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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空 ...

  •   研究生毕业,林雾夕收拾行李准备回国。

      ‘叮叮’——

      手机忽然急促地响起。

      林雾夕忙着打包,接通后就打开了扬声器。前置摄像头对着天花板,屏幕里的秦露张着好奇的眼睛:“夕夕?”

      “我在打包东西。”林雾夕腾出一只手将手机扶正,靠在电脑边,秦露看到满地的纸壳箱,忍不住惊叹,“哇。你这么多东西都要寄回来吗?”

      林雾夕指着地上的东西:“一部分留给本地的朋友。一部分寄回家。这些……”箱子装着的是这四年的失败作品,带回去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又沉又贵,但就这么扔掉,又很可惜。

      秦露问:“是什么啊?”

      “失败的作品。”

      “留给学妹学弟呗。说不定他们能改进成功。”

      “有道理。”

      林雾夕坐到书桌前:“你最近怎么样呀?”

      “我拿到大厂的offer啦!”秦露翻转摄像头,让她看电脑屏上的入职通知,“你呢?你想好要去哪了吗?”

      “还没想好呢。”林雾夕揉捏鼻梁骨,“我收到挺多工作邀请的,但现在好累啊,回去要倒时差,想休息两个月,再考虑工作的事。”

      “恭喜你毕业!”秦露举起一捧花。

      “谢谢!”林雾夕挥了挥手里的学士帽,“同喜同喜。”

      林雾夕问:“费知星怎么样了?”

      “跟我投了相同的公司。不过我和他是不同部门。”秦露‘切’了声,有点嫌弃的,“一直模仿我。我干嘛他干嘛。”

      林雾夕笑:“他喜欢你呗。”

      秦露和费知星在一起了。两人在朋友圈发合影的时候,同学们震惊的不是他俩在一起,震惊的是他们现在才在一起。很多人以为他俩高中就是一对。

      秦露捂着脸:“哎呀。不说我了。你呢?有情况没?”

      “没有哎。”林雾夕下意识抬手撩头发,指尖碰到助听器的那刻,心尖倏地被灼了下,迅速收回手,发丝散落,恰好遮住染红的耳尖。

      曾经的她很害怕别人知道她有听力障碍,后来在妈妈和江宇的鼓励下,她不再害怕,勇敢面对恶意。

      现在戴着的助听器是江宇送她的那个,这些年跟着她走南闯北,漂洋过海。在无数个孤单怯懦的瞬间,总能想到江宇说的那句‘不要怕’。

      她轻叹:“我和他很久没联系了。”

      “你说什么?”秦露没听清。

      林雾夕问:“江宇怎么样了?他好像很忙,之前给他发消息,很久才回,后来……我也忙。很久没他的消息了。看他朋友圈一直没更新。”

      “呃……”秦露的笑凝固在嘴角,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嗐。他这人。你知道的。话少。不爱发朋友圈。同学聚会也不来。我……我也不清楚。改天我问问费知星吧。有消息告诉你。”
      “好。”
      “我要去忙啦!有空再聊。”
      “露露。”
      “嗯?”

      “呃……”林雾夕欲言又止。

      前些天,有个朋友找她聊天,她下意识问了对方的男友,对面沉默许久,丢来一句‘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林雾夕面对屏幕,尴尬到脚趾扣地。

      在国外的这四年,十三小时的时差,她的白天是朋友们的深夜。她忙,朋友们也忙,没毕业的忙着读研,毕业的忙着考公、加班,聊天框更像是留言板,什么时候闲下来了才能回两句。

      和江宇很久没联系,林雾夕不好意思直接找他。

      于是,她拜托秦露:“有他的消息,记得跟我说噢。”

      “嗯。”秦露点了点头,镜头那端的林雾夕忙着手头的事,没注意秦露紧锁的眉,等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可能即将入职,对方事情也很多吧?

      —

      回国后不久,叶予晗在群里发消息说‘化学老师要退休了,要组织欢送会,想参加的同学找她报名’。

      林雾夕是化学课代表,第一个报名参加。和叶予晗核对信息后,她眼珠一转,将通知转发给江宇。高二的那次化学竞赛,江宇被选中,他以参加也只是陪跑为由婉拒。后来也许是他想通了,也许是要阻止陈锐骚扰林雾夕,按时来上竞赛辅导。化学老师私下找时间,单独给他补上之前的内容。

      江宇再怎么不喜欢群体活动,这次欢送会总会来吧?

