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他》栗子脆

11、翘课

　　月假后的第二周，周二午休后的第一节体育课。

　　课前三分钟，操场上的一行人往中间靠拢，单瑶在站排的间隙听见旁人在激烈地讨论秋季运动会。
　　单瑶摸了摸下巴，扒拉走在她前面的江宣，随口一问，“江宣，你觉得我报个八百米怎么样？”

　　五班集体快速站好方队，体育课的铃声也恰好响起。
　　方队排列顺序是男前女后，江宣站在单瑶前面，他稍稍后倾，听着单瑶的询问，没等作声，体育老师站在了队伍前宣布上课。

　　校园里处处都在上演运动会的前戏，体育课一上课，体育老师就交代了学生报名运动会比赛项目的事宜，上周肖寄云简单提了一次关于秋季运动会的事情，同学们便欢呼雀跃，这节体育课再一说，更是呼声一片。

　　体育课很轻松，先是做了几轮热身运动接着简单跑了几圈之后就宣布集体解散。
　　班级里的男生跑去篮球架边上，左呼右拥地打起篮球，女生则身在阴凉处唠嗑或走圈。
　　梁洁盈准备拉着单瑶去小卖部，奈何刚刚的跑圈让单瑶筋疲力尽，一解散，她就坐在了台阶上，生无可恋地喘着气。
　　梁洁盈只好另找他人，单瑶坐在台阶上，手抵着下巴，望着地面发呆出神。

　　初秋的天气宜人得很，单瑶沐浴在和煦的秋风里，渐渐平稳下呼吸，本空无一人的视线里突然多了一道高高的侧影。
　　单瑶回神，发现是江宣在她眼前经过。

　　她下意识抬起头，入眼的先是不远处的篮球架，操场上的男生几乎都在球场上大展身手，热血沸腾。
　　唯有江宣，独自往边缘处挪动，仿佛鹿群中掉队的一头小鹿。

　　球场上的男生鲜艳热烈，彰显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往前走的江宣会时不时地偏头，不经意地望向球场，目光会顺势停滞几秒。

　　单瑶怔住，这个动作绝对不代表好奇而是不难看出的……渴望。

　　明明天气温和，阳光舒缓，单瑶却无缘无故地感受到刺眼，她不受控制地起身跟在了江宣身后，轻拍他的肩膀。
　　“江宣，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宣好似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回身，瞅见单瑶那张明媚如桃花的脸蛋，肩膀松懈下来，无声思索如何回答单瑶的问题。
　　“你确定？”江宣想了想，“刚才跑圈你好像跑得很费力。”

　　单瑶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她运动细胞是有的，但今天不知错了哪根筋，跑步中途岔了气。
　　江宣见单瑶吃瘪的表情，想自己是不是说的有点直接，但单瑶也只是停顿一瞬，她又叽里呱啦地挑起话题，还示意江宣跟上，两人同频前行，边说边走。

　　他们不知道要走去哪，又或许根本不必在意。

　　江宣瞟了一眼正口若悬河的单瑶，她到他肩膀位置，要低头才能看见她的正脸。
　　女孩的神情古灵精怪，言语间也透露着令人发笑的奇思妙语。
　　他原本是想回班做题，而现在，和她聊天好像也不失为一种消遣。

　　江宣还在心里补充，不会聊很多，也就几句话而已。
　　尽管这几句话一直延伸到了体育课下课。

　　心大的单瑶全然不知，明明男生先跑，为什么江宣会注意到她跑圈很累，她当然也不知道原本要回班的江宣为她停下了脚步。
　　江宣同样想不到，正休息的单瑶因他提起了脚步。

　　但梁洁盈却目睹了他们的“双向奔赴”，甚至还察觉到更多。

　　她买完水并帮单瑶带了一瓶，欲招呼单瑶，却看见单瑶从台阶上快速站起，跟在了江宣的身后，然而这仅仅是表面。
　　她看得分明，江宣压根就知悉单瑶的存在，在单瑶跟在他身后时，她瞧见江宣的嘴角翘起细微弧度，更值得推敲的是，江宣回班根本就不需要经过台阶，这一举动，其用意可想而知。

