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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三十三、三十四 ...


  •   三十三、

      春耕的时候,敏颜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她问芳姨要五十块钱买染发剂,说她要把头发染成红色的。那时候她已经把齐耳的短发烫成像方便面那样的小啾啾了。
      本来一个三年级的农村小学生,背着家里人去把自己的头发弄得花里胡哨就不对了,如今还要染成红色,芳姨自然不允许。
      芳姨不允许,敏颜就生气,一气之下把刚种下地的花生全部刨出来扔到沟渠里让水冲走,把芳姨气得说不出话来。
      庄叔哪里会允许敏颜气性这么大,干脆连她烫头发的错一起算,拿荆竹条打她的手。敏颜倔犟得很,就是不认错。越是倔,挨打的次数就越多,把庄叔也气着了。
      庄叔气着了,就让敏颜回房间闭门思过,晚饭也不要吃。
      我是听母亲告诉我的,那时候已经是吃过晚饭了。我想都没想,就从家里抓了两个豆沙包跑出去,本来是母亲为第二天准备的早餐。

      敏颜的房间窗户挨着她邻居家的后厨窗户不远的,从屋后那条小路过去,大概率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我小声叫她,她停下手中撕纸碎的动作,转头看向我,走到窗边来。我递了豆沙包进去,她接过开始啃,饿极的样子。
      “敏颜,你何苦与庄叔倔,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行了行了!你少说教,你再说,我就不吃你的包子了,我不信母亲和奶奶会看着我饿死,肯定会等父亲睡了给我送吃的来。”敏颜满不在乎地,显示很有经验,闭门思过肯定不止一次两次了。
      她不领我的情,我就转身欲走。刚抬腿,她又急切地说:“你再陪我一会儿!”
      敏颜很少叫我名字,即便是现在有求于我,都是命令的语气。我想起哲哥哥对我的种种好,她再是命令的语气我都不忍心拒绝她。
      敏颜说她的头发是她的一个朋友怂恿她去街上的发廊烫的,湖南人开的店。
      我恍然大悟,难怪小孩子都给她烫头发,原来是去了那家发廊,只管赚钱,还怂恿敏颜回来问家里要,说是给她染头发。

      可能也就是那次弄坏了头发吧,后来敏颜的头发再也没有长好过,因为受损干枯分叉,最长只能留到齐耳边就必须剪了。
      其实,客家人对于头发的养护还是很讲究的。母亲会常常用茶麸、侧柏叶,何首乌,桑白皮等东西熬制热水给自己的女孩洗头发,然后再用高山茶油涂抹,所以客家女孩子的头发都是乌黑发亮的。
      芳姨也在敏颜受损的头发上给她下了一番功夫,能用的东西都用遍了也毫无作用。芳姨是遗憾的,敏颜却毫不在乎。
      没多久,敏颜把自己的校服裤剪成了短裤,把上衣剪了无数个小洞。穿去学校的第一天就被叫到了校主任办公室训话写了保证书。
      她依旧不在乎,剪过的是不穿去学校了。她买了新的校服,回到家她又把剪过的换上。走在村里晃悠,老人孩子都对她指指点点,对她破洞的衣服指指点点,对她怪兽一样的头发指指点点。

      她才不在乎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呢,回家抡起剪刀,一口气把芳姨一针一线缝给她的裙子衣裳,一件不落通通给剪成了洞洞装。这一剪,差点没把芳姨气死。

      三十四、

      我依旧还是每个周末都去车站接哲哥哥。他和另外两个男同学一起从车上走下来,远远地朝我招手。
      有别人在,我就没我像以往一样跑过去抱他脖子。见到我,其中一个男同学拍着哲哥哥的肩膀说:
      “好你个庄敏哲,难怪你每个星期都归心似箭,难怪校长的女儿邀你看电影你都拒绝人家不过,搁我也一样,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小女友的话……”
      另外一个男同学也对我上下打量,嬉皮笑脸地说:“班长这棵苗子是不错,虽然说小是小了点,可总会长大的嘛……”
      怕他们没完没了的,哲哥哥一脸正色地对他们俩抡起了拳头,一吓,两个油嘴滑舌的男同学瞬间跑远了。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小女友的意思,好奇地问他什么是小女友,他说就是小的女朋友。我又问他,什么是小的女朋友。他没有想到打破砂锅问到底,脸一下子就红了,说就是男女之间要好,男生对女生的称谓……
      我哦了一下,依旧似懂,好在那时候被别的东西吸引,不然要是继续问下去,他们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小女友。那今天回忆起来,我非得把自己蠢哭不可。
      三月间,正是万物有序生长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油菜花密密匝匝地堆满了枝头,蜂围蝶绕,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农人扶着犁打着牛背在耕作,冬天枯绝的农田,如今又一一放满了水。有些还没耕作的,水浮莲会青幽幽地占领了好一块地,树倒映在水里,人也倒影在水里,以及耕牛还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那时候,我和哲哥哥就是这样悠闲地走在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有时候我们也在濛濛的细雨中唱起那首三月里的小雨那首歌谣。

      哲哥哥就是那个春天带我去大榕树下跪拜的。起初我们在摘油菜花,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朝那个方向去了,摘了满满的一大捧抱在怀里。
      他提议说,要不我们拿这个去拜神仙吧,一定很有意思。我想想也是,因为我一直好奇到底有没有神仙会跑出来。
      把油菜花摆在人家拜神放贡品的地方,哲哥哥像平时拜神那样跪下去了,口中念念有词。
      我问他,是玩过家家的游戏吗?他点点头说是。然后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把头叩在地上,说我庄敏哲,愿意长大了娶钟凝为妻,大榕树见证,苍天见证,请求水岩伯公保佑。
      我见哲哥哥拜得虔诚,一直忍不住笑,笑得前俯后仰那种。他见我笑,一本正经地拉我跪在他旁边。
      我一跪下去又立刻起身,他又拉我跪下去,说让我和他说一样的话。我想起自己这个星期的语文作业还没写,遂拿要他帮我完成作业的条件作为交换。
      他很干脆就答应给我做作业,我也很干脆地学他的样子拜,说我钟凝,愿意长大了做庄敏哲的妻子,边说,我还使劲忍住不笑出声。
      那一年,我九岁,我以为这是最高级的过家家玩法。毕竟有大捧的油菜花,毕竟有神仙的见证,毕竟我们说了那样傻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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