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扒拉我》狐言乱与

4、喜欢

　　叩叩敲门声忽然在前门响起。

　　“不好意思，请桑伊同学出来一下。”

　　众人闻声齐齐往门口望去，唯有伏桌自习的桑伊没有动，本就淡漠的脸色更是瞬间又冷凝了几分。

　　见状，关宸正要出口继续骚扰桑伊的话硬生生一滞，不由也朝门口的男老师瞥了一眼。
　　不算面生。
　　没记错的话，是楼下2班班主任尹之升。

　　桑伊放下笔，起身从后门离开教室往前门走，跟随着尹之升走远了两步。

　　“过两周是你姥爷生日，你就算再不想回去，也得回家吃个饭。”尹之升将手中的入学备份资料递给桑伊。
　　即便桑伊执意住校的托词是要减少两头跑的麻烦，以便匀出更多时间花在学习上，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桑伊不想待在尹家。

　　桑伊伸手接过，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见状，尹之升道：“还有你的态度，也得端正。”

　　桑伊齿根一紧，下意识就要回嘴“我什么态度”。
　　想了一想，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留下一句“知道了”，便直截了当地走了。

　　尹之升皱眉不满，看了桑伊的背影片刻后，才叹了声负手离开。

　　–

　　“你不开心？”

　　桑伊将资料扔进桌洞，闻言偏头看了眼关宸：“哪只眼看出来的。”
　　关宸说：“两只眼。”

　　桑伊重新拿起搁在桌面上的笔：“没有。”

　　关宸扬了扬眉。
　　脸色这么臭，还说没有。

　　关宸撑着腮看了桑伊的侧脸两秒，忽然道：“要不你看看我。”
　　桑伊眉宇不耐轻拧，瞟向关宸：“？”
　　关宸说：“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笑的，你看我一眼不就开心了。”
　　桑伊：“……”
　　没见过这样贬损自己的。

　　桑伊无语道：“什么毛病。”
　　话虽如此，可见了尹之升后便闷堵在心口的烦躁，竟是莫名散去了些。

　　桑伊嘴唇微动，有心想问关宸跟谁都这么自来熟？满打满算他们认识都没超过两小时。
　　然而顿了一顿后，又觉着自己也有点毛病。
　　自不自来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赶在关宸继续耍宝前，桑伊不自在地把头偏回了桌面，说：“下课之前把嘴闭上，不准再跟我说话。”
　　“……”关宸默默闭上了嘴。

　　下课之后，关宸还没来得及获得允许跟桑伊说话，便被张齐其催促着去了篮球协会处理事情，等处理完从活动教室出来时，已经是晚自习放学时间。

　　关宸拒绝了张齐其的同路邀请，转头守在了高二教学楼一楼走廊，他抬眼看了看6班还亮堂着的教室，打算碰个运气。

　　十五分钟后。

　　避开放学人潮高峰期，在不算拥挤的人群中走下楼梯的桑伊，打眼便看见了懒散插兜倚着墙，瞧着像是在等人的关宸。

　　桑伊一顿，还没别开眼当没看见，就见关宸像脑袋装了雷达似的，一抬头瞬间锁定住桑伊，眼睛一亮嘴角一扬，笑得晃眼极了。

　　“同桌!”

　　桑伊无法，只得走了过去，随口道：“在等人？”
　　关宸：“嗯。”
　　桑伊哦了一声：“那你慢慢等，我——”
　　关宸：“在等你。”
　　桑伊：“……有事？”
　　关宸理所当然道：“等你一起回家啊。”
　　桑伊拒绝道：“不顺路。”
　　关宸：“都是从这往校门口走，怎么就不顺路了。”
　　桑伊没说话，直接往宿舍楼那头走，方向正好与学校大门相反。

　　关宸快步跟了上去：“你怎么住宿啊？家离学校远么？”
　　一中地处市区中心，周边交通设施发达，本地学生基本以走读居多，而住宿的绝大部分都是家离学校太远，或是其他省市考来的学生。

　　桑伊拧眉，还是没说话。
　　关宸又问：“难不成，你是从别市转来的？”
　　桑伊脚步一停：“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桑伊脸上的不耐，关宸轻笑了声，道：“我想说，这个暑假我可太惨了，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桑伊：“……”
　　关宸：“谢谢你给我叫的救护车。”
　　桑伊：“……”

　　桑伊顿默一瞬，重新提步往前走，有些别扭道：“怎么认出来的。”

　　两个月前的某个深夜，汽修厂已经准备打烊关厂。
　　桑伊身上套着蹭满了机油的工作服，脸上戴着隔绝气味的棉布口罩，刚给一辆车做完更换配件的收尾工作，扳手还没往工具箱扔，就听经理接了个事故跑车单子，让他跟另一个同事去把车拖回厂里。

　　桑伊还记得当时按地址找到车主时，车主正瘫卧在街道护栏边，白裙上都是或深或浅的血迹，左臂偏折变形，一身浓郁的酒气，脑袋垂着，长发掩着，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而不远处打着双闪的超跑车身已经凹变严重。

　　桑伊别开眼向车主询问需要登记的客户信息时，还庆幸郊区路灯损坏，照明不良，没让他看见这位女车主单腿屈起的姿势下，滑到腿根的白裙间不该看见的。
　　结果车主一开口，桑伊就知道误会了。
　　哦，异装癖。

