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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2005年春,教学楼A,高一(4)班一节普通的音乐课。

      课上,音乐老师让同学们吹了会竖笛,几个小孔似乎难倒了大家,吹出的音活像漏风的哨子,吹了一会,老师也有点不耐烦了,“好了,给你们看电影吧,今天想看什么,《功夫》还是《哈利波特》?”

      “耶!包老师最好了!”“包老师万岁!”

      教室的窗帘被拉上,投影仪打开,幕布拉下。同学们聚精会神地看起了电影,模糊的画面也影响不了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有趣的地方,一个个都笑得四仰八叉的,包老师也站在后排含笑看着他们。

      包老师全名包普安,是刚毕业不久的青年教师,平时总是一身休闲打扮,喷了发胶的头发有几缕散在额前,随性之中带着几分潇洒,五官柔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弯,迷倒了不少女生。

      因为是副课老师,平时对学生也十分纵容,颇得人心。

      坐在最后一排的任意此时心中却有些紧张,她身体僵直地坐在座位上,心中暗恼:今天怎么没有早点过来占前排的座。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没有放完的电影也只能戛然而止了,同学们都在意犹未尽地讨论影片中的情节,任意却只等铃声一响,就抄起了音乐课本飞快遁走。

      匆匆跑出教学楼A,她才感到放松下来,伴着悠扬的下课音乐,慢慢走回教室。

      “还是广播里放的音乐好听......” 这么想着,她突然停下脚步,发觉自己手上有点空,“糟糕,竖笛忘在教室了!”

      音乐课是今天最后一节课,明天过来说不定就找不到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返回去取。

      音乐教室里的灯已经关上,窗帘被拉开些许,幽暗的环境里只有一束光透进来。任意看见班上其他同学都散了,只剩一个叫林靖的女同学被包老师叫住了。

      林靖黑黑瘦瘦的,又是从外地考来的,有时同学们用方言聊天她也插不上话,加上个子较高,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最后几排。

      任意看见林靖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僵硬地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她的身侧,包普安正含笑盯着她讲些什么,二人的距离在任意看来是有点近了。

      这时,任意敏锐地发现包普安一边说着话,一边凑近,然后亲昵地搂住林靖的肩。林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整个人紧张地直哆嗦。

      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眼看他的手就要贴着后背往下蹭,任意顾不得其他,冲上去一把抓住林靖的手将她拉到自己后面,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课本像举着一面盾,护着身后的林靖。

      突然间直视自己的师长,任意感到一丝紧张,可她毫不退缩地站在包普安面前,大声说道:“老师,快放学了,我们两个先回教室整理东西。”

      任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显得尤其响亮,加上刚才的动作,包普安脸上的镜片闪着光,嘴角依然带着微笑,说话十分客气:“你是任意同学吧?”

      任意点点头。

      “你竖笛练得怎么样了?”

      “我......”任意有些噎住。

      “今天上课听你的发音就知道回去没有好好练习,副课成绩也是要放上成绩单的。而且,我刚才在指导林同学,你突然插什么嘴,真没礼貌。”

      任意抿了抿嘴,本就有些紧张,此刻更是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诶,你们怎么都不回去?班头在那催得不行了,要放学了。”一个穿着球衣的大高个从教室前门探身进来。他看了看室内的三人,脸上堆笑,“啊老师,不好意思,我们班在发考卷,就等她俩了,班主任让我来催催。”

      两个女生紧张地看着包老师,他轻轻点了点头,她们这才如蒙大赦般一溜烟跑了。

      三人快步走下阶梯,任意边走边说:“同学,刚谢谢你。但是我们好像不是一个班的吧。” 大高个爽朗一笑,“对啊,我是你们隔壁班的,随口一说嘛,一个班那么多人,副课老师哪儿能认全呢。”

      “你真聪明。”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靖突然开口。

      大高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还好啦。自我介绍下,我叫陆健平,是你们隔壁(5)班的,你俩叫什么?”

      “我叫林靖。”“我是任意。”二人回答道。

      三人走出教学楼A,陆健平正准备抬脚往篮球场跑去,任意叫住了他,“等等陆同学,不对啊,我们刚刚是站在后排,可你是从前门进来的,怎么会知道后面的情况?”