　　艳阳天的操场上热闹喧嚣，梁洁盈站在操场中央，视野里的一对背影映入眼帘，他们无话不说又转瞬间无言相伴，画面养眼且异常和谐，宛若天生一对。
　　梁洁盈有些莫名，这样一看，单瑶和江宣好像……有点登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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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已久的运动会如约而至，九月末的这三天，校园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总有三五个学生围在一块商量着运动会做点什么。
　　反观单瑶和江宣酷似看客，无悲无喜地迎接运动会，两人什么也没报，单瑶是因为怕跑步中途又岔气，而江宣则需要完成肖寄云交代他给广播站写班级投稿的任务。

　　单瑶的国旗下发言，不仅洗刷了江宣的污名，还变相为他增加了许多未曾有过的荣耀。
　　他开始频繁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卷子，或者课上叫他做题，有时在大型活动中做一个示范演讲。
　　肖寄云更是欣赏江宣笔下的文字，字里行间都飘零着值得人深思的大事小情，文字隽永，意味深远。

　　云杏镇中学的秋季运动会不太隆重，简单的开幕式结束后就草草奏响比赛的主旋律，运动会是报项目学生的主场，像单瑶只能做啦啦队里的一员，为班级的参赛者加油呐喊。
　　到了下午，她和梁洁盈坐在五班的后排，两人俨然已经无聊到数地上的石子有多少了。

　　正值运动会，班级管理不严，同学们松散无序地坐在椅子上观看比赛。
　　蓦地，坐在前排的肖寄云转身，她叫住单瑶和梁洁盈，让她们回班也去和江宣一同看看稿子，于是两人美其名曰改稿，正好回班躲清静。

　　两人前后脚回到班，单瑶眨眼间就看到坐在窗边低头写稿的江宣，少年静若安澜，通身俊美朗逸，俗一点说就是安静的美男子。

　　说是帮着改稿，不过江宣的稿子实在无懈可击，于是单瑶和梁洁盈只得当两个“废人”。
　　正愈加无聊之际，教室门口进来两个学生，看样子是比完赛回班歇一歇的意思。
　　不巧的是，两个人分别是蒋思茜和邱则海。

　　江宣和单瑶眼睫未抬分毫，对待他们宛若呼吸空气一般淡然。
　　室内仿佛打响征战的号角，火药味十足，又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梁洁盈连忙打圆场，对着蒋思茜说，“你们比完赛了。”
　　蒋思茜点了点头，自顾自回到座位上，邱则海则跟着她，对江宣翻了个白眼。

　　区区五分钟过去，时间流逝的却仿若度日如年般漫长，空气中的热流凝固住，分针的距离拉长一样。
　　如此处境下，梁洁盈突然想起她的同桌早上说带了一副扑克牌，于是她提议，“我们玩扑克牌吧。”

　　已经盖笔写完的江宣没动，倚在窗边的单瑶微微挑眉，意味不明。
　　须臾，单瑶有了主意，“穗城的扑克玩法都玩腻了，诶，江宣，你家乡的扑克是怎么玩的？”
　　江宣听单瑶有玩的意思，三两句介绍完他老家的扑克牌玩法。

　　新鲜事总能快速占领高地，蒋思茜闻言也来了兴致，她与单瑶对视，眼中似冒着火星。
　　趁着好奇心，五人无声地招呼着开玩。
　　梁洁盈默默承担了主持赛局的任务，江宣见单瑶有此意收好了文稿，邱则海鞍前马后地给蒋思茜找好位置。
　　发牌顺序自左到右分别是单瑶，蒋思茜，江宣，邱则海，四人相对而坐。

　　第一把开始，起初平平无奇，局势渐渐在后两把变了模样，最属单瑶和蒋思茜，她们宛如冰释前嫌，玩得热火朝天。

　　“两五。”单瑶抓到红桃四，她先出。
　　“两k。”下家的蒋思茜甩出两张牌。
　　“两三。”
　　未等江宣和邱则海出牌，单瑶直接接盘。
　　蒋思茜翻了个白眼，出了一盘炸，没成想，单瑶又回了一盘，紧接着蒋思茜沉声说自己不要，两人剑拔弩张，暗暗较劲。
　　“JQKA。”单瑶接着出。
　　“三个Q。”蒋思茜拽出三张牌。
　　单瑶微微瞪眼，在江宣的注视下，不解开口，“我就剩两四了，蒋思茜，你居然还有炸。”

