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败涂地》傅野

4、高原反应

　　到拉萨时正好是午饭时间，沈仲明在楼下吃完饭，让人打包了比较开胃的土豆牦牛肉烩饭和小孩爱吃的草莓酱牦牛酸奶，提着到宋嘉沅的房间。

　　宋嘉沅这小孩，从小体质就挺好，虽然看起来瘦了点，但冬天就穿一件毛衣一件羽绒服在外边撒欢儿玩半天也没事，也不晕车晕船晕机什么的，没想到这些全作用在高原反应上了。

　　一落地就开始发热，倒也不吐，就是嗜睡，从车上到酒店一直在睡，医生来看了也只说他身体运动量不够，突然从低海拔地区到高海拔地区，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吃点西洋参、再多喝水缓一缓就好。

　　但西洋参药效再好，一直不吃东西身体也受不了，沈仲明虽然自己平时忙起来三餐颠倒又时常顾不上吃，但对宋嘉沅这个小时候还带过一阵子的小孩还是很双标的，主打一个，“什么没胃口，没胃口也得吃”的中华传统“老人家”思维。

　　更何况早上就听宋原执说他困得早餐也没吃，一上午也就在飞机上吃了点飞机餐。

　　“阿沅，好点儿了吗？”

　　窗帘拉得很紧，幽暗的房间里就开了一盏床尾灯，沈仲明扒开宋嘉沅汗湿了的刘海，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似乎没太感受出来是正常还是偏高，又从旁边床头柜上给宋嘉沅降温用的冰水盆里，捞出之前用过放里边恢复的体温计，甩了甩才从宋嘉沅T恤的领口伸进去，放在他的腋下。

　　或许是体温计太冰了，宋嘉沅被刺激的睁开了点眼睛。

　　“哥……”

　　“叫小叔。”

　　“小叔……”

　　“嗯。”

　　“我好想你……”

　　宋嘉沅脸烧得粉粉的，嘴唇更是不像话的艳红，幽暗的灯光下，沈仲明低头盯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听不见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却能听见隔着厚重窗帘、紧闭玻璃窗，楼下车流的嘈杂声。

　　宋嘉沅热乎乎的身体贴在他身上，两只手还得寸进尺的环抱着他的腰，沈仲明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高原反应，要不然为什么心会跳得那么快。

　　体温计肯定是掉了，沈仲明只好在水杯里洗了一下擦干，再捏开宋嘉沅的嘴给他塞在舌下。

　　这一套做完，沈仲明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温度计要测五分钟，这五分钟对沈仲明来说真的是漫长的煎熬，起身的话，他又怕体温计掉出来功亏一篑；不起身，宋嘉沅抱着他，他现在真的不太理解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总算熬过去这思想混乱的五分钟，沈仲明几乎是手机上的数字一跳，就抽出体温计站起来。

　　36度8，温度降了不少，看起来再睡会儿就能恢复了。

　　他是能恢复了，沈仲明觉得自己可能恢复不回去了。

　　人生第一次，沈仲明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取向。

　　性取向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是，他竟然对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侄子想入非非！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即使他跟他父亲有血海深仇，即使沈仲明从没迁怒到宋嘉沅身上，他也不能对这个跟他差十二岁，前不久刚刚成年，还叫他小叔的人起那些龌龊的心思！

　　宋嘉沅似是被他突然站起来的动作惊醒，勉强睁开朦胧的眼睛，软绵绵的支起上身，看向背着光看不清面部表情的男人。

　　“小叔？”

　　年轻的男人被这声“小叔”唤回了理智，顷刻间就掩饰住了自己全部的异样。
　　“醒了就别睡了，喝点水，吃饭吧！”

　　像所有称职的长辈照顾生病的小辈那样，沈仲明扶起宋嘉沅坐到餐桌边，又重新拿了杯子倒好水，把打包的食物打开包装盒一一摆放在他面前。

　　“小叔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吃完饭把药吃了，不舒服就继续睡，无聊的话就玩会儿手机。”

　　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沈仲明的后背重重的砸在门上，急促的喘息和猛烈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无一不告诉沈仲明，他疯了！

　　他联合父亲的老下属，部署了这么多年，千方百计调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是他沈仲明要致宋尧川死无葬身之地的决心，就算他念在旧情，理智的把对宋家兄弟的伤害降到最低，难道他们就真的不会受影响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他够狠心罢了！

　　理想、前途、亲情抑或是爱情，为了报仇，他可以牺牲他能牺牲的所有东西！

　　亲眼目睹疼爱自己的父亲从高高的政府大楼一跃而下，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受！即使父亲死了还要承受被污蔑的罪名又是什么感受！

　　沈仲明永远足够狠心。

　　团队里高原反应严重的人还不少，有些还是无法缺席替换的人，沈仲明和制片人商量了一下，推迟三天开机，给大家缓冲的时间，实在身体受不了的也临时换了身体素质好的人隔天飞来拉萨。

　　沈仲明这几天，又是和制片人一起去实地勘景，又是面试确定藏族演员，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

　　宋嘉沅感觉自己都好长时间没怎么看见他了，于是在到拉萨的第三天，感觉自己身体已经完完全全适应了拉萨的宋嘉沅，一大早听见走廊外有动静就急忙起床洗漱好，换衣服换鞋，背上自己的背包，包里是提前一晚准备好的相机、a4画本、铅笔、炭笔、钢笔和好携带的水彩颜料就赶紧下楼，挤上马上就要开走的越野车。

　　“小画家身体好了？”

　　“完全好了！”

　　跟宋嘉沅搭话的是《原野》这部电影的摄影指导、一个普通话说得不错的香港人——陈安山，宋嘉沅理解的就是摄影部门的头头。

　　似乎想起什么，宋嘉沅又紧接着道，
　　“不晕车！”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宋嘉沅也傻傻的跟着笑了笑。

　　一个胖乎乎的纸袋从副驾驶扔到他怀里，宋嘉沅打开一看，有牛肉鸡蛋堡、韭菜煎饺和一袋温热的羊奶。

　　“赶紧吃了，等会到村子里都是很烂的路。”

　　“小叔…这个韭菜煎饺太多了，我只吃得下一个，还有两个你吃吧！”

　　沈仲明手朝后伸过去，接过袋子几口快速嚼碎咽了。
　　心里还腹诽宋嘉沅，一个男孩子，说个话还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