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玫月贰

4、惊鸿一瞥

　　苏星海抬起他跟苏星河长得七八分像的脸，平静地接受着众人的目光，却不敢低头，看看钟荔脸上的表情。
　　“父亲，母亲，这么多年来，宗族之中，朝堂之上，父亲对我的鞭策教导我都一一听从，儿子深知肩上的担子重，也从未有过一刻松懈，唯一跪下求过父亲收回成命的，便是娶亲一事，儿子有心爱之人，不愿与他人成亲，父亲就算将我关在书房里思过，儿子也并不后悔，是儿子不孝，没有听从父亲的命令！但是父亲你瞒着儿子将江氏娶进门，儿子心中烦闷不已，难以释怀，才一时想不开做下这等哄骗阿荔的事情，请父亲母亲责罚，请钟大人不弃前嫌，将阿荔嫁于我！”
　　“你！！！”苏丞相哽住，一时无言以对，他对长子不可谓不用心，就算次子才华出众，但这性情并不适合朝堂，他一心指望大儿子继承他的衣钵，苏星海从小到大都听话乖巧，事事做到最好，就算他要求颇高也觉得十分满意，这样优秀的后嗣现下闹出这种丑事…他实在是…实在是恨不得杀了那钟荔！以泄心头之愤！
　　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杀意，苏星海抱紧了怀里的钟荔，祈求父亲的宽恕，“阿荔如今怀了我的孩子！她肚子里的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父亲您的长孙啊！”
　　钟夫人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苏夫人看上去也快晕了。两家人手忙脚乱地安置两位夫人，苏少夫人伸手扶住了婆母，她在混乱之中冷静得可怕，还是一副得体的模样，将众人指挥得井井有条。
　　苏星河于混沌中撇见长嫂，看她这样子突然想起了谢弄影，原来今日在长街上，是这样一副场景，她们冷静的模样，像是悲悯众生的神明，不沾染俗尘，或许是因为，她们本来就置身事外，即使是主角之一，也无人在意她们的想法，就像厅上摆的花瓶，仅用于装点，没人会在意花瓶的感受。
　　苏星海怀里还有一只破碎的花瓶，钟荔原本以为，她与苏星河相恋相知，每月来往的信笺都被她翻来覆去地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世间少有的情谊，即便是拼上她的所有，她也要他们在一起！到头来，叫她知道她爱错了人，也恨错了人，都错了…她还伤害了无辜的人，都是她的罪过…
　　苏星海感觉脚下被一股温热的暗流濡湿了，低头一看，钟荔双眼紧闭，身下一滩暗红正慢慢沁开。
　　“阿荔！！！！！”
　　…
　　苏家消息传来的时候，谢弄影躺在床上刚睡醒，谢大人见她睁开眼，疾走至床前：“盈盈！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苏家的事情我听说了，只是个误会罢了，那事是苏家大公子做的，这事…唉！”
　　谢弄影虚弱地躺在床上，勉强撑起身子，白皙的脖子上有一条显眼的青紫色淤痕。
　　“咳咳咳，父亲，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弄影怎么听不明白？”谢弄影轻咳，做戏做过头了，那白布帛把脖子勒得生疼生疼的。
　　“盈盈你听我说，钟家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苏家大公子的，星河他并不知情，苏家已经派人送了帖子来，说三日后来拜访道歉，一并商量一下之后何时把你接回苏家。”
　　谢弄影如遭晴天霹雳。
　　“星河他性情温和单纯，苏大人拜贴上姿态也放得很低，想来也还是希望你能够嫁过去的…”
　　谢大人的声音渐渐从耳边远去，如今这般丢人的情形，都不能叫父亲放弃吗？可怜她下死手勒的这印子，谢弄影抬手摸了摸脖子。
　　“…如此，等三日后找个好日子，就把你送回苏家罢。”
　　“父亲可曾问过我的意见？”谢弄影看似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模样，实则上扬的丹凤眼里透着几分癫狂。
　　谢大人说完刚准备起身，闻言僵住了。
　　“母亲早逝，父亲可曾问过我的生活？纵然父亲没有续弦，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妾和庶子，把一个五岁的孩子丢在一团糟的后院，又不过问，下人都是如何对待我的父亲你知道吗？父亲可知我一个官家小姐至今一本正经书都没读过？”
　　“你总归是要嫁人生子的，学这些做什么…”谢大人有些心虚道。
　　谢弄影止不住地冷笑。
　　“父亲原来知道啊，谢尚书才名满官城，连当今圣上都夸过你才气过人，谁曾想，你的独女是个什么都不知的草包哈哈哈哈哈哈！”谢弄影大笑着，眼里泛着水光。
　　“父亲可曾问过我？可曾在乎过我的感受！您是指望靠一个名字，还是指望这一门虚无缥缈的婚姻来让我得到所谓幸福？父亲如此急着将我推出去，是觉得我嫁去苏家您便不亏欠我了吗？”
　　“我…我…”谢大人无言以对。
　　“父亲回去休息吧，女儿还不太舒服。”谢弄影背过身去躺下，谢大人向着谢弄影的方向伸手，张开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拂袖离去。
　　谢弄影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
　　…
　　文昌阁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大气派，谢弄影站在门口望着，上次买的话本看完了，这次来还是寻新本子的。
　　还是那个角落，谢弄影选好了新的本子抬脚就要走。
