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玫月贰

2、破碎的婚礼

　　金秋十月，天气不见凉快，倒是越来越热了。
　　在马车里，谢弄影被闷得全身都没劲，还好只带了碧城出来，叫银朱看见了她这样趴在桌子上，必然又要念叨她没个小姐样子。
　　距离上次的小宴已经许久了，那天之后，谢大人就忙上忙下地给谢弄影准备嫁妆和婚宴了，来往的亲戚和礼品很多，府里不复往日的宁静。
　　全府唯一一个清闲人大概就是谢弄影了，她便放开看她的话本子了，以后嫁了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呢，只是没几天，她的话本子全看完了，闷在府里也这么多天，谢弄影想出门转转，去买些话本子。
　　“先去文昌阁，再去点心铺，城西那家的桂花绿豆糕好吃，顺便看看这么些天她家有没有出什么新花样。”
　　“是的，小姐。”
　　…
　　文昌阁门口像往常一样人来人往的，谢弄影戴好幕笠下了马车，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放话本的位子，一挥手直接买下了所有新上的，交给碧城去付钱，她则留在原地捡捡漏，看看能不能翻到什么被她遗落的好本子。
　　谢弄影正翻得入神，隔着书柜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
　　“阿荔，你有什么事吗？”
　　“星河哥哥，你…你马上要成亲了？我听母亲说的…是真的吗？”
　　安静的书架持续了一会儿，苏星河没否定也没肯定。看来，这段时间清闲的确实只有谢弄影一个。
　　“是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星河语调缓慢。
　　谢弄影很想逃，但是放话本子的书柜在文昌阁的最里面，寻常书生并不来这里，并排的也就三两柜子，她呆的偏是最里面的那个，从这里出去肯定会被他们看见，他们俩有持无恐，在卖圣贤书的地方诉衷情，她这个被绿的反而战战兢兢，看劳什话本子！把自己坑进来了吧！谢弄影心中愤愤。
　　隔壁嘤嘤戚戚的哭开了，听得谢弄影更是烦得不得了。
　　这时，一个人影向这边过来了，惊动了隔壁的野鸳鸯，没一会就都走了，动静全无。
　　谢弄影也没什么挑本子的心情了，只想打道回府，刚走出去就迎面碰见了一个人，看身型正是解救她的那位好汉，正在琢磨怎么道谢，抬头却呆住了。来人广袖道袍，玉冠束发，腰间佩剑，原来是下凡来救她的神仙。
　　“这位神仙…哦不…公子怎么称呼。”谢弄影还是开口问道。
　　神仙公子眼带笑意看着她，“我叫椋涯。”
　　“椋涯公子，今日还要多谢你，”谢弄影行了一礼。“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谢小姐不必多谢，我们之间有缘，我今天是特意来见你一面的。”椋涯还是带笑看着她，俊俏的模样仿佛在发光。
　　谢弄影一愣，这不会是个花花公子装的吧，这话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见椋涯还是一直盯着她笑，谢弄影原本满心的感激和惊艳化为乌有，转变为惊悚了。
　　“哈哈哈，有缘分是好事，小女的荣幸，丫鬟还在等我，先告辞了。”谢弄影连忙脚底抹油跑了。
　　直到回马车上，谢弄影还是有种被人盯着的幻觉，太可怕了，她不自觉地抱紧自己。
　　谢弄影突然想起来，她并没有告诉过椋涯她的名字，椋涯怎么知道她姓谢…
　　“直接回府！快！”
　　…
　　惊魂未定的谢弄影反而把苏星河的事情丢到脑后去了，反正那小青梅钟荔的事情也根本无解，从知道她的存在起谢弄影就清楚，按照话本的走向，她与钟荔应当纠缠一生不死不休，不急这一时半刻。
　　躲在府里把大半新出的话本看完了，她也到了出嫁的日子了。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银朱就把谢弄影叫醒了，沐浴，熏香，开面，梳妆，谢弄影生母早逝，是由谢大人请的同僚夫人来为她梳的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到白头……”
　　全福夫人在旁边说着吉利话儿，谢弄影任由她们摆弄，也只能由她们摆弄。
　　应付着各路来沾沾喜气的夫人和小姐，一夜没睡赶着看话本的谢弄影只想躺着睡觉，但是她现在这叮叮当当一身首饰，动一下都十分困难，只能勉力撑起笑脸。
　　喜房外渐渐吵闹起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新姑爷来了！”
　　喜房内也因为这道声音一下子热了起来，所有人都在为谢弄影的婚礼而高兴欢呼。趁着人们都出去看新姑爷比试的空当，谢弄影收起笑僵了的脸，还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快点走完流程让我去睡觉吧，谢弄影心里想着。
