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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是妈妈 是婚姻 ...


  •   半夜,李知难浑浑噩噩地做了个梦。梦里,身体不由控制地分泌着激素,她只觉得有人埋头在她身体下耕耘,柔软碰触,如浪潮层层叠叠。

      猛然,她睁开了眼。却见膝盖中间,李北辰缓缓抬起了头,白皙的脸上泛着些红晕,眼睛里映着的不知是属于谁的意乱情迷。

      “是你欠我的。”他看着她说。

      梦中的李知难还在清淤和理智中混乱时,闹钟突然响起。

      她睁开眼,她只觉得自己喉咙干渴,起身去找水喝。

      “记得接皮皮。”手机的备忘录上写着。

      李知难的大脑皮层还印着那场梦里的涟漪,皮皮两个字如同八四消毒水一样,瞬间将那些如同细菌般消除得无影无踪。

      皮皮参加了学校的足球冬令营,这两周在郊区封闭训练,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

      接皮皮时,指导老师旁敲侧击道:“皮皮妈妈,皮皮有些发烧,您回去的时候注意观察。”

      “怎么回事?”她担心地询问。

      指导老师坦白道:“我们跟家长说了,营地有空调,晚上热,让带些速干的衣服,薄一点的,但是皮皮的衣服全是厚的,平时他们运动量大,流汗多,最后这几天皮皮有点吃不消了,赶上邪风就烧了。”

      李知难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起。

      她才掏出手机打算问责,但看着无精打采的皮皮,还是忍着火地将手机放了回去,抱起了已经五十多斤的儿子。

      皮皮在同龄人中算是瘦皮猴一样的男孩,可这样挂在李知难身上时,也着实需要费番力气。

      “您自己?”老师左右看着她,周围都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大家子来接祖宗的,她一人显得有些单薄。

      “嗯,他爸有事。”李知难答。

      看着老师眼里略带同情的眼神,李知难抱着皮皮准备上大巴车。

      “皮皮,自己坐行不行?”她觉得胳膊有些吃不消。

      “妈妈我难受……”皮皮含糊地回,若是平时,便是强行要抱他他也不肯的,一生了病,又柔软成了个小孩子。

      “好,那你搂着妈妈。”李知难强忍着酸痛,把他牢牢地箍在了怀里。

      上车的车门在他们面前停顿了一秒,透过黑色的玻璃,她看见自己抱着皮皮的倒影。

      她是个妈妈。

      皮皮的腿耷拉在李知难的身体两侧,一边一条,屁股架在李知难十指交扣起来的手上,整个身子都偎在她怀里。

      就是这样巧劲儿加臂力的姿势,李知难将他从小娃娃抱到了大。

      他一岁的时候,李知难哄他睡觉,可这个人精能睁着小眼睛看她一个小时,她抱着孩子走来走去,那双小眼睛似乎要合上了,却又突然睁开。她不敢放下,生怕错过了传说中的“入睡信号”,就在这种马上就会睡着的虚无希望中,她坚持了十分钟又十分钟,无数次以为自己的胳膊可能今晚上就得折掉,可这两条连瓶盖儿都拧不动的小胳膊,就这样抱着这个娃娃,从十斤到五十斤地,抱了过来。

      母亲的刚韧,也许就是一天灌一两铁,一天加一斤炭,慢慢地把那个柔弱的小女孩熬炼化的过程。

      做女儿的时候,她的眼睛能看到妈妈,耳朵能听到妈妈,可心里是放不进去的。花花世界太有意思,妈妈的那个犄角旮旯,放不下年轻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做妈妈之后,很多事就通了。也不是刻意想,刻意学。而是在无意间,她做出那个曾经让自己咂舌的举动并渐渐对这些行为习以为常。

      比如孩子嘴里吐出的食物,沾在衣服上的屎尿,都从打死也别指望我会碰变成了毫无波澜的日常;比如从小听腻的离电视远点,少吃点甜的,多吃点蔬菜,这些听得耳朵长茧的话又在嘴里破茧成蝶,喋喋不休。