      “哇任同学,你是包公转世吧,明察秋毫啊。”陆健平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班在你们隔壁上美术课,我下课在走廊里看见我们老大站在你们教室后门那边,我正准备拉他去打球呢,他突然跟我说有同学在里面被刁难了,让我发挥作用,路见不平一声吼。”

      “你们老大?你还有老大呢?”林靖惊叹。

      “就是校篮球队的老大,他跟我一个班,也在(5)班。”

      “那他自己怎么不来?”任意开口问他。

      “我也不知道,” 陆健平耸耸肩,一脸无奈,“年轻人嘛,就是喜欢装酷。”

      ......

      “这么说吧,你们知道《我为歌狂》里的叶峰吧,就那样,冰山一座。不过他运动神经贼强,反应也快,不仅篮球打得贼好,球品也好。

      俗话说得好,球品即人品,我们经常一起练习的。今天他回去了,赶明儿我再介绍你们认识,我也先撤了。” 陆健平挥手向她们道别,风一样地跑远了。

      这个陆健平人挺好的,还有他刚才说到的这个老大,当时应该是路过教室后门才会看到里面发生的事,看来也是个好人。

      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说不定是个帅哥,唉,平时作业太多完全没有注意到学校里还有这号人物......任意低头胡思乱想起来。

      “那个......”

      一旁的林靖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任意抬起头看她,两人平时在班级里交集并不多,任意是副班长,好像除了收作业就是收班费了。

      林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敢直视她,手指绞在一起,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要不,我们一起去操场走走?”任意见状提议。

      两人结伴在红色的塑胶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距离也越来越近,任意停下脚步,侧头微笑看向林靖:“我们这样,是要再上一节体育课吗?”西沉的夕阳下,昏黄的日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温柔极了。

      林靖低头笑了下,“今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任意想了想,还是犹豫着开口:“......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之前,我也听其他女同学说过,她们有时候是课后被留堂,有时候是趁放电影的时候在后排......”

      林靖沉默不语。

      “我每次都是很早去然后坐在前排的。要不这样,我们以后上课轮流去前排占座,谁先到了就帮对方留个座。”

      林靖摇摇头,“我和大家都不太熟,而且我个子高,坐在前面会挡住后排同学的视线,我......我不太敢一直坐那。”她的声音渐渐低落,有些手足无措地呐呐着。

      看着林靖敏感又怯懦的模样,想到那些和她一样平日里安静内向、不太引人注目的同学,任意心中升腾起一股愤怒和保护欲。

      林靖见她有些生气,不由安慰道:“或许是我们太敏感了?其实他也没有真的做什么......”

      闻言,任意突然凑近,想拍拍她的肩,林靖下意识地闪躲,接着仿佛领会到什么似的睁大双眼,猛然抬头。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任意知道这个聪明的同学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任何未经允许又突破社交距离的接触都是一种冒犯。

      “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那就是被冒犯了。” 许多年以后,在那被枫叶染黄的回忆里,林靖每次回想起这段往事,都会记得这句话和一脸认真的任意。

      林靖纷乱的思绪仿佛被抚平了,离乡背井来到陌生的城市和学校这么久,她第一次感到窝心。她转头望着任意,“任意,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

      “不用客气,也是真的。”任意微微一笑,“林靖,你是一个人住吧,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你有什么想聊的随时都可以找我。”

      “嗯!”两人相视一笑。

      绿茵场上跑过一群足球小将,风把他们的球衣吹得鼓鼓的,跳跃、传球、射门,无拘无束的少年在肆意挥洒着汗水。

      “真的羡慕他们,自由自在的。” 任意不由地感到苦恼,“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呢?班主任最近休病假,包普安人气又高。”

      “是啊,他和大家都聊得来,平时还让大家选喜欢的片子在课上放。”

      “他只给‘听话’的同学这个权利。”

      彼处的操场上,有两个球员开始推搡了起来,一旁的教练挤在二人中间制止。任意看着眼前的场景,若有所思:“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绝对的自由。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有办法了!” 说完,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胸有成竹地笑了。

      ——

      城外,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一辆黑色的limo驶入城郊别墅区,宁东临坐在宽敞的轿车后座,头上戴着白色的降噪耳机,身穿深蓝色卫衣,领口别着小巧的shuffle 4,正放松地听音乐。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熟悉,车子驶入宁家大门,他单肩挎包下车,一栋欧式别墅映入眼帘。

      别墅是灰色的石砌建筑。高大的罗马柱后是一整面雪白墙壁,赭红色的大门和屋顶,整体看起来十分高贵典雅。门口的喷泉水晶般晶莹剔透,在花园射灯的照射下闪耀着迷人光彩。

      宁东临步入屋内,客厅挑高面窗,里面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一根针掉下都听不见声音。全布艺的织锦暗纹沙发上,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在翻阅杂志。

