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黎文刀

1、第 1 章

　　大一新生报道日那天，李顾茜远远的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定定瞧了一会儿，她确定了那人是齐徒。

　　身边的舍友说了声快迟到了，李顾茜应了一声，回头往那曾经不能再熟悉的人身上又看了几眼，便匆匆离开了。

　　踩着打卡前几分钟到了教室，李顾茜和舍友从后门往最后一排走。
　　这节不是专业课，比较“水”，二人毫无顾虑的借着前面同学的遮挡拿出电脑各司其职。

　　然而李顾茜盯着屏幕空白的文档，十分钟过去，一句完整的话也打不出来。

　　半晌，她握紧了手又松开。

　　就算心底多么抗拒，有多么不想承认，李顾茜现在满脑子装的也都是那道身影，思绪也都围着齐徒发展打转。

　　她知道齐徒复读了一年，但没想到他会考来这所学校。
　　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就在这里。

　　她明白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她现在什么事情都干不进去了。
　　李顾茜合上了电脑，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坐在椅背上。

　　她看了看身边专心追剧的舍友，又看向前方一直低着头念课件的老师，最后百无聊赖的转向左边看青翠茂盛的窗外。

　　学校绿化极好，好像差一点就能伸到教室里的竹柏长势大胆，在稍粗一点的树干上趴着的蝉永无止境的叫个不停。

　　齐徒是她高中时期的前男友，二人谈了一年多所谓的“校园恋情”，时间虽然不算长，但过程当时也算得上热烈美好，可惜收场并不平和完整。

　　那蝉声愈发吵人，老师不得不抬起头拜托靠窗近的同学关上窗户。
　　李顾茜出神的望着逐渐被拒在玻璃之外的绿意，感到耳边躁动的声音逐渐转小，她恍惚记起，她与齐徒也是在这么一个九月份相识的。

　　起初只是从别人那里无意听到的赞叹声中存在的名字，她从未想过会有任何发展，再到第一次见面酒吧桌子斜对方昏暗光影下模糊的脸，后来更微小的是为她打开车门的手，再然后是……

　　算了。
　　李顾茜低下头打开手机漫无目的的翻看，无论如何，在这么大一所校园里，人人忙于适应新的人新的环境，他们二人理应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她在心里冷漠的对自己这么讲。

　　——

　　上次见到齐徒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正如李顾茜所想的一样，两人相遇的可能性很小，况且就算遇到了双方也肯定会装作并不相识的样子。
　　这般想着，她松了口气。

　　她这学期打算恶补一下文化概论。
　　李顾茜学的是日语，日文学院大三有公派留学的项目，她想争取一下。但项目名额有限，对报名的学生综测要求很高，她上学期那节课没有重视，考试拖了后腿，所以想趁这一年努力提一下学分。

　　最大的原因是前一天做小组作业熬的太晚，导致李顾茜周六早上实在起不来床。
　　等到她意识终于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了。虽然知道这个点图书馆基本上早没座位了，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想法，提着电脑和书就赶了过去。

　　结果意料之中的。

　　“唉，早知道不赖那一会儿床了。”

　　日头正晒，李顾茜计划被迫有变，晃晃悠悠走出图书馆的大门，迎着热浪随便找了个树荫底下的公共座椅坐着。她还没吃早饭，精力耗尽，现在一动都不想动。

　　李顾茜把书包随意撇在一边，把整个身子弯下去，头埋在□□，胳膊任意耷拉着。

　　石板砖缝隙中布满尘土，有蚂蚁来去不断，李顾茜低头看着，对因为姿势原因带来的大脑逐渐充血的感觉并无所谓。

　　她正在想，要不要一会儿去喝个咖啡……

　　“要一起去喝咖啡吗？”

　　诶…

　　低头太久，李顾茜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迟钝的抬起脑袋试图去看清说话的人。

　　尽管那道声音她偶尔梦里其实也会听到，并不难辨别。

　　站在她面前那人蹲下身来，李顾茜梦里回响的声音由于眼前贴近的人像而融合变得更加清晰立体。

　　“好久不见啊，李顾茜。”

　　“方便的话带我逛逛学校呗。”

　　齐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个他朝思暮想，在日日中对其从未淡薄感情，反而越发浓重的人。

　　在靠近李顾茜的前几分钟，他暗自再三排练，循着回忆尝试露出李顾茜曾经最喜欢的笑容，用最自然的语气讲出最顺理成章的借口。

　　“嗯？怎么不说话？”

　　李顾茜轻轻皱眉平视着着齐徒，她不发一言，想象思考着要怎么拒绝他，心里却隐隐担心自己逃避不了。

　　至于逃避不了什么，和齐徒喝咖啡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她其实很难解释。

　　可李顾茜也清楚的知道齐徒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所以她沉默没多久就站起身来了。
　　书包抢先被一旁笑容满面的人背起，李顾茜暗暗翻了个白眼，但并没有开口要回来。

