯有一具苍白肉.体,在估量自己能在危险时刻全身而退后,他能做的便是如此。
单瑶回视眼前的少年,他周身疲倦,目光游移,貌似是在内疚。
单瑶紧盯着江宣,心绪冗长肖似绕了云杏镇一整圈,满脑袋都是江宣回话的余音。
她想,这人真是纯粹,单单因为帮过他几次,就做出为她挡刀的事来。
教人如何不在意?
单瑶生出一种令自己都难以描述的情绪,骤然想到前不久他们争执的问题,她忽然很想大声告诉江宣。
江宣,你和别人不一样。
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