　　桑伊瞥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半仰起了头，睁着双不算清明的眼盯着他的关宸，正要把笔帽盖上，准备起身离开时，却听关宸忽然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的。”
　　许是伤口痛楚磨了喉腔，关宸的声音听来沙哑，磨得桑伊耳朵痒。
　　手也痒。

　　桑伊：“……”
　　调戏谁呢？找死？

　　咬牙两秒，桑伊再三劝自己别跟这种有钱客户起冲突，手头这点工资赔不起。
　　他绷着脸站起身：“机油味，喜欢么。”
　　冰冷话音透过棉布口罩闷闷传出，让这份冷瞬间折了两个度。

　　关宸一愣，有气无力地笑了声，忍着被信息素折腾的暴躁，不正经地来了句：“应该喜欢吧。”

　　桑伊没搭理他，道：“后续对于维修有什么具体要求，跟我们厂的经理提，也就是你最开始联系到的人。”
　　关宸：“能不能跟你提？”
　　“不能。”桑伊冷漠拒绝。
　　他极力忽视着关宸身上莫名扰得他心神不宁的酒气，起身缓了两秒蹲麻的腿，扭头离开。

　　走出两步，桑伊顿了顿，啧声道：“要不要给你叫辆救护车。”
　　闻言，关宸后脑疲懒地搁在护栏上，无所谓地道：“不用，死不了。”
　　桑伊：“……随你。”

　　然而回到车上，在同事启动车辆打道回府时，桑伊思忖片刻，还是皱着眉头打了120。

　　那天桑伊包裹得严实，声音也闷在口罩之后并不清晰，按理说，关宸不是应该认不出来么？

　　关宸不着痕迹偏了些头，轻嗅着从桑伊身上散发出的一缕清冽又微末苦寒回甘的好闻味道，能够肯定当时随便联系到的汽修厂派来给他拖车的工作人员之一，就是桑伊。
　　关宸勾着笑懒洋洋道：“就是认出来了。”
　　桑伊：“……哦。”

　　关宸冷不丁又道：“你用的什么味道的沐浴露？哪个牌子的？”
　　桑伊一懵，想到那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无论是在宿舍卫生间还是在家里，都没变过的牛奶味沐浴露，他终于忍无可忍，臭着脸道：“你有病？”
　　牛奶味很难闻出来吗？
　　那天也问现在也问，故意的？!

　　关宸羞涩：“可能有点吧。”
　　桑伊：“……”

　　关宸瞥着路灯投洒下，桑伊耳朵尖上的薄红，继续说：“我也想被跟你一样的味道包裹着，预感会很舒服，同桌行个好，告诉我呗？”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道红意迅速蔓延到整只耳根。

　　“你特么的……”桑伊咬牙道，“不准用!”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前。
　　桑伊往宿舍楼门口走去，冷冷扔下一句：“还有——”
　　“离我远点!”

　　“……”
　　望着桑伊很快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关宸闷闷低笑了声。

　　其实关宸没有说假话，桑伊身上的味道的确令他感到舒适。
　　至少在他易感期恢复对信息素的嗅觉感知，被空气中混杂的各种信息素恶心到浑身抽搐，痛苦难捱时，桑伊曾让他得到一丝喘息。

　　既然桑伊不乐意说周身清冽好闻的气味怎么来的，那关宸就只好多凑到桑伊身边贴贴了。
　　关宸好心情地想着，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拎出折叠好放在楼梯间的电动轮椅车，关宸将车身展开，坐上走了。

　　回到宿舍后，桑伊将空荡荡的书包随手扔到了椅子上，沉默站了一会儿，他拧着眉搓了把发烫的右耳，找出睡衣去洗澡。
　　只不过在习惯性要拿上沐浴露时，桑伊一僵，盯着瓶身上“牛奶味”三个字咬牙片刻，手一移，抓走了洗发水。

　　顶着一身洗发水味出来后，桑伊抄过手机直接给尹茉女士发了条消息。
　　[sy：妈，以后沐浴露别买牛奶味的。]

　　发完后桑伊退出聊天界面，正要锁屏，蓦地瞥见置顶着一直没记着放下来的对话框上，联系人名字赫然写着“亲爱的同桌”。
　　桑伊：“……”

　　桑伊点进关宸的个人名片查看。
　　果然，不是备注没删干净，而是关宸改了名。

　　桑伊嘴角一抽，点开备注更改功能，打算除掉这个碍眼的“伪备注”。
　　然而手指游移片刻后，桑伊啧了一声，最终手指一点，划走了界面。

　　正巧尹茉回复过来。
　　[妈：怎么了？不喜欢了？]

　　桑伊心道明明是你喜欢，关我什么事。
　　他木着脸敲字。
　　[sy：不喜欢，用腻了。]
　　[妈：那换薄荷香的？或者柠檬味？]
　　[sy：随便。]

　　过了两秒，桑伊又皱着眉回道。
　　[sy：……算了，别换了。麻烦。]
　　[妈：/偷笑]

　　桑伊看着那只黄豆表情，没来由觉得丢脸极了，暗骂自己有病，又骂关宸神经。

　　[妈：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好好上课。]
　　[妈：别忘了随身带着阻隔剂，时不时喷一下，易感期快来了要提前告诉妈妈，妈妈跟老师请假，带你去医院住几天就好，不要怕。]

　　目光落在尹茉发来的消息上，桑伊无声沉默下来。

　　片刻后，桑伊回了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