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窗》昼景月华

25、第 25 章

　　玉嫤除了准备一幅送给玉澜的刺绣，还给玉嫤准备了两套冬衣。她在边塞住了半年，纵然能吃苦也还是想念出生长大的洛阳，知道除夕能回去后一直心中惦念。虽有几位兄弟姐妹，不过最心心念念的还是玉澜。
　　殊不知此刻的玉澜连同整个紫微城都沉浸在低沉的气氛里。
　　玉澜成为监国长公主后可不是高枕无忧安享权位。相反，她从监国理政以来一直在战斗，几乎没有消停过。
　　朝内她斗世家斗朝臣，民间她扶持农桑鼓励民生，对外她战回纥搞纵横，桩桩件件都耗时耗精力耗心血。和这些相比，檀喆时不时使的小性子都不算什么了。
　　而这两个多月玉澜之所以不痛快，还得从陆寒寻那次回洛阳汇报一事说起。
　　当时陆寒寻跟玉澜汇报说真珠可汗想要与大殷交好，凭亲笔写了书信与大殷求和。玉澜答应了，陆寒寻走后不久，真珠可汗的使者到洛阳，表述了真珠可汗的求和诚意。
　　玉澜自然要拿这件事和朝中大臣商议，但她心里已经有自己的倾向。按照父皇和陆升的离强合弱的计划，大殷和突厥中实力最弱的真珠可汗交好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然后自然而然地，朝中对真珠可汗的示好各执一词。
　　有人反对，因为忌惮真珠可汗的哥哥裴罗可汗，毕竟裴罗可汗是突厥的大可汗，手握调动其他三个可汗的权力，若大殷贸然和真珠可汗交好惹得裴罗不满，到时候裴罗发兵袭击大殷那可就遭了。
　　也有人赞成，陈词还颇有豪情，称和真珠可汗交好也是缓解和突厥关系的一步，至于裴罗可汗发怒出兵——这是可以进一步从中斡旋的，并不是必然的结果。更有甚者直言即便裴罗出兵，练兵千日用兵一时，大殷军队也不是吃干饭的。
　　当然也有两头跑的墙头草。
　　玉澜倒不气他们的各执一词，她气的是崔家一个礼部老臣，五品官位历经三朝，不知道这次怎么想的，在朝上十分坚定地反对和真珠可汗建交。他看玉澜在朝上一直没表明态度，知道玉澜很可能是同意真珠可汗的示好。兴许有点恼怒，这老头儿回头就给她参本，奏折里写了句话。
　　“长公主千金之体，凤体之躯。边疆之事虚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望长公主行事切莫冲动感性。”
　　玉澜看到这话就发火了，蹭地把奏折扔出去，差点把进来的云舒给砸到。
　　“哼这小老儿！”玉澜噌地站起来，“说我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仗着自己是崔岳的本家叔叔敢这样欺辱我！”
　　她气得快走几步，还不解气，又把案桌踢了，笔墨奏折都掉到案桌上狼藉一片。
　　云舒把奏折拿起来，她并不看奏折，只小心叠好：“公主莫气，为这样的人生气是自己吃亏。”
　　道理玉澜都懂，但玉澜还是被气了一下，并且在心里发了狠，这崔家小老头这么气横是因为他来自世家大族，正巧她最恨世家势力做大。她早晚要在这老头告老还乡之前把他贬一下。
　　这样发着狠，玉澜也不耽误正事儿。她到底答应了真珠可汗的示好，派使者跟随真珠可汗使者回去，传达邦交之意。
　　当然，玉澜决定和真珠可汗建交也离不开檀喆在后面的助力。他早就知道玉澜的意思，朝堂上虽不发一言，但几位在朝中支持玉澜的几个不乏几个与他关系千丝万缕的人，必然不会让玉澜在朝中孤立无援。
　　总之虽然磕磕绊绊，但大殷确实接受了真珠可汗的交好。真珠可汗也颇有诚意，立刻再次写书让大殷使者带信回来，说要在一个月内亲自来洛阳见圣上。本来还有几个月就到除夕了，到时候万国来朝，真珠可汗完全可以在那个时候来。但这次愿意除夕之前就到这，看得出来是做了准备的。
　　于是陆寒寻回边塞两个月后，这几天玉澜在洛阳接见了真珠可汗。
　　这是玉澜第一次用和平的方式使用外交手段，她毕竟是名正言顺的摄政长公主，真珠可汗说是见圣上，但都知道如今大殷主事儿的是她。真珠可汗实际要见的人也是她。
　　就算当时再怎么有人反对，朝中上下这时候不得不服一件事，玉澜这人在这种对外的场合是真的顶事儿。她本身身材修长，眉眼英气，尤其金钗玉簪华服美裳往身上一套，气度雍容，不怒自威，俨然有当年先帝遗风。
　　这次见面，玉澜和真珠可汗倒是相处十分融洽，真珠可汗有了和大殷交好之意，态度也放得低一些。当然要是真珠可汗交好却态度傲慢，玉澜也不可能惯着他。
