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地（一场女性的逃亡）》山枝满

12、不满

　　新婚的那天夜晚，我躺在被子下面，身上还没脱去白天的衣服。屋里的灯已经拉灭了，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透进来，不至于黑得那样纯粹。
　　我的双眼炯炯地凝视着黑暗，仿佛要把世上一切的黑暗都给吞噬掉。

　　我的新丈夫躺在我身边，厚实的肩膀靠过来。他呼吸急/促，喘/息声如海浪般起伏。他听起来很紧张。没过一会儿，他粗粝的手伸向我，开始不安分起来。他的掌心如炭火一般，每游走一处便灼伤我一寸肌/肤。最后，他笨拙又急切地解开了我的扣子。
　　……我像认命似的，等待着接受一场暴风雨。有一刹那，我感觉到我的灵魂离开了我的身体般，在那寂静无声地躺着的并不是我

　　……（没写啥，但被锁）。
　　我瞪着眼，茫然地盯着盖着瓦的屋顶，仿佛要将它看出个洞出来。
　　没有……，只有……（疯了，啥也没有也被锁）。我恍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在黑暗中撞上了暗礁的沉船，被撞得四分五裂,残破的碎片一片片坠入到深不可测的海底。

　　我不再听到木床（不能写），不再听到（不能写）,也不再听到外面风的呼啸声，我的耳边只反反复复地响起恭英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女人是一定要结婚的，男人是必须要和女人结婚的”。
　　有眼泪从我的眼角流出。
　　又有东西流/进了我的身体。那是悲伤的河流。（真没啥，正常陈述，流进的是悲伤!悲伤!悲伤!悲伤!别锁了）

　　第二天一早，我的丈夫就出门下地了，我站在这阳光也躲避开的土屋里，心想，既然成了家，那以后就好好地生活，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婚后的日子过得如水一样平淡，没有什么波澜。我和我的丈夫虽谈不上无话不说，但也还过得下去。他虽脚有疾，但干起活来勤劳又利索，似乎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结婚前我问他将来会打我吗，他举着手发誓说不会。结婚后，他倒真没对我动过手。照理说，我应该知足才对，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像丢失了什么似的，我总在彷徨，总像走在迷雾中。
　　我常常在新收完一波土豆的地里坐着，在门槛前坐着，在山尖上坐着，呆呆地看着太阳从西山沉下去，我也跟着沉了下去。当天色像墨汁洇黑纸面般暗下来时，我的整颗心也跟着洇黑了。

　　日子就是这么一分一秒地耗着，一天，两天，三天，一月，两月，一年......转眼三年过去了。挂在枝头上的豆荚，肚里的粒子一颗颗饱胀了起来，地里的西红柿也一个个圆了肚子，都跟怀了孕似的，可唯独我的肚子，没有任何变化。
　　我的丈夫急着想要一个儿子。他往我身体里/撞/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急。他在我的身体里播撒了无数的种子，可我就像是一片荒芜干裂的土地，孕育不出一点儿生命的迹象。
　　我从来不热衷于床//事。在这方面，从不主动，结婚十几年，更是从没品位过什么是/g//潮。每当我的丈夫向我兴致勃勃地求//欢时，我都只是死鱼一般无趣地躺/着。

　　一天，他结束后从我身上翻下去。我的丈夫他起身坐在床沿上点了一根烟。灯没开，烟头的一点猩红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我身上一片（不能写），背贴着床单十分不适，烟雾在黑暗中一丝丝地爬进我的鼻腔，让我更是觉得难受。我告诉他，如果要抽烟最好出去抽。他没有吭声。只有指尖的烟在默默地燃烧着。看起来，他并没在吸。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啜泣声。
　　我忙拉亮了灯。在灯骤亮的瞬间，强光刺入眼睛，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我睁开眼时，看见面前的人正光着膀子，背对着我哭泣。
　　我不明就里，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回答我的只有他肩膀的耸动和啜泣。
　　我穿好衣服，从木床的里侧爬出来，也坐到了床沿上。我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背，感受到了他肩膀耸动的频率。他的背摸起来还汗涔涔的。

　　他突然松开了指尖的烟。烟坠到了地上，落了一截灰。他双手掩起面来，像是不愿让我看到他哭泣的脸。
　　我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双脚拖进鞋子，起身说去给他倒一杯水。
　　我刚走出两步，听到我的丈夫开口说：“恭英，你到底是哪里对我不满？”那声音从十根手指的缝隙里发出来，呜呜咽咽，听起来尽是委屈和辛酸。
　　我叹息了一声：“我对你没什么不满的。”
　　“因为我高低脚，你看不起我？”
　　“我要是看不起你，就不会和你结婚了。”
　　“那你为什么每次……”他没把话说话，像是有难言之隐。我突然明白这些日子来他的苦闷和冷淡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他：“你是觉得我不够主动？”
　　他停下了啜泣，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腿上，黝黑的面容上还爬着闪亮的泪痕。他说：“恭英，男人在外面干一天活，哪个不是回来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你是嫌我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
　　“我是想说，我也是需要女人的温/存的。我从你这感受不到半点温存。”

　　他重重地吸了一下鼻涕，像是在质问我：“你不爱我。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爱”字的一瞬间，我竟有些惊诧。这里的男人会谈天谈地，谈/xing/谈女人，但几乎很少有男人开口谈“爱”。可在这片我目之所及的土地上，又有几个是因为爱才结婚的呢。
　　我尽量平静地反问他：“你当初娶我难道是因为爱吗？”

　　他承认了当初他娶我是看在我贤惠、勤劳，但他以为婚后是能培养出感情来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有些心疼起来。是啊，他做错了什么呢？可我又在不满些什么？我知道我的不满不是针对我的丈夫？那我究竟在不满什么呢？

　　接着，他说道：“你知道我每次在床上都在想什么吗？我有时候在想，我还不如找个/女支/女。”那一刻我明白了，男人要的不仅是在生活上能伺候好他的女人，还要在床/上/也能伺候好他的女人。
　　我不咸不淡地说：“你要找就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