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omega》库兰

1、1

　　江源再次收到渭城的消息时刚刚走出周安明的办公室，一口紧绷着的气还没喘匀，神经就因为这个屏幕上横空出现的名字再次绷紧。

　　他接起电话的瞬间，听到对面传来轻微的“滴——”的一声，是某种反追踪设备在启动。

　　江源置若罔闻，声音平静，开门见山的问，“有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不甚清晰的笑声，然后是渭城无奈的声音，“真是无情啊江舰长，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祝你订婚，连客套话也懒得和我说吗？”

　　“我这不是怕寒暄太久耽误了时间，害得您被帝国警察找上门吗？”

　　江源也笑了出来。他顺势靠在了走廊的墙边，白晃晃的灯让他的影子缩在脚下，小小的一团。

　　“小江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贴心呢。”

　　江源抬起没有接电话的那只手，轻轻打开了手腕上的通讯设备，忽然看到周安明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过来，刚刚扬起的唇角瞬间僵硬住了。

　　江源用眼神哀求周安明千万别说话，耳边传来的声音却让他轻轻蹙起眉头。他顿了片刻，然后客气又绝非礼貌的说了一句，“订婚礼物？谢了。如果你真的有诚意祝贺，还亲自送到我手上比较好吧。”

　　周安明看着江源偷偷的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嗯，还挺不错的，多谢关心。”

　　“我也很久没有联系过夏老板了，他应该还在帝国管辖范围之外的地区吧，要找他可不容易。”

　　江源一边漫无目的的东拉西扯，一边扫着屏幕上跳动的通话时长的数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不自觉绷紧的嘴角和不断轻轻点地的脚尖暗示着他此刻非常紧张。

　　“我现在……”

　　江源顿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周安明。

　　“我以为你已经收到消息了。”

　　他在拖延时间。

　　周安明忽然察觉到了江源这一系列动作的原因，他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江源。

　　“可能得过几天才会公布吧，不过现在说好像也无所谓。”

　　江源看了一眼周安明，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露出了几分讨饶的眼神，然后说，“我要调职到第一舰群了，嗯，大概就这几天的事吧。”

　　提前泄露内部调整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江源显然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周安明原本只是过来看看江源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这会儿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看热闹的心思忽然淡了下去，若有所思的看着江源。

　　“你真的打算和我见面？”江源掩饰不住自己声音里的惊讶。

　　而电话的另一头，渭城轻轻弹掉手上的烟灰，低低的笑了一声。

　　“不是你非要我当面祝贺吗？”

　　他的语气无奈又柔软，像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

　　帝国的天色一如既往的灰暗阴沉，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漫然的穿过城市最底层杂乱且狭窄的街道，朝着街边一家深黑色装潢的小店走过去，嘴角轻轻地上扬。

　　“现在就来吧，我给你半个小时。”

　　*

　　渭城向来是一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江源早就在心里笃定了这一点，但此刻也不得不一头扎进对方的陷阱里，他匆匆和周安明告别后，立刻离开了中心城区。

　　江源打去电话的那个家伙没能在这段辛苦拖延的时间里查到渭城的准确位置，只能勉强圈定了下城区的哪一片范围，那里人口密度远超节假日时期帝国中心商场，渭城的足迹一踏入那里，就像一尾鱼跃入大海，顷刻间就失去了踪迹，江源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也跟在他后面往里钻。

　　事实上渭城再清楚不过，等江源匆匆忙忙的赶到下城区，半个小时肯定早过去了，这还得是帝国交通比较顺畅的情况。他好整以暇，在喧闹的咖啡店慢悠悠的再次拨通江源的电话。

　　“实在是太过分了小江源，我可是大老远跑过来见你。”

　　渭城遗憾的埋怨着，“你看看，你都让我等多久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阵鸣笛。

　　江源有些焦躁的说了一句“我就快到了，再等我一下。”然后似乎稍微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对着飞船外把他拦下来的人语气越发不耐，“前面封路？这个点封哪门子的路？”

　　鸣笛声越来越近，渭城愣了半秒，才意识到那阵声音并不是从手机里传来的，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就在这一刻，江源也反应过来，冲着电话大喊一声。

　　“你就在我附近？”

　　渭城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阵刺耳的骚动，那是飞船紧急关闭时喷出的气流声。

　　杂乱的争吵声不绝于耳，鸣笛声渐近，渭城原本想挂断手机，但忽然有些贪恋着难得的人间烟火，没有说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直到听到江源再次被拦下来。

　　“真可惜呢江舰长。”渭城低声叹道，“我们还是这么没缘分。”

　　他该走了，虽然这样的游戏很有意思，但渭城可没打算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他不顾电话另一头江源的阻止站起身，朝着店门口走过去，喧闹的街道因为封路变得更加拥挤，不少人堵在这家店外，渭城听着江源的焦急的声音，一边笑一边脚步不停的往外走。

　　“再见了，江源同学。”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被一个逆着人群朝他走来的身影定在原地。

　　高大的alpha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像一片沉沉的黑夜笼罩了他，那个人嘴角带着嘲弄的笑，声音低沉。

