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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枫叶 ...

  •   “哎哟,哪来的小野狗,哥哥都要和别人结婚了呢,还想着回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这句话在嘈杂的喊声中脱颖而出,常睆本低着头,听到后麻木停住了脚步,随后飞也似地往家跑。
      “哥!”常睆呼一下撞开门,常清正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坐在饭桌上聊天,开门声让女人肩一颤。常清见状轻拍她的肩,说了句什么,然后才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未进门的常睆。
      “回来啦,来,先吃饭。”常睆没接话,只是死盯着女人和常清牵在一起的手。他走向常清。
      “哥,到我房间来一下,问你个事。”说完常睆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常清起身,对女人说:“等我一下,你先吃。”
      女人温婉一笑,点头回应。
      “怎么了。”常清进房间,常晚看他一眼,走去把门关上。“那个女人是谁?”常睆问。
      “你未来嫂子,过两个月我们就要纯婚了。”常清嘴角漾着笑意,从口袋中拿出烟打算抽,可烟头都还未点燃,他便转手把烟扔进垃圾管里。未婚妻不让,他就不抽,未婚妻的话他可得听。
      常睆手背暴着青筋,眼睛红红的。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手抓住常清的肩,因为没把握好力度,掐地常清生疼。
      “哥,你能不能别和她结婚…”此言一出,常清微微蹙眉,“为什么?我和她结婚不就多一个人爱你吗?”
      常睆沉默,盯着他的眼睛,常清突然有点内心发毛,他想推开常晚,但下一秒,对面的人倾身过来,脸对脸。
      常清活了27年也不是白活,他知道常睆接下来要干嘛。
      扑面而来是常睆再熟悉不过的气味,那颗极具生命力的心脏此时平生最快的速度跳动着。
      “啪!”肚子上传来抽痛,紧接着是脸上如同被火烧般的灼热。常睆呆滞地看向常清。他的好哥哥正一脸惊慌,在那双常睆喜欢了十年的眸子里,他悟出一丝厌恶。
      “常还。”常清摇摇头,往门方向走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下被眼泪浸湿,常睆冷笑一声,嘶哑开口:“哥,你知道么,之前别人问我:‘喜欢哥哥吗?’我总是很开心地回答:‘他是我哥哥!’来告诉他们我有多喜欢你。现在有人问我:‘你喜欢哥哥吗?’我还是说:‘他是我哥哥…’”
      常清没说话,手不安地扣着门板,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去洗个脸回来吃饭。”
      门被打开,随即关上,常睆低下头。
      他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一捧水,水混着泪流进下水道里,手摸上脸,一片炙热。镜中的常睆双眼通红,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呼!”常睆双手无力的撑在洗手台上。
      常睆原名叫常还,因为常母在生常院时难产死了,常父很爱妻子,对于妻子的死全归罪于小儿子身上。妻子生前说要给第二个孩子取为“常欢”,“人间至味是清欢”,但常父恨透他,怎又会给他取如此充满祝福的名字。
      于是,“常还”,“偿还”,他想让二儿子一辈子都这么忘不了自己母亲的死。
      “偿还…偿还…”常睆眯眯眼,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笑出声,常睆是他给自己取的,常还又是他今天叫出口的。
      睆,是明亮的意思,这是常睆7岁生日那天常清拉着他的手告诉他的。
      “常睆,阿睆。阿睆以后的人生要明明亮亮的。”
      17岁的少年在常睆眼里闪闪发光。
      常睆抡起拳头,用力往镜子上一砸,“砰”一声巨响,镜子碎开,旋放出一朵血花,碎渣陷在常睆肉里,有一些掉落在台上。

      “常清,你弟弟没事吧?”阮玉姚看常清平安无事地坐回位置上,便猜到刚刚的巴掌声应该是常睆受的。
      “没事,我们继续吃。”常清把自己的碗移到玉姚对面。刚重新坐下,常目房间就传来“砰”一声。阮玉姚抬头看向微微皱着眉的常清,“阿清。”常请抬头。
      “17岁刚好处于青春期,弟弟叛逆一点很正常。据我听说,小睆在学校一直很乖,学习也名列前茅。虽然你是他的哥哥,但有时候也许也需要倾听一下弟弟的心声,了解他的内心。
      小从小缺少父爱和母爱,所以你的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能会对他造成巨大的影响。
      听着阮玉姚的话,常清陷入沉思,常睆从小对自己言听计从,很懂事,几乎没给常清惹过事。
      难道是我自己做过什么越界的事让他误解了?常请努力回忆,却想不到生活中有过什么不应该的行为。
      “我吃完了。学校里还有作业没有改。记得好好和小睆沟通沟通,我先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要我送你吗?”