      她年纪不大,乌发秀丽,一身烟紫色的真丝睡裙衬得肌肤白瓷般细腻。她正弯腰,伸手从果盘里拿起一颗水灵灵的车厘子,听见门口的动静便抬起头看了眼宁东临,问候了一句:“回来了。”

      宁东临“嗯”了一声。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脚步匆匆地上楼了,今天却放下书包,坐在了沙发另一端。女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又低头翻杂志了。

      安静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哗啦哗啦”的杂志声也逐渐停下,女人开口道:“你今天回来挺早的,姗姗都还没放学。”

      “嗯,今天没有打球。”

      “怎么没打球,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闻言宁东临有些出神,他不由地想起今天在音乐教室后门看到的一幕。

      一束阳光打在少女微微涨红的白皙脸庞上,隐约可见高挺的鼻梁还有额角细密的汗珠,她抱紧课本,护着身后嗫喏不语的同学,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

      那样乌黑发亮的瞳仁......

      “......东临,东临?”

      宁东临回过神来,“......燕姨,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笑声,“没问题,老王,包在我身上,你放一万个心。”

      两人齐齐望向门口,只见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口大步走进来,身旁的司机正帮他脱下米色的皮外套,他一边换手拿手机,一边哈哈大笑,来的就是宁东临的父亲宁驰誉。

      宁驰誉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段笔直,内搭一件深棕色高领羊绒衫,时髦得体,颇有一点意大利的腔调。浓眉大眼,整个人看起来精力充沛,不像是生意人,倒像是个性豪爽的大哥。

      他挂了电话,看见客厅里的俩人,有些稀奇,“东临,找你妈有事?是不是零用钱不够?昨天跟你王伯打麻将正好赢了点,给你,想买什么随便买。” 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个黄色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红色。

      还未等宁驰誉开口,燕丽走过来推了他一把,嘴上带着一丝娇嗔:“跟你说让孩子叫我燕姨就可以了。什么钱啊钱的,俗不俗气,我们说正事呢。”

      “你们俩能有什么正事?”

      “东临学校的事呀。”

      “东临学校?说起这个,我周末约了你们校长一起商量基金会捐赠和校园扩建的事。集团投资的新楼盘马上要动工了,到时候两边一起开动,配套建设,宣传也有亮点。”

      宁驰誉口中的集团就是梧城大名鼎鼎的宁氏集团。宁氏十几年前只是梧城本地一家环保企业,致力于提供汽车用品相关的污水处理及环保服务,经由两代人的发展企业逐渐发展成上市公司,业务板块也由原本的环保逐渐向地产转型,触角遍及梧城的住宅、商业楼盘、教育服务。

      宁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极重视教育,常常挂在嘴边“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捐了一笔钱给梧城第一高中,开设教育基金扶持莘莘学子,集团和学校关系也十分良好。

      宁驰誉虽然不是块读书的料,但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自打小时候被老爷子抱回家,从小到大一路成绩都是一等一得好,人又生得极美,做事能干稳妥,连宁老太太都挑不出一丝错。

      老太太从一开始的冷淡处理,到后面朝夕相处也生出真心爱护之意,所以这个姑姑一直都是全家的骄傲,可惜常年在国外生活。

      宁驰誉本人嘛,从小耳濡目染,也是个生活多姿多彩的主,和东临母亲结婚之后安分了许多,可惜东临的母亲很早就生病过世了。

      他单亲带娃尽心尽力了几年,不久便和宁东临口中的燕姨再婚了,二人育有一女,叫宁姗姗。再后来父子俩交心的机会越来越少,能靠钞能力解决的事绝不花别的心思。

      “周末,我可以一起去拜访吗?” 宁东临开口询问,“我有点事想跟校长报告,到时候你回避下。”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我还不能听了?” 宁驰誉有些不满地看着儿子。

      “是同学的事,我也不了解具体情况,想请校方先调查清楚,再做进一步打算。”见他挺认真的样子,宁驰誉点头答应了,“也好,年轻人也要多见见世面。”

      宁东临说完事,朝楼上走去。听着一楼的欢声笑语,他推开门走进卧室,把自己扔进超大号的床上,上面铺着温暖舒适的床品,房间正中有一个大型的液晶电视,旁边是他的电脑和书柜。

      宁东临的视线落在了书柜里一本《爱的教育》上,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四个字,自嘲地笑了笑,又像往常一样戴起耳机,拿着笔“唰唰唰”写起《5年高考3年模拟》,独自一人沉浸在做题的漫漫长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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