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七里马

9、##9容容

　　##9容容

　　吃过饭回来继续拍了。

　　宋容容换了件浅粉色的天庭宫女服，发型没怎么变，只补了下妆。

　　这是合理的。

　　小九是个人类，不是真正的仙家。因青几的事她才有上天的机会。长生不老会影响凡间的平衡，所以将她留在天上，却不会有仙真正在意她。

　　她主动选择了伺候花草的工作，就如同在海底里有时会伺候那些珊瑚，且这份工作，也让她很少接触到其他仙家。

　　小九无论在哪都有格格不入感。
　　在海底认为自己是人，在人间觉得自己是每天需要泡水的珊瑚，在天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所以小九的衣着是跟其他宫女相同，但发型还是维持跟青几上岸后在人间的发型……

　　她不太会打扮自己，又或者，这种人间发型是她的一点格格不入，一点对于身为人的留恋。

　　思考的过程中，化妆老师就把宋容容打扮完了，她走出去，外面还在布景调试，她就干脆在躺椅上坐会儿。

　　咦，这是什么，手机。
　　掏出刷一刷。

　　微博热搜第三：《青几传》路透

　　这应该不是自己买的吧？都跟小西说了。

　　宋容容点开，发现是他们在酒店做好妆发下车后的拍摄。

　　这里自己还好，拍得不太清，也不多。
　　哥哥的照片倒是很多。

　　横拍竖拍，各种角度。有些角度是穿过树叶的，宋容容都怀疑是趴在树上拍的，也太拼了吧？

　　《青几传》小说剧情偏虐恋情深，又古早，不是时下流行的大女主爽文，所以整体来说不算很热门。

　　今天早上被拍的照片，下午就上了热搜第三。
　　还没播关注度就这么高，唔，估摸着都是哥哥的关注度。

　　屏幕上方的远处有非常夺目的东西。
　　宋容容抬起视线。

　　青几在海底的妆造都是金冠束发，到受审时是披发，阎君出场也是披发，所以这两场才一块儿拍。

　　她在家天天见哥哥，别说素颜了，小时候的样子都知道。

　　可当哥哥换上属于阎君青金相间层层交叠的长袍，再配合上那种冷淡却有轻微华丽感的妆造时，给人的感觉突然完全不同了。

　　宋容容略微屏住呼吸。

　　明明对于地府阎君的印象是黑红相间的庄严壮硕威武。

　　可当哥哥也是类似的妆造，只不过由“黑红”变为“黑青金”三色，外加领口微微露出的雪白里衣，外衣起码叠了三层，袖宽腰窄，环佩金流苏，足踏淡金龙纹黑靴，给人的感觉却是……高岭之花。

　　墨发中分披散，及至腰部，黑发令他的皮肤更显得白，如同雪山般的白冷。妆造加长了眼线，眼睛变得更为锐利。

　　额头画上了显眼的额间火云纹，外面淡金，里棱形暗红，跟小说里描述得一模一样。

　　最关键的是，不知道怎么说，明明还没进入正式拍摄，可周身气场就是完全不同了。

　　他朝这边淡淡瞥过来一眼。
　　真的莫名有种高傲绝伦的孤冷，与人隔绝的疏离，以及，厌世般的冷淡。

　　仿佛是真的过了几百年。
　　仿佛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仿佛是真的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陈小九完全不认识的人。

　　哇塞，哥哥好帅！宋容容震惊。
　　又有一丝迷惑般的不真实感。

　　以前天天哥哥坐在自己床边，说话都是很温柔的。
　　她看过他的电视剧，也知道他演技很好……
　　却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货真价实地看见他另一面的冲击感大。

　　宋容容目光略略分开去扫周边的人。
　　只要是女生都在看诶，帅哥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她知道。
　　以前就有人偷偷加自己微信，打听哥哥的喜好呢。

　　哥哥去找刘导说话，刘导像是终于把布景和打光敲定了，开始让哥哥走位。

　　嘛，走位的意思就是提前固定好一个拍摄路线。

　　电视剧记是动态，往往不是一个摄像头拍，是同时好几个摄像头拍，为了不穿帮（比如把其他摄像机拍进去），以及找到最好的构图，需要提前走位，方便摄影师调焦，灯光师提前布好光线，让整体画面更加好看有感染力。

　　不过，为啥不叫自己啊？这不是男女主的对手戏吗？
　　偷偷地收起手机，以防让导演觉得自己在躲懒。

　　自己换好衣服了，随时可以就位的！导演！

　　哥哥跟刘导聊了会儿，过不久一个穿粉衣的女角色上前参与。

　　？
　　宋容容瞧瞧她的着装，再低头瞧瞧自己衣裙。
　　再瞧瞧她跟其他宫女截然不同、但跟自己完全相同的披发。

　　小西从进片场后就在刘导和摄像机后面晃，像是在偷师，宋容容默许了，现在不得不招招手，将小西叫过来。

　　小西还是很灵敏的，立刻走过来：“茶茶，有什么事？”