      “没事,你好好吃就行。”阮玉姚提上包出门。
      阮玉姚是常睆学校的老师,也是常母的第二届学生。两人在常清打工的饭店遇见的,常母是两人的共同话题,每次阮玉姚都会去那里吃饭,日久生情,两人便顺其自然在一起了。
      常睆从房间里出来,端起已经凉掉的饭坐到常清面前,手上的绷带在常清眼里格外刺眼。
      “小睆。”常睆瞟了常清一眼。
      “你现在17岁刚好青春萌动,没有接触过爱情,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不要把对亲人的喜欢误认为是爱人间的爱。”
      常睆咄笑一声,“我已经17岁了,分的请你口的喜欢。”
      “那你不应该和我一样找一个能与自己一起成家立业的女孩子吗?而不是…”常清没继续讲下去。
      “爱情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才叫爱情,我为什么要违背我的心意去寻找一个我不爱的人。
      爱情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世俗,它不分年龄也不分性别,是双方的付出,双方的爱恋。”
      常睆顿了顿,继续说道:“哥,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在把喜欢自己的人推向别人吗?知道我的性取向你还劝导我,你懂不懂杀人诛心的感觉。”
      他胸闷地喘不上气,脸色惨白。
      “但是我已经要成家了,你总不能逼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爱上你吧?”常清问道,放下手中的筷子。
      “逼你?呵,哥,当你在我的脸上留下巴掌印时,我对你的喜欢以及想留住你的心早灰飞烟灭了。”常睆的话似是在安慰常清,意在告诉他自己不会再对他有非分之想。
      看常清欲言又止,好像又想说什么,常睆冷冷开口:“你不要再劝我了。你陪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是我的雪中送炭,我又怎会需要他们的锦上添花。”
      “我不想读书了,明天我去我朋友那个市打工,不会再打扰你的。”常睆捧起碗扒饭,吃进嘴里的米饭一股咸味。碗挡着常晚的脸,常清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想让常睆留下来,好好学习,但他不敢留。
      常睆没接桌上的一点菜,又咸又甜的饭生涩地长在喉咙里。他站起身,碗挡着脸进厨房。他不想让常请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算了,明天再劝劝他留下来吧。常请自我安慰,毕竟常睆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到底没怎么吃过苦,说不实劝几问他就打消走的念头。
      但他不知道,常睆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的这句话,这次晚餐既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坐一起吃饭,也是他俩最后一次一起吃饭。
      第二天早上,常清敲响常睆的房门,但久久无人回应。
      他走了,把带有他痕迹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包括——那棵常清和他一起种下的枫树。
      那棵枫树是常清在常睆一次发烧时种下的,后来常睆病好了,常清拉着他来到枫树旁,说弟弟要健健康康和枫树一起长大。
      常清看着后院的小坑。

      “你打算怎么过接下来的日子呢?”阿胜——常睆唯一的朋友——常睆问。此时的常睆酩酊大醉,趴在桌上没讲话。
      “哎,你看你——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阿胜摇头。
      长这么大,常睆是他见过最固执的一个人,他喜欢常清是阿胜自己看出来的,阿胜没有劝他放弃亦或必勇他去表白,只是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他他说有错。
      “爱情不分年龄,也不分性别,是双方的付出,双方的爱恋。”这自句话便是阿胜告诉常睆的
      常睆起身,留下一句“我去看海。”便关上门走了。
      “都晚上了,看什么海啊?”阿胜说,但没有去留他。
      晚上的大海清幽寂静,时不时被风吹起层层微波。在月光的照耀下,海面波光粼粼,像披上一层亮闪闪的银纱。
      海风扑面而来,常睆的发丝顺风飘起,他盯着水中的的皎月,双眼涩。似抛开一切,常睆义无反顾地走向大海中央,像是想去追寻倒映在海上的那轮明月.