      做孩子的时候没办法懂妈妈,因为妈妈是个光靠想象力想象不出的工种,是一种后知后觉的醒悟。

      老生常谈的理解,共情,更倾向于带着自己的一知半解进入别人的世界,用自己的经验去理解别人的经历。然而对于没有经历过的,所谓的理解都是虚妄。正如健康的人劝不了将死之人,自由的身体也撼不动囚箍的灵魂。世间没什么感同身受,身受的时候感才能同,其余的,不过是各种姿势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知难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宋乐,你现在回家。”

      “我这边……有点事。”那边背景吵杂,宋乐小声回应道。

      “你现在立刻回家,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李知难认真道。

      “知难,”宋乐的声音压得低了些,“我现在真的走不开……”

      李知难声音带了些哭腔:“皮皮病了,我们需要你,你如果现在不回来,以后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李知难挂掉电话,暗觉嘴里说出这种话的自己真是他妈的俗得不能再俗。

      半夜,皮皮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到底是小孩子,来的快去得也快,李知难才想着再帮他准备些温水,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一身酒气的宋乐和正准备烧水的她撞了个正面。

      李知难也就犹豫了一秒,便当作他不存在一般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了。

      宋乐将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皮夹掏出来放在一旁,一些夹杂在中间的硬币落地,发出刺耳的嘈杂声。

      李知难不由捏住了拳,却又再次松开手,继续将水壶的水接满,熟练地摁下烧水键。

      “我……”宋乐道。

      李知难权当没听见,灌好了水杯又径直回了卧室。

      第二天一早,李知难是被外面的乒乒乓乓声吵醒的,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皮皮,他拧着眉头往她怀里钻,试图隔绝外面的噪音。

      “妈,您怎么来了?”宋乐的声音响起。

      “你这是……”宋乐妈妈回,也许是看到了次卧的门开着,念叨道:“就说你们家屋子多,你们也不能老分房睡啊!”

      言罢,她声音压低了些:“说你多少回了,分房像话吗?”

      宋乐没接她的话茬,只道:“不是,您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回自己家,还说一声?下回我给你打报告得了!”宋乐妈妈嘴上说着,手里开始这收拾那摆弄,发出了更大的噪音。“他们娘俩儿呢?还没醒呢?都几点了!”

      宋乐:“皮皮昨天有点感冒,他们……”

      “为什么啊?”宋乐妈妈不等他话说完,“皮皮怎么了?怎么感冒了?”说罢冲着主卧走了过去。

      李知难从卧室出来时正好和欲推门而入的她撞了正面,她喊了声“妈”,解释道:“已经没事了。”

      “你们给他吃什么了?怎么突然就感冒了?”宋妈妈兴师问罪道。

      “老师说,提前告诉家长带速干衣服,但是皮皮没带,所以流汗遇风感冒的。”李知难重复着昨天听来的话,“您没给他带速干衣?”

      宋乐妈妈支吾回道:“我想着郊区那么冷,别穿薄了,他自己又不会多穿,干脆少带点那些薄了吧唧的衣服算了……”

      “我知道您也是一片好心,但是下次还是听老师的吧,她们比咱们更了解情况。”李知难回道。

      宋乐妈妈点头,急忙忙进卧室去看孙子:“对不起啊我的宝贝孙子,都是奶奶不好。”

      客厅只剩下他二人。

      “知……”宋乐才开口,李知难当没听见一样,转头去了卫生间。

      周一午休,曲子格拿着饭盒扒拉着红烧鸡块:“所以呢,你就不理他了?”

      “嗯。”李知难点头。

      “活该。”曲子格附和。

      “我觉得你有点小题大做了。”说话的人叫孙书维,是新任的教务处主任,她和李知难同年入岗,平时虽关系亲密,但孙书维工作忙,难得能偷个懒和她们在办公室一起吃午饭。

      “你疯了吧?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宋乐喝酒不管孩子,还有理了?”曲子格顾不得满嘴的米饭,恨不能把孙书维当成宋乐来骂。

      孙书维也不气也不急,慢条斯理回道:“小宋不是忙公司的事么,他也不是天天喝酒的人,这种事一年也没几回,都是无可奈何的。”

      “哪那么多无可奈何,这是他的选择。”李知难答。

      孙书维反问:“你希望他选你?”