　　“……她是剧组找的，还是咱们找的？”

　　小西视线朝远处投去，像是斟酌了下西门茶茶茶问这句话的用意：“我去跟她说一下。”

　　宋容容有点奇怪：“你准备跟她说什么？”

　　小西的眼神像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一个一个字揣摩着说：“咱们给她发工资，她是你的专属替身，还敢在导演和其他演员面前卖弄自己。不过这种人很常见，扑腾不起来的，也就是背影跟你有点像，才有机会当你的替身，要有你漂亮早就当主角了。茶茶你也犯不着生气，我会警告她，再有下次就开除。”

　　顿了顿，小西像是想给对方解释：“不过刚刚是场务说需要男女主角走位，她才去的。以后我让她少说话。”

　　所以西门茶茶茶这边是默认，剧组只要找演员走位，就安排替身去吗？

　　宋容容内心有点复杂，不是有点，而是很复杂：“不。你不用跟她说。先去忙吧。”

　　“……好。”小西离开了。

　　西门茶茶茶，真不怪剧组……不待见你啊。

　　走完位，场务终于通知西门茶茶茶去拍了。
　　其实这段戏并不多。

　　青几参加蟠桃宴，坐在左侧第三个案几。
　　仙女们在跳舞。
　　小九给众位仙家倒酒，一路倒至青几面前。
　　他举起酒杯。

　　小九只在他面前微微停顿了下，倒酒，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青几被父兄封印记忆的事，天庭人尽皆知，众位仙家非常有默契地不会在他面前提及前尘过往，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是完全不认识陈小九的。

　　小九给他倒完酒后一路低头继续倒酒。
　　到了最后酒壶空了，要去换新的酒壶时，她走到殿尾，才停住脚步，转身凝视他。

　　纵使相逢应不识。

　　青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强妄执着要保护她、为她擅闯地府、顶撞天庭的龙王十三太子。
　　与此同时，满天花瓣洒下。
　　仙气氤氲中，中庭跳舞的仙女们合成一朵巨大的桃花。
　　桃花骤然释放，露出里面亮黄的花蕊。
　　瑶池仙女于花蕊之上轻盈跃动，引起所有仙家的视线，包括青几。

　　小九默默地凝视他关注瑶池的视线，扭头走开。
　　而在小九离开后。
　　青几的视线才又落向她的方位。
　　额间火云纹中暗红棱形闪过一抹光亮。
　　情动。

　　动作和台词都不多，是情绪戏。

　　拍完后，宋容容跑到摄像机后面去看回放，很明显，这段戏的重心在青几身上。

　　上场戏，青几的情绪是外露的，肆意的，痛苦的，这场就变得非常内敛，深沉，克制。

　　哥哥演得好好啊。
　　宋容容感叹。
　　真的有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相反，小九就只是比较明显的忍耐。

　　剧组工作人员又在换布景。
　　宋容容犹豫了下问：“你之前说我有事能找你帮忙，我能不能问问你。”
　　“嗯。”
　　“你是怎么演戏的？”

　　以前宋容容从孤儿院出来，学习跟不上，但又想假装自己很聪明，能够跟得上，回到家总是对着作业本苦思冥想到很晚却写不出一个答案，到学校反而说“我忘记写作业了”。

　　多几次后，被哥哥发现。
　　哥哥就说，与其装聪明，不如装笨。
　　不懂的事就老老实实说不懂，去请教，反而是最短的路。

　　“我是靠回想和代入来演戏，但这种不是长久之计，因为一直回想一直回想就算再喜欢也会脱敏，我怕一旦代入不进去就不知道怎么演了。”比如刚刚替身的事，就让她产生了属于宋容容的情绪波动，有些打断了身为陈小九的情绪。

　　哥哥的视线里有一抹探究，仿佛他也是在判断西门茶茶茶到底是真的想问，还只是想又搞个热搜出来。
　　不过哥哥总是很好心。

　　“你认为我跟青几像吗？”
　　宋容容犹豫了一下：“不像。”
　　哥哥很温柔的，青几则前世很霸道，后世很高冷，不过两世共同性格是他是不喜受束缚且十分自我。
　　哥哥不是这种类型。

　　“我跟青几很像。”
　　“啊，为什么？”
　　“你看我演戏能够体会到属于青几的情绪吗？”
　　“能。”
　　“为什么能？因为你在现实中见过跟青几类似的人，还是你就是能理解另一类性格的人？”

　　剧组的打光总是很强，哥哥垂眸说时，眼睛玻璃似的光辉，声调低下来柔得被风吹动的纱帘，又有点儿回到他以前坐在她床边说话的样子。

　　宋容容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遇到类似于青几这种性格的人，无论是霸道还是高冷。同学都挺好相处的，爸爸妈妈哥哥都温柔。
　　她皱皱眉。
　　第一次认真思考起来：所以自己为什么能够理解青几这种性格呢？

　　“因为我们本身的性格是多面的。就算是再善良的人偶然也会有邪恶的想法，再温和的人有时候也会产生冷淡和烦躁感。”