      海水冰凉,刺激着常睆的神经,但他依旧向前。水漫过膝盖,他却还是离月亮那么远,那么远…

      20年后,常清已和阮玉姚有了一儿一女,生活也算是美满。
      常清在知道常睆喜欢自己那天晚上给阮玉姚打电话,将婚礼提前了一个月。婚礼前一个星期,他给常睆打电话叫他来参加,但无人接开,他一直心里堵的慌。
      直到10月31日,常清生日那天,常晚给他送来生日礼物,是2只鸳鸯,附加一张贺卡,上面写着:哥,生日快乐,和嫂子要幸福。
      后来常清每年生日当天都会收到常睆的礼物,20件礼物一件都不重样。
      这样一个谎一编就是20年,骗27岁的常清到47岁。
      47岁生日那天晚上,一个陌生电话打给常清,听他到XX酒巴,自己有东西给他。常清本不想理他,以为是一个恶作剧,但对方告诉他自己认识常睆。
      “我来了,等我。”常清拿上车钥匙,告别妻子儿女,开车去酒吧。
      酒吧内,常清先找了个位置坐下,屁股刚站上椅子,身边就坐过来一个人。穿着精致,似乎才30刚出头,手上拿着一个蛋糕。
      “我叫阿胜,是常睆的朋友。”阿胜把蛋糕放在台上,“你好,”带清伸出手,但阿胜没有要回握的样子。
      他打量着常清随后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兄弟俩长的还真像,看着你我都能想像出来37岁的常睆长什么样了。”
      常清本微笑着,突然愣住,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阿胜。阿胜则笑了起来,但是是一种嘲讽的冷笑,他抿一口酒。
      “阿睆…生病了吗?”常清用很轻的声音问。
      阿胜放下酒杯,“常请,明知故问有意思吗?”他把蛋糕推向常清面前,“人家死前都还在替你着想,想让你为他的死少自责几年。”
      常清头痛的很,常睆的反对他冲击太大,他看向那个蛋糕。那是个枫树型的蛋糕,艳红的枫叶在枝上摇摇欲坠,却一片未掉落。
      阿胜看着沉默的常清,有许多问题想问他,比如说他怎么忍住自这20年内一次也没联系过常睆,比如说常睆在死前都要把后20年的生日礼物给他准备好,那他还记得常晚的生日吗。
      不只有这些问题,但阿胜没有问常清。
      常清的回答常睆听不到,那就成了一封过期的道歉信,有署名,有日期,但没有收信人。
      当常清再次抬头时,阿胜已经不见了,留在桌上有一张纸条,是阿胜的留言:去xx地方吧,常睆在等你.
      第二天,常清一大早开车来到目的地。那里有一片的枫树。矮一点的枫树和他人一样高。他一眼看到林中最高的那棵红枫。
      已经这么高了… 常清数了数,一共有21棵。
      小时候那棵枫树生过病,常清本想给它治病,但一直拖着,后来发现它居然还有在生长,于是便想着让它听天由命。
      一阵强风呼啸着吹过,枫叶林沙沙响。常清仰起头,一片枫叶刚好拂过他的鼻间。猛然间,他似乎看见常睆站在树旁,依旧是17岁的面孔,但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常院…”
      凊秋的红枫赤如火,好似他对自家哥哥的那份心意,但最终飘飖复飘飖,化在一捧土里。
      17岁的常清是常睆拥有的,
      17岁的常睆是常清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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