      李知难摇头:“我希望他选皮皮。”

      孙书维仍是一脸平和:“那是皮皮该琢磨的事,你嫁他又不是图这个。”她话里有话地说,“小年轻谈恋爱才这样,你们两口子过日子,不能这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曲子格忿忿道。

      孙书维放下了筷子:“谈恋爱,你是你,他是他,他要对你好,以你为优先。结了婚,你是他,他是你,你们俩并肩作战,以家为优先。他是为了工作,没办法,你是为了孩子,也没办法,所以你们各自照顾好各自的,这就是最优解。你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李知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被说动。

      “那还结什么婚!”曲子格感觉自己听到了大逆不道的言论,生气道,“就他有工作?知难没工作吗?”

      “知难的工作不需要应酬,如果是他们两个人都在工作的时候,宋乐要知难牺牲,那属于他做的不对。可是宋乐也是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去工作,知难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处理孩子问题,这只能是资源不同的分配,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孙书维理智回答。

      “合着工作我也得干,家里我也得管,那婚姻的意义是什么?我结婚又不是为了给人当老妈子的!”曲子格愈发带入到了自己身上。

      “那你想当什么?”孙书维反倒被她逗笑了。

      “当!公!主!啊!”曲子格大言不惭道。

      孙书维:“你没结婚之前也不是公主,凭什么要求结个婚就给自己原地升官了?”

      “我……”曲子格被她堵住了话头。

      孙书维拿起了筷子,道:“你嫁人的时候就得想明白,你是嫁给王子了么?人家真王子会娶你么?别脑袋一热就嫁给自己的幻想。结了婚就得把对方当成家人,家人也是要耕耘的,光收获不付出,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曲子格说不过她,回身看李知难:“行行行,我不是公主,人家王子看不上我,可我们知难这么漂亮,凭什么不能做公主?他宋乐凭什么不把她放手心里供着?”

      孙书维秀才遇到兵,只道:“用不着宋乐,你一个人的香火我看就能给她供得高高的。”

      曲子格冲她努了努嘴,收拾起李知难的饭盒道:“我现在就先给公主刷饭盒去!”

      孙书维:“顺便也把我的……”

      “你不是要耕耘要付出么,自己洗去!”曲子格没好气道。

      二人笑作一团,待曲子格出去后,孙书维表情严肃了些道:“知难,两口子过日子,你总要知道过个什么,小曲跟个小孩似的,你也跟她似的?”

      李知难:“我知道了,谢谢孙老师。”

      “我一会儿得开会,先走了?”

      李知难感激地点了点头。

      曲子格再回来时,见孙书维不在,只道:“我觉得孙书维跟个旧社会余孽似的。”

      李知难:“也可能是新社会先锋。”

      “就她那观点,给男人当老妈子的精神,哪先锋了?”

      “她有一点说的对,我们都是独立的,不能总指望人家。”李知难道。

      “那嫁人图什么?”曲子格反问。

      “图什么都行,你想清楚了就行。”李知难答。

      “你呢?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图他啥?”

      “图他人好。”李知难还是这句话。

      曲子格将饭盒放到一旁,认真问道:“知难,你爱他吗?”

      她无数次想问李知难这个问题,可是她害怕这问题问到李知难的软肋上。毕竟,承认不爱自己的丈夫,像是对现实的妥协,对理想的辜负。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觉得李知难会爱宋乐,他太平庸了,远不及她万分之一耀眼,无论是容貌思想还是性格。她完全理解不了他们的婚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鬼使神差,意外组合。

      “我……”

      李知难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传来了声音:“李老师,你们班学生在操场上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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