      信息发出后,江宇很久没回。林雾夕拧着眉,有种不安的预感。两人的对话停留在两年前,江宇说在准备研究生考试。这些年,林雾夕每次换新机,第一件事就是迁移聊天记录。字里行间记录着生活的点滴,每个字都是回忆。

      继续往前翻看。

      高中时,她找江宇多。到大学,江宇找她更多。

      断联的两年。江宇都在忙什么呢。
      其他同学,她还能从共同朋友零碎的动态里拼凑出她们生活的边角。但江宇不行。明明他们的共友那么多,可谁的朋友圈都没有他的痕迹。
      秦露说好要帮她去问江宇的近况。
      至今都没下文。

      林雾夕长叹,失落地熄灭手机。

      又过了一周,江宇还是没回她。几年过去,林雾夕不再是被动等待的性子,打车去汽修店,决定当面问个清楚。

      春江路一直没有翻新,像被城市遗忘了,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她走到底,汽修店门口的灯牌又旧了一些,积着厚灰,很久没用过的样子。铁门紧闭,生锈的铁链挂在门上,青苔爬满砖墙。

      她踮脚也看不清二层的住宅。

      试着按铃。

      但没有响声。

      “江宇?!你在家吗?”她对着院子喊。

      隔壁的老板探出头:“小姑娘,你找谁?”

      “我找汽修店的……老板。”她咽了口唾沫,手捏紧背包带,“这家店是最近都没开门吗?”

      老板回答:“关门好久啦。修车去南浦街啦。”

      “啊?”林雾夕没反应过来,“这家店搬去南浦街了?”

      老板摆手:“不是。人家不开啦。”

      林雾夕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老板又问:“你是要修车吗?”

      “不是。”林雾夕摇了摇头,“我是这家店老板儿子的同学。我来找他的。”

      “唉呀。”老板低下头,长长叹息,“你是他同学,你不知道他的事?”

      “我在国外留学。刚回来。”

      “他两年前跳海了。太可惜了。那么年轻,才二十一岁,还是夏宜大学的高材生。现在的小孩真是玻璃心,能有什么事比命重要啊。命就一条。这么一跳,爸爸多难过啊。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

      ‘他两年前跳海了’。

      七个字。

      林雾夕慢慢把这句话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理解不了了。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

      她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失语。

      嗓子忽然被掐住了,说不了话,也不能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就是两眼一黑。

      再醒过来时,她躺在隔壁店铺的沙发上。

      老板娘端来一杯温开水,又递给她一条毛巾:“擦擦吧。你全身是汗。”

      “谢、谢……”她捧着杯子,愣坐在那。

      没人催,林雾夕在那坐了很久。仔细回想,同学们的闭口不谈、秦露的慌张,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立刻给秦露打电话。

      “怎么了呀。”秦露在电话那头笑着。

      “我今天去了汽修厂。”

      只一句,电话那头的笑声随时间凝固。

      “你都知道了。”

      秦露的确认是击垮她的最后一颗子-弹。

      她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你知道吗?”

      “不清楚。听说是没考上研究生。唉。又觉得不至于吧。可以调剂,实在不行还能再考一次。怎么就……唉……”短短几句,秦露多次叹气,“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你知道很久了吗?”

      “年初听费知星说的。江宇走得很突然。后事是爸爸处理的。葬礼很简单,也没通知同学,班上的人都不知道。费知星是从初中班主任那知道的。人已经走了一年多了。”秦露的声音低了些,小心翼翼的,“他在北郊的墓园。”

      挂断电话,林雾夕很久都说不出话,捂着胸口。

      心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深不见底。
      而江宇,就从那道口子里掉下去了。
      永远地。

      —

      周五,林雾夕返校参加化学老师的欢送会。踏进高中的那刻,压在心底的难过又翻涌上来。她低着头,拼命往上跑。

      办公室里挤满往届毕业生。

      她站在后排和同学聊天。很多同学不知道江宇已经离开的事,叶予晗提及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个同学挑起新的话题。

      大家也都默契地不再聊这事。

      庄书雪途经办公室,看到叶予晗,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着急忙慌地跑向储物柜,捧着一个铁盒回来。

      “这个。”庄书雪交给叶予晗,“应该是你们这届的。”

      叶予晗困惑:“这是什么?”