　　话一出口，蒋思茜像是定住，倒是梁洁盈先笑出了声，这一笑，邱则海也反应过来，连带着蒋思茜一起哈哈大笑，就连江宣，也不自觉翘起嘴角。

　　正常人谁先出JQKA啊。
　　最后，这轮单瑶和江宣队输掉，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简称作死。

　　来到第二轮。
　　“两四。”这把蒋思茜先出。
　　“两三。”这回单瑶学精，不留余地，直接锁死。
　　没有人要，单瑶依次一通输出。
　　“三个K。”
　　“四个二”
　　“两王。”
　　“两八。”
　　最后，单瑶笑着甩手，“没牌了，我赢了。”

　　单瑶虽赢，可牌局中还有人一张未出，这人里当然包括…江宣。
　　单瑶没想到这层含义，她唇角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在椅子上欢呼如不倒翁。

　　于是，单瑶不顾队友的行为导致……江宣输了。
　　他们队再次惨败。

　　梁洁盈又笑了起来，忍不住说，“瑶瑶，你怎么光自己出，也要给你的队友递牌啊，就算不递牌，总要给人家接风吧。”
　　蒋思茜和邱则海显然也被这几局单瑶的操作闪瞎眼，听闻笑得像是找不到北，摇头晃脑。

　　单瑶满头黑线，她直视江宣，眼神中像是在说，是这样吗？
　　江宣摇头，实则心里在想，他的这个队友好像有亿点不会打牌。

　　单瑶跟以前的同学也玩过扑克牌，永远是没有技巧全靠运气，打嗨了不顾队友死活的那个，说到这个，林晏星深有体会。

　　室内的凝滞退散被热闹哄笑包围，江宣看了看对面的单瑶，女孩非但没脸红还觉得自己有理，在同梁洁盈争辩。
　　江宣不由自主地回味单瑶的傻气，冷淡的眼染上三分笑意。
　　正跟单瑶争论的梁洁盈乍然惊住，她刚才、好像、大概、可能是…看见江宣笑了吧？

　　玩了一会儿，该到五班的投稿时间，几人散去，单瑶跟着江宣去了主席台。
　　广播员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江宣把稿子递给她，而那女生见来人是江宣，竟阴阳怪气地没去接只吩咐江宣把稿子放到桌子上，态度很不友好。
　　单瑶见此景，不懂为何，反观江宣，却是没事人一样。

　　广播员拿起稿子准备宣读，并打发江宣和单瑶立刻离开，和对之前班级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
　　单瑶站在主席台上，满怀信心地看底下的学生，结果却事与愿违，江宣写的稿固然优秀，但也没几个人去认真聆听。

　　原本的好心情在此刻终结，单瑶大抵是想到了什么，静静感慨人性的如此复杂。
　　像她和蒋思茜，算不上死对头但因江宣有过过节，可刚刚她们在一起打牌却称得上快乐。

　　自己与之讨厌的人是该冰释前嫌，还是逢场作戏，是该老死不相往来敌视相待，还是走个过场表面做派。
　　那时自己同蒋思茜的那般玩乐，考虑过她曾恶意对待江宣吗，单单为了一时享乐，这样对吗？

　　再看现在，就算澄清了江宣的作弊谣言，仍然会有人心存芥蒂，人们依然是偏见不改。
　　这些人错了吗，似乎也谈不上。
　　说来可笑，一个人变好不会得到众人过多的关注，一个人变坏却是世人酷爱的饭后谈资。
　　这样也对吗？

　　广播员念稿的语速很快，江宣的稿子已经念到末尾一句。
　　“青春无极限，未来尚可期。”

　　单瑶像是被打动心尖，她侧头看向被光影笼罩的少年，江宣对那些人没有任何看法，即使澄清后也是一如既往的本来模样。

　　贪心不足的人性，他好像丁点不沾。
　　经历过种种伤害，他笔下文字依旧乐观。

　　有时候，单瑶都会觉得自愧不如，她做不到江宣那样坦诚包容。

　　青春明明绚烂多姿，为何心中总是郁郁寡欢。世界万紫千红，生活精彩美好，可为何世人总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风和日丽，天色绚烂，单瑶没来由地怅然若失起来，她讨厌身边的一切，唯独不包含江宣。

　　她踮起脚尖，嘴唇凑在江宣的耳畔，悠悠出声，“江宣，运动会我们不参加了，我带你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