　　学校里有三家咖啡店，齐徒挑了个最近的，恰巧也是李顾茜平日里最喜欢去的。

　　扫码时，齐徒抬眼看李顾茜，语气里不无调侃之意的说道：“你现在能喝黑咖了吗？”

　　李顾茜和他对视几秒，微笑道：“一杯美式，少冰不加糖，谢谢。”

　　齐徒笑了笑：“好吧好吧，步入大学一年的人就是不一样。”

　　李顾茜没再说话了。
　　听到齐徒问她能不能喝黑咖时，她愣了一瞬，心里在那时却已涌出无数喂叹。

　　眼前这人是故意的，对。他刻意的当着李顾茜的面去挑起二人共有的记忆画面。

　　是高中那会儿，他俩约会特别爱散步，并不带有什么目的地，转到哪儿就是哪儿，只要待在一起就会感到愉悦开心。
　　总有无数条路可以在最后送李顾茜回家就好。

　　鼓楼后面的巷子他们都并不熟悉，那晚走了进去，意外发现一家仅从店外看来就十分温馨漂亮的咖啡店。

　　店主是一对年轻夫妇，店里有一只萨摩耶和一只金渐层。

　　李顾茜对咖啡一无所知，凭感觉在手写的纸张上选择了意式黑咖。
　　齐徒点了杯柠檬水。

　　那会儿天色已晚，店里没什么人，做得很快。
　　她站在后面偷拍齐徒逗狗时，咖啡就被端上了桌。

　　李顾茜当时没想太多，她有点渴了，端起来就喝，结果差点没吐出来。

　　她太年轻，学生青春时往往更习惯甜味的东西。

　　由于没地方吐她只好努力往下咽，有些从跨着的嘴角流出，齐徒伸手在下面接，不叫那黑乎乎的液体洒在李顾茜白色衣服上。

　　“我提醒过你咯，我说那或许不好喝。”

　　齐徒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可不要浪费哦。”那模样，看得李顾茜怒从心生。

　　最后她强行交换了彼此的选项，将齐徒的柠檬汁占为己有，黑咖则放到齐徒面前。
　　她端起柠檬汁轻轻抿了口，感受到那酸甜完完全全将苦涩覆盖了去，才弯着眼睛对那时的男朋友讲：“可不要浪费哦。”

　　后来，年轻夫妇看着这对小情侣乐呵呵的笑，拿起店里的拍立得询问能不能给他俩拍照，贴在那满是顾客留影的一面墙上。

　　李顾茜对自己不大自信，起初支支吾吾的委婉拒绝。
　　被齐徒哄着脸上亲了几口，才用两只手比了耶在脸下，只露出一双月牙似的眼睛靠在男朋友怀里。

　　刚拍完，李顾茜的妈妈就打来电话问自己闺女回家时间。
　　虽然并不是在催促，但一想到两人还要磨磨蹭蹭走回去，李顾茜就拉起齐徒对店主们说拜拜离开了。

　　后来由于高考，路程远的种种原因，那张照片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看看把她拍的好不好看，反正齐徒一定是好看的，看看二人的亲密程度，被搂着的肩膀贴的紧不紧……

　　“学姐，你的美式来了。”

　　冰块摇晃撞击在玻璃杯上的清脆响声将李顾茜从回忆中拉出，她接过咖啡，下意识讲了声谢谢。

　　“别客气，美式16。”

　　“……我转给你。”
　　李顾茜掏出手机想直接扫付款给他，但齐徒打开的是自己的个人二维码，她顿了顿，正犹豫之间，又听齐徒一本正经道：“不好意思耽误你太多时间，选课的事情我一会儿就手机上问你吧。”

　　李顾茜点了点头，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

　　看得出，他们好像再没有太多话讲了。
　　因此正如齐徒口中所说，并不好意思耽误她时间，在咖啡店门口的绿植旁分开了。

　　夜晚，李顾茜侧身躺着静静聆听窗外雨声。
　　因为这场雨，明天想必会凉爽许多，不再那么燥热。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齐徒和她的聊天页面。
　　她转过去的钱对方并没有收款，只回了句“怎么可能要你的钱啊，不这么说你会加我微信？”

　　直到屏幕彻底熄灭，她才改变了姿势平躺着。
　　她还记得分手那阵子自己信誓旦旦的告诉身边人再也不会和齐徒有任何联系，可今日的事情就不可逆的发生了。

　　如果真的没有感情，感到厌烦的话，常人只会说：“不要烦我，走开”之类的话，而不是像她一样“一杯美式”“那微信给你详细说选课”。

　　李顾茜难得为此觉得烦闷，尴尬，恼悔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并且对自己这些情绪产生的根本原因有自知之明。

　　伴着雨声，今晚她很早就入睡了。
　　只是入睡前，她似乎听到高中时她甚至能哼出声来的跑操铃慢慢响起，绕啊绕，具像化了一样离得她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