      庄书雪说:“前年寄到学校的。信里说是我的学生。让我帮忙转交给他的神秘好友。看届数,是你们这届的。咱们班很多都在外地读书,一时也联系不上你们。我连续带了两届高三,事情太多了,就忘了。一直放到现在。喏。你发到群里问问。让人来认领。”

      林雾夕在旁边,问了句:“谁的神秘朋友?”

      庄书雪说:“23号。署名是麻雀。”

      林雾夕不敢相信,迟缓地举起手:“这是我的神秘好友。”

      “那你拿去吧。”叶予晗交给她。

      欢送会结束,化学老师说要请今天来的学生去吃饭,林雾夕推说家里有事,提前离开。

      下楼时,经过原来的班级,看着走廊柜子上的那排木盒,思绪好像飘回了那年校园。

      她走过去,教室空荡荡的,后排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进教室,盖住后排的课桌椅。以前,江宇经常趴在后桌睡觉,被窗帘盖住都不知道。

      此刻,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但没有温度。

      总觉得生离死别是个很遥远,很沉重的词。

      真的经历的这刻,竟觉得这样轻,这样安静。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一句轻飘飘的‘他走了’。

      ~

      收拾好情绪,林雾夕回到家,坐在书桌前看神秘好友的来信。毕业后,麻雀一直在给她写信,只是这些信没了接收处。

      林雾夕数了数,一共是112封。

      每封信的开头都是‘写给想自由’。结尾署名是麻雀。

      信里讲了他的烦恼和痛苦。高考志愿被父亲更改、沉默且压抑的家庭氛围、拧巴的父子关系、尝试挣脱却失败的苦痛,以及……身上难以启齿的伤痕。

      林雾夕从白天读到黑夜,有张熟悉的脸庞在字里行间浮现。她的神秘好友……不会是江宇吧。

      她拧着眉,神情凝重,心口又开始堵。

      最后一封信是手写的,那是江宇的笔迹,结尾有三行浅浅的印记。像是先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遍,又正式抄写一份,抄写时去掉了最后的话,但笔力深,草稿的印记透到了信纸上。

      她拿铅笔在信纸上涂抹,透出字迹清晰的三行字。

      这三行,他不再用代号,直白的——

      ‘写给林雾夕,
      其实我很喜欢你。
      江宇。’

      眼泪是突然涌出来的。林雾夕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呆呆地坐在书桌前,字体在泪水里扭曲、变形、模糊。

      她想起和江宇的第一次见面。问他的名字是‘宇宙’还是‘星星’。他写字告诉她是宇宙的‘宇’。他在班上是沉默寡言的江宇,在小小的通讯木盒里是开朗的麻雀。就像他的名字,无言的宇宙和闪亮的星星也可以是一个人。

      她翻开高中纪念册。手指拂过纸面,字迹已经有些斑驳了。他把纪念册递给她的那个下午,眼睛弯着,阳光照在他侧脸。两个人都是高考荣誉上的‘优秀毕业生’,她真的以为他会像她给他的留言那样前程似锦。

      看到这些信才知道他的压抑和痛苦。

      这是他的求救。一次又一次。可她没有在意。

      林雾夕后悔极了。

      后悔毕业时没有和他互认好友,后悔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时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后悔没有在京北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告诉他,她很想和他一起看一场初雪,她可以等他,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

      眼泪还在掉。

      但无声无息。

      少女时代的暗恋在得到回应的这刻,林雾夕一点开心不起来。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他永远不会回复她了。

      —

      林雾夕入职一家研发智能飞行器的科技公司。繁忙的工作将她从糟糕情绪里解救出来,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很想他。

      又两年。

      她终于有勇气去北郊的墓园看他。

      说来奇怪。

      每次她去看他的时候都是晴天。哪怕出发时下着雨,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天空也会放晴。

      或许是知道她要来。他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

      忽然,一声细微的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只麻雀扑腾着飞向天空,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轻盈。

      林雾夕抬头看向它飞离的方向。

      雨后初晴的天空,万里无云,美好得不真实,但又确实存在着。就像记忆里的江宇,热烈过,耀眼过,照亮过她的青春。

      然后雨停了,天晴了。

      他不见了。

      只剩下这片干净得让人想哭的天空还在那里。

      林雾夕朝天空挥了挥手。

      ‘再见啦。麻雀。
      下次我会在你跌落前找到你。
      想自由。’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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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专栏言情求收藏~~ 沙雕脑洞《霸总穿成我的鹦鹉》 搞笑爽文《错把霸总当男模》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