　　门外突然爆发了一阵热烈的喝彩声，随后，喜娘便笑嘻嘻地打开门说：“新娘子，盖上盖头吧，奴婢来扶您出门呐！”
　　银朱和碧城作为她的陪嫁丫鬟，把谢弄影从梳妆台前扶起，谢大人这时从外面走出来，他眼睛红红的，含着泪光，但脸上还是挂着满足的笑容。
　　“盈盈，苏星河是个好后生，无论是性情还是样貌，都上佳，苏家家风清正廉洁，家人和睦，你嫁过去之后，要好好孝敬公婆，伺候丈夫，生育子嗣，不要给我们谢家丢脸啊……”
　　“是，父亲，弄影跪谢父亲养育之恩。”谢弄影跪下磕了三个头，差点没抬起来。
　　碧城上前递上托盘里的金绣凤穿牡丹红盖头，谢大人给谢弄影盖上。喜娘见状高声喊道：“新娘子出门啦！”
　　随后，银朱和碧城扶着谢弄影走出了喜房。谢弄影在盖头下面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出门的那一刻，沸腾的人声一下子包围了她，各式道喜的声音，杯盘碰撞的声音，还有银子落在地上的声音，而她只看得见脚下一点点的红色地毯，一种巨大的不安全感和荒谬感充满了谢弄影的身体，她前十六年熟悉的、赖以生存的一切，今日都要与之道别，此后的生活完全依托在苏星河身上，一个陌生的、心里还可能有别人的男子。她头晕目眩，也可能是熬夜后遗症。
　　谢弄影不自觉地抓紧了银朱和碧城扶住自己的手。
　　“小姐怎么了？”
　　“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谢弄影深呼吸几下，“还有多久到花轿？”
　　“小姐，就在前面，没几步了。”
　　“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事的，谢弄影安慰自己，那么多女子出嫁，不只她一个，她们可以，她也可以的。
　　“新娘上轿！”喜娘的声音在右前方响起。紧接着就是轿夫落轿的声音，木头磕在地上一声闷响。
　　碧城低声说：“小姐，抬脚跨过车架。”谢弄影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处境，行动不便，受制于人，沉重的凤冠压得她动弹不得，盖头让她目不能视，行动间全靠人提醒，否则就会摔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好不丢人。
　　“小姐？车架就在前面一点。”银朱催促着。
　　新娘的停顿并无宾客注意，谢大人欣慰地看着谢弄影的背影，随后便去招呼客人了。
　　“起轿！”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走出了谢府在的街道，拐到了大路上。
　　“哇！谢家女儿出嫁，迎亲队伍在撒铜板啦！”
　　“官家大人就是阔气！快去抢！咱们也沾沾喜气！”
　　……半个官城的人都来捡铜板了，夹道全是百姓。谢弄影坐在花轿里只觉得吵闹，他们是开心了，她还饿着呢！手里按照惯例还塞了个苹果，清甜可口的苹果香气一直往她鼻子里钻，真是受罪。
　　惯来喜静的谢弄影很少出门，出门也去人少些的地方，银朱和碧城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这苏家果然阔气，我说他们看重咱家小姐吧，你看这阵仗，真是有面儿！”银朱仰着脸笑道，“咱家小姐真是有福气啊！”
　　碧城紧盯着两边的人，“这么多人，还好人手够多，不然冲撞了迎亲的队伍，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怎么会，苏家派了这么多家丁呢！”
　　碧城看了一眼兴奋过头的银朱，小姐不让提那天的事情，她明明看见这苏三公子与一女子前后出了文昌阁，小姐什么都不说，她真替小姐不值。
　　突然，前方队伍变得混乱起来。
　　“我这张嘴，不会说准了吧！”碧城一惊。
　　“别急，我去看看。”银朱连忙去前面探消息，生怕小姐的婚礼因此出什么问题。
　　碧城挑起帘子跟里面的谢弄影说了一声，花轿不能落地，轿夫们只好先架着。谢弄影听完一声叹息，没说什么。碧城放下帘子后，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水果香气，这是…苹果的味道？哪里来的？
　　…
　　苏星河被路边跳出来的钟荔吓得马轻扬了一下，他撇了一眼钟荔身后的侍卫，侍卫只是低头跪下。他心下一叹，书言一直对钟荔有好感，他不该让书言负责迎亲队伍的。
　　“星河哥哥！我怀了你的孩子！不要抛弃我跟谢小姐成亲！孩子它不能没有父亲啊！阿荔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话毕便哭唧唧地，拿帕子掩着脸，跪在地上，好不可怜。
　　围观的百姓闻言俱是惊呼，这么劲爆的消息居然在迎亲的时候爆出来，一时间全聚拢过来，想看看着苏公子如何应对此事。
　　苏星河端坐高头大马之上，身着红色喜服，俊朗挺拔，一副良人模样。他的心里却是乱成一团，不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