　　“好巧啊，谢小姐。”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走道。
　　谢弄影后悔了，不该想着散散心，自己来亲自这一趟的，过会问问老板以后这新话本能否直接送上门。
　　“谢小姐看上去气色还不错，看样子新婚生活过得挺好的。”椋涯靠在书柜上，他比谢弄影高些许，堪堪堵住了谢弄影出去的必经之路。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全官城的人都知道她婚礼不成成笑话，之前艳羡她的人不知道怎么在背地里嘲笑她呢！他倒是“直爽”，直接当着她面说。
　　“椋涯公子消息这么落后吗？谢某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哪来什么新婚生活？”谢弄影举起帕子轻掩鼻子，“哪里来的泥巴味儿？”眼睛却直直望向椋涯。
　　“不应该啊，小师叔算错了么？”他一脸迷惑地小声嘀咕，没在意谢弄影的挤兑话。
　　“没事！嫁不嫁人都无所谓！”说着他就要上来搭谢弄影的肩膀。
　　谢弄影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虽说她赞成他说的这话，但是到底父母之命是违抗不了的，她只不过是个娇娇小姐，出了那高门大院什么都不是，她想什么重要吗？听到他一个男子轻而易举地说出嫁人无所谓这种话，谢弄影心里更是难平。
　　“你！登徒子！”趁椋涯不备，往他胸前一推就要跑，可是手上的触感让她一愣，错过了最佳的逃脱机会，反而被椋涯抓住了手。
　　“你…你的…男子也这么软吗？”细长的丹凤眼瞪得圆圆的，显出与她平时不符的天真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不出来，还摸不出来吗？看样子我的幻术又精进不少。”椋涯大笑不止。
　　“你你你…你是个女子…你怎么…你这样…怎么可以…”谢弄影被吓得有些魂不守舍，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超出认知的范围了。
　　椋涯拽着她的手往胸口上放，“你多感受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女子了。”
　　谢弄影惊慌之下让她得逞了，手放上去全是绵软的触感…谢弄影甚至没忍住捏了一下，可眼睛看到的，完全是男子的平坦，手摸到的地方仿佛不是实处…
　　椋涯还是笑着看着她，像是只要她问出问题，什么疑问都会为她解答。
　　谢弄影还在晃神，带着之前似天真似神游的表情，“这是怎么…做到的？”
　　椋涯觉得好笑，逗她：“你觉得什么样才是真实的？男子模样？还是女子模样？”
　　谢弄影迷惑极了，世人总说眼见为实，可当下她的手摸到的才是真实的，那她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她只能问椋涯：“你为何要扮成男子？你为何看上去跟实际不一样？”
　　“你摸到的是我的真身，看上去像个男子只是个简单的小法术罢了，至于我为何要扮成男子，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椋涯笑道。
　　“法术？？！！”她怕不是个骗子，张嘴就是瞎话，可是…可是证据就在眼前，谢弄影人生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虚幻。
　　“我们俩边走边说吧，我送你回家去。”椋涯笑眯眯的，谢弄影觉得她在冒坏水，但是脑子实在被震得有些糊涂了，况且…如果椋涯可以，她也能试试吧？好奇心驱使她跟上椋涯的步伐。
　　“啊？！原来这个世界还能修仙吗？？！！那不是话本子杜撰的吗？我一直都以为那是假的，额…就像仙山仙草之类，也是真实的？！”
　　“当然，我就是三大仙门之一的…咳咳，仙山仙草真的有，比如东边海岛上的仙山上就生长着一种仙草，叫碧水草，吃下它的一片叶子可让人在水下呼吸一个时辰，只是修仙门派跟人间的皇帝做了约定，不许这些物品流通于凡世，人间为修仙者提供所需的物品，皇帝请修仙者来处理一些事情，在门派中挑选弟子来处理这些事，称之为历练，既能帮助凡人，救人水火，也能磨练弟子能力意志，是双赢的合作。想来那些写话本子的人也是四处游历的时候，见过修仙者的吧。”
　　“你便是来…历练的？那你的门派在那里？人多吗？地方应该很大吧？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谢弄影半信半疑地问道。
　　“对，我这次来是受人所托，见过你我就准备启程回去了，三大门派都在边境上，官城在国土正中央，十分遥远，我…额，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我还是跟你讲讲仙草吧，仙草可有意思了，有一种仙草吃了可以让人七天不饿，但是要一直喝水，不然就会渴死，有人将它炼成丹药，就不用喝水啦，有时我们出门只带它做的辟谷丹，特别方便！简直是出门必备的神丹！还有还有……”
　　………
　　谢弄影一直认真听着她说话，但是听了许久，椋涯都没提及任何仙门之事，紧抓着些仙草不放，有的话本上都有…“你说了这么多，看样子你的门派一定很大很出名咯？”
　　“当然！”
　　“那你是那个门派的？”
　　“额…这还不能说，不能说，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你家到了，你进去吧，我们有缘再见！”椋涯说完就急冲冲地跑了。
　　这人真的是奇怪的，语焉不详，装神弄鬼，她不会是个骗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