　　“你想跑到哪儿去？”

　　渭城嘴边的笑容凝固了。

　　昏沉的阳光透过木制的窗棂落下来，在渭城脸上切割出一束刀锋般的光痕，而他眼底深处闪过一道深不可测的幽光，如一只萤火掠过无星无月的夜色下，那片漆黑的湖。

　　他还未开口，就看到alpha走到了自己面前。

　　一时间硝烟四起，万籁俱静。

　　渭城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发出任何音节，寂静的世界里只剩下唯一一个声音。

　　“嘘——

　　别说话，omega。”

　　*

　　帝国军部是一个刀砍不烂水泼不进的铁桶，除了议会以外，没有任何个人或者部门能干涉。

　　秦小楼和第一舰群负责对接此事的人纠缠了好久，最终还是透过秦渊的关系，才把一零八爆炸案的涉事人之一江源叫到警局来问当时的情况。

　　彼时秦小楼两天没合眼，靠着刚从秦渊那顺来的黑咖啡续了一口命，听到江源到了的消息，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凉水脸，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强撑起精神去面对事发以后一直没有露面的江舰长。

　　脚步声在走廊里不断回响。

　　秦小楼回想起自己找上门时秦渊不悦的表情，然后忍不住联想到江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牙根不受控制的一颤。

　　“稍微快一点，秦渊还在外面等我。”

　　秦小楼还没坐定，就听到江源不轻不重的搬出秦渊的名头催他，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萧以宁忍不住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难看。

　　“江舰长愿意配合就不会耽误太久。”

　　秦小楼淡定的拉开椅子。

　　他倒是第一次体验到别人打秦渊这张牌是什么感受——一般来说这招都是他对别人用的，觉得新奇之余也觉得麻烦，在心里默默地感叹，这年头没点关系可真什么事都办不了，如果下个月非得回家一趟，就算被秦渊啰嗦几句自己也认了。

　　话说回来，我下个月为什么要回家来着？

　　秦小楼忽然有点走神。

　　缺乏睡眠让他多少有点脑子不够用，他喝了一口咖啡，让自己的心绪安定下来，在大脑里快速整理了一遍这两天的信息。

　　三天前的下午，秦小楼还在办公室慢悠悠的整理这个月的卷宗，心不在焉的跟秦渊推脱自己下个月忙得很，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回去了，忽然接到一条警情，他趁机挂了秦渊的电话，立刻赶到了现场。

　　首都外围最繁华的商业区忽然发生爆炸，伤亡人数不明，爆炸原因尚待调查。

　　现在想起来，秦渊专门打电话叫自己回家，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才对。

　　意识到自己思绪再次飘远，秦小楼掐了掐手心，低下头查看卷宗，让自己心思回到面前的案子上。

　　爆炸的原因很快调查清楚，一枚安置在酒吧下的微型炸弹引发了这场爆炸，柜台里的酒引起的火灾蔓延开，造成了更严重的灾难，再加上那个时候很多人聚集在街边，爆炸、烧伤和踩踏酿成一场登上了各大门户网站头条的灾祸，给原本平静的九月拉开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序幕。

　　而让秦小楼两天都没合眼的，是技术人员在废墟里找到的一个无人认领但生物编码绑定的手机。

　　那个手机的主人是渭城。

　　在七年前夏河失踪案件中被查出有重大嫌疑，随后潜逃至今的渭城。

　　“是的，我确实目睹了那场爆炸，不过那时候现场太乱，我一时间没有找到渭城，如果他没有走的话，在爆炸的中心大概也……”江源顿了片刻，然后才接着说，“我没有在那里停留太久，很快就离开了。”

　　江源当然早就把这些情况告知了警局，他现在说的和之前的说辞并无出入的地方，而这正是秦小楼最起疑的部分。

　　江源显然明白渭城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急匆匆的从军部办公楼跑到下城区，却在连人都没有见到的情况下，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走了？

　　秦小楼在心里默默的盘算这番说辞的可信度，房间异常的安静。

　　他的权限不足以查江源的行动轨迹，但他刚刚和秦渊打招呼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那天晚上秦渊和江源见过面，而五点多钟的时候，秦渊和江源打电话确认他的行程，江源说自己在家，让秦渊直接过去接他。

　　爆炸发生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按照那时候的交通状况，江源确实只有在爆炸发生后不久就离开现场，才能在那个时候回到家里。

　　“他和你说了什么？”

　　“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罢了。”江源说，“我想拖点时间查清他的定位，可惜没有成功，不过就算成功了我也不可能更快的赶到现场，毕竟他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和我见面。”

　　“可是他专门给你打了电话，他和你关系很好吗？”

　　“我和他没什么交集，不过我们还算投缘，在他东窗事发之前一直保持着联系。至于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我想那不过是他随口扯出来的借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你非得知道的话。”江源耸了耸肩，“他来祝贺我订婚，还问了我想要什么订婚礼物。”

　　订婚这两个字击溃了秦小楼岌岌可危的神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下个月为什么非得回家一趟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