　　但真珠可汗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这次来还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那两个儿子都是草原人体格壮实的身材长相，大的寡言少语，眼神犀利，但看模样很听父亲的话，态度挺谦恭。那个小儿子就年轻活泼许多，来见玉澜时两只眼睛都不够用到处看，被他哥悄悄踹了一脚，好巧不巧被玉澜看到了。那小儿子不好意思地冲玉澜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真珠可汗为自己这个不太受规矩的小儿子感到尴尬，替他跟玉澜道歉。
　　玉澜看看那个低头腼腆的小王子，不由想到几年前那个送她短刀的阿勒山，她淡淡摆摆手。
　　宴会上两个儿子展示了一下骑射，玉澜微微笑笑，赞赏有加。比起这两个能力不错的王子，那个草原小公主阿玛珠倒更惹人注意一点。
　　无他，只是因为这个阿玛珠从进紫微城就是不服气的样子，眼神倔强防备，看玉澜时都带着敌意。宴会上无论大殷女子跳舞还是男子比武，阿玛珠都一脸轻蔑不屑。她一点都不肯隐藏自己的情绪，亦或是生怕玉澜注意不到她，屡屡和玉澜四目相对，眼神甚至有些阴狠。
　　玉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对这个阿玛珠自然不喜。阿玛珠看大殷女子跳了一曲折腰舞，看了一眼赞赏的父亲，她皱起眉，脸色越发气恼不休。
　　玉澜看她那模样，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关注她。此后她安排鸿胪寺好好招待真珠可汗一行人。
　　真珠可汗带阿玛珠过来，玉澜心里明白，就是为了送来和亲的。这个阿玛珠之前对她那么敌意，兴许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嫁到这来不愿意。后来玉澜明确告诉真珠可汗，和亲一事可以再议，让阿玛珠尽可跟他回草原。
　　玉澜这话说得没毛病，她现阶段不可能给皇帝楚景澈纳妃，她如今不过就三个哥哥，一个是病秧子一个是胖子一个云游四海不着家，找谁都不太合适。
　　结果转折就来了。
　　也不知道这阿玛珠怎么注意到的檀喆，有一天自己过来求见玉澜，脸红着说愿留在洛阳举和亲之意，只请玉澜赐婚她和檀喆。
　　玉澜听了这话连问怎么回事都懒得问。
　　按官方回答，没有外族女子嫁给当朝臣子的先例，毕竟要防着臣子暗通外贼入侵嘛。但玉澜连这话都懒得跟阿玛珠解释，她就淡淡跟阿玛珠说：“按理外族女子是不能嫁臣子的，不过姑娘若对檀大人有意，倒不妨问问他是什么想法。”
　　她没跟阿玛珠把话说死，而阿玛珠就跟她之前想的那样只是脾气不好但没几个心眼儿，这草原姑娘还真就去问檀喆了。
　　没两天这阿玛珠就丧着脸来找她，说檀大人干干脆脆地拒绝了她。阿玛珠天真地问玉澜能不能劝一下檀喆，玉澜两手一摊，表示不可能。
　　没等阿玛珠再来求她，真珠可汗又过来提阿玛珠道歉，玉澜摆摆手，不软不硬地劝了几句，这姑娘是如愿以偿不可能嫁来洛阳了。日后她在草原愿不愿意嫁全看自己意思。
　　从阿玛珠请求赐婚到阿玛珠放弃，玉澜都把这事儿当个儿戏，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整个事件一直没露面的另一个当事人就恼了。
　　一直到真珠可汗一行人离开，檀喆都没再来集仙殿露面。
　　珞明先沉不住气，悄声问云舒，檀大人一直不来公主会不会生气。云舒瞄她一眼，淡淡道：“公主应该气就没顺过吧。”
　　珞明立刻不说话了。
　　云舒又安慰她：“不过也好，你看现在集仙殿多清净多消停。”
　　说罢一贯正经的云舒竟然眯眼笑了笑，珞明皱着眉打量她，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觉得她笑得有些过了。
　　云舒立刻收了笑容，跟珞明解释：“公主这次不可能主动去找檀喆的。”
　　“为什么？”
　　云舒啧了一声，低声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公主每次去找檀喆，多半是觉得有点对他不住。可这次，阿玛珠公主突然请公主赐婚，这背后肯定有猫腻，公主怎么可能去找他？再说了——”
　　云舒一顿，再开口语气就带了对檀喆的不耐和敌意：“公主去找他是给他个面子，这面子给不给他都得老老实实对公主俯首称臣。哪有臣子蹬鼻子上脸的道理？”
　　珞明看她神情愤愤，她觉得这么些年已经很少从云舒脸上看到如此激动的表情。她咽了咽口水，想想又觉得有道理，随即一跺脚：“没错，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