　　以前听哥哥说话不觉得，现在意识到哥哥肯定练过台词后，宋容容就发现哥哥咬字清晰，语调有起伏和重点，很容易就让人听进去。

　　“我们人类大多数时候，是通过推己及人的方式，来识别情绪的。而影视小说之所以浪漫，往往是它提取人性某一个点加以放大，对应的，当我们饰演时，就要精准提取相应的点同样去放大。”

　　宋容容恍然：“所以你身上有青几的特性，所以才会说，你跟青几像！”

　　“没错。其实跟你的想法殊途同归。你要是无法理解小九，是无法带入小九的。小九一定有跟你共通的地方。抓住这个核心点就可以了。”

　　“问题是要怎么切换自如？”宋容容疑惑，入戏的时候是青几，不入戏的时候是贺霖。

　　“演戏也是一种经验。对角色揣摩久了，演过类似的角色，有过类似的经历，都会加速我进入角色状态。不过演多了类似的角色就很容易形成套路，这也是需要避免的。关键在于要及时更新自己的体验和体系。”

　　好复杂哦，宋容容想。

　　“哥……”她下意识抬头，注意到贺霖的眉尾微微跳动一下，目光直直注视自己，立刻改口，“可是青几的这种体验，怎么演呢？性格能演，情绪难演。”

　　“找类似的情绪。”

　　“嗯？”

　　哥哥微微阖眼，睫毛落下阴影，语调也轻了起来：“青几的情绪我找的是现实中亲人去世的情绪。亲人去世最怕的是失去，没有什么比再也不见更可怕。所以哪怕对方不记得自己，只要对方活着，也会庆幸。而这种庆幸正是青几微微情动的原因。”

　　“……”宋容容直愣愣盯着他，有许久没说话。

　　哥哥……

　　“解释清楚了吗？”贺霖问。
　　“嗯嗯。”宋容容点点头，突然有点儿不太敢看他，紧张时就想捏点东西，比如她的兔子抱枕，但这里没有，只好挑起垂落的粉纱腰带来回捏动。

　　贺霖视线落在她动作上，看了几秒后又抬起视线落在她脸上。

　　宋容容又问：“哥哥，你的……家人会来探班吗？”

　　其实今天吃红烧河蚌她就有点想妈妈了。
　　梦中情餐……
　　是妈妈做的梦中情餐啊。

　　“这里很远，一般不会来。”
　　“哦。”

　　贺霖见她没有问题，转身回去。

　　化妆老师前来补妆，给她扑粉饼。
　　宋容容不太想让人发现自己的情绪，立刻闭上眼睛，故意想别的事缓解动容的情绪：

　　哥哥说小九身上一定有跟自己共同的地方，自己才会如此理解她，才会如此有代入感？

　　是什么呢？

　　大概是家庭吧。

　　孤儿院的生活并不愉快，她没什么朋友。
　　就跟小九在家里一样，小九一直知道家里没有人真正关心她，否则不会她在沙滩那么久都没人来找。

　　后来被收养，爸爸妈妈哥哥都对她很好，不过毕竟自己不是亲生的，尤其妈妈总让哥哥照顾她……

　　就跟小九在龙宫，虽然青几和龟丞相对她很好，可她始终记得自己是人类，也会有那么点点格格不感吧。

　　再之后，是被查出先天性心脏病。

　　他们没有放弃。妈妈为自己辞掉工作，爸爸为了自己加班，哥哥为了自己放弃梦想，全家都围着自己转，生怕她饿着冷着发病，让她有时候光表达出痛苦都很愧疚，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

　　粉飞进眼睛了，宋容容揉揉眼角。
　　原来这么像啊。
　　怪不得，自己喜欢陈小九呢。

　　也许是因为今天跟哥哥聊了聊，晚上十二点结束，回到酒店，宋容容没有打足鸡血似的继续体验演员生活。

　　她点开电脑上的微博登录框，输入自己的邮箱和密码。

　　提示要原先的手机号码验证。

　　怎么在没有原手机的情况下，换绑新的手机呢？
　　宋容容折腾了会儿，也没找到换绑的地方，还不小心点击发送验证码。

　　糟糕，发送到原手机上去了。以前的手机这么久没用肯定销号了。

　　不弄到原来的手机就登录不进去，也换绑不了。
　　唉，她挠挠额头，叹口气。

　　自己以前习惯写日记的，后来有次妈妈帮她打扫房间打开抽屉看到了——虽然妈妈没有翻。
　　她觉得纸质版日记不保险，就改成在微博发一些想法，设为仅自己可见。

　　现在有点儿想看看以前的自己。

　　下一楼的404号房间内。
　　贺霖正站在窗边对着夜色，忽然听见一声叮咚的消息提醒。声音不是从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传来，而是从卧室的抽屉里传来。

　　他走过去，打开抽屉。
　　里面放着款崭新、粉红hello kitty壳套的iphone xr。
　　屏幕显示一条新的短信：验证码145234。此验证码只用于登录微博验证身份。

　　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