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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了不可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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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关于婚礼的想法一致,都是一切从简。
婚礼布置起来很简单,楚兰舟交给了阿清去办,但她们的新房,两人亲自来。
虽然她们的房子是欧式风格,但婚礼却是中式。
三礼六书,一样不少。
凤冠霞帔,互相许之。
秦泛和楚兰舟都换上了婚服,大红色的喜袍,上面绣着精美的凤凰图案。
这是当年她们一起穿过的喜服,如今再穿一次。
两人第一次画了全妆,眉毛轻描,朱砂涂唇。
秦泛第一次看到穿着红衣的楚兰舟,清冷中透着明艳,明明是两种矛盾的气质,可看起来却格外的融洽。
秦泛直接看直了眼。
楚兰舟眼尾泛红,抬手遮住了秦泛的眼睛。
这么直勾勾的眼神,让她心里又慌又乱。
“我给楚教授画眉吧!”秦泛从桌上拿起了眉笔,依旧任楚兰舟的手挡着她的眼睛。
楚兰舟长睫微动,放下了手,脸慢慢向秦泛靠过去。
秦泛咽了咽口水,握着眉笔的手紧了紧,开始按照原有的眉形认真描画。
楚兰舟原本就已经画好了眉,秦泛再添两笔,颜色更深了些,不过和整体的妆容也还算搭配。
秦泛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我手法还是不错滴。”
楚兰舟透着镜子看着自己,也看着秦泛,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千多年前。
不过这次秦泛给她画得眉,很好看。
两人都没有带红盖头,把凤冠前面的流苏放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阿清在外面敲了敲门,道:“吉时快到了。”
“来啦。”秦泛朝外面应道。
虽然她们没请什么人来,但是阿清、阿音、阿苑等第七局的一些鬼都来了。
也算热闹。
“等等。”楚兰舟站起身,撩起凤冠上的珠帘,俯身低头,在秦泛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秦泛眨了眨眼,懵懵的,只觉得唇上凉凉的,很舒服。
没等她回过神来,又听到楚兰舟说:“姐姐能不能叫我一声‘舟舟’?”
秦泛屏住呼吸,又眨了一下眼睛,情不自禁地开口道:“舟舟。”
“我在。”楚兰舟不顾两人身上繁琐的喜服,紧紧地抱住了秦泛。
秦泛也回抱过去。
“好啦,吉时快到了。”秦泛轻轻了拍了一下楚兰舟的背,温声道。
楚兰舟点了点头,双臂却又紧了紧。
秦泛笑了笑,也任楚兰舟抱着她。
楚兰舟慢慢松开秦泛,指尖挥动,两人身上的褶皱瞬间被抚平。
两人牵着手,走出了喜房,来到大厅,满堂红色。
第七局的所有大小鬼也都穿上的红色的衣服,各个面上带笑,站在两侧观礼。
阿清站在上首,念完婚词,又引二人拜堂。
三拜之后,送入洞房。
秦泛上前一步,握住楚兰舟,从腰侧掏出了一个小锦盒。
那是她特意定制的婚戒,想要在她们结婚的当天,戴在楚兰舟的手上。
中式婚礼没有交换戒指一说,那她就在礼成之后,再给楚兰舟戴上。
楚兰舟看着秦泛颤着手打开了锦盒,里面躺着两个银白色的戒指。
她看到秦泛的嘴唇一直在动,可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秦泛拿起她的手,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她也想去拿戒指,可手却直接穿过了戒指。
秦泛在她的面前变得越来越透明,周围的一切也越来越淡。
楚兰舟心里一慌,抬手拼命地去抓,想要抓住什么,却是一场空。
周围的一切开始迅速坍塌,顷刻间便变成了一片黑暗。
楚兰舟再睁开眼时,竟然出现在了东岳帝君府。
东岳帝君正站在她的面前。
“帝君,这是?”楚兰舟皱了皱眉,看着手心里的玉佩,正是小白。
“回来啦。”东岳帝君手掌摊开,玉佩飞到了他的手上,慢慢地挂在了腰间。
楚兰舟的头倏得一痛,一段记忆涌入脑海中。
八百年前,她修行小有所成,寻得出入冥界的法门,便来地府寻找秦泛。
地府里的一众鬼神,对修行人向来宽厚,何况楚兰舟又异于常人,便被引入了东岳帝君府。
楚兰舟言明来意,东岳帝君命人查探一番,的确有秦泛此人,不过她的经历却与楚兰舟所言有很大出入。
此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入了秦泛的幻境,即梦。
梦醒即空。
楚兰舟却跳出了秦泛的梦境,她记得,但秦泛却不会记得。
楚兰舟和秦泛已是两个世界的人,若想遇上,再无可能。
除非再次入梦。
可梦醒之后,诸事俱消。
楚兰舟以为冥界管理人间鬼怪千年的条件,换再入秦泛的梦一次。
东岳帝君应允了。
楚兰舟拿着东岳帝君的玉佩,离开了帝君府,出了地府,过了奈何桥,从忘川河底抓了只罪行最深的鬼回了人间。
后来她在暗处创办第七局,又在明处创办了渡云台,专管人间鬼祟作乱之事。
这一管就是数百年。
为了方便惩戒,她在人间也建了地狱,罪行深重又无悔过之意的鬼,直接堕入地狱受刑,余者入第七局。
随着地狱里的恶鬼愈多,她布下的阵法已不堪其重,她便用了东岳帝君的玉佩镇压,后在其他处又建了地狱。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八百年。
她的入梦时间到了。
楚兰舟又去冥界,向孟婆讨了碗孟婆汤,把关于和东岳帝君的交易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她寻了秦泛一千多年。
.......
楚兰舟脚步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不愿相信这一切。
东岳帝君抬袖一挥,楚兰舟面前出现了一个境相:
秦泛正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垂在桌子在下面。
“那这一年......”楚兰舟怔怔道。
“都是你自己安排的。”东岳帝君道。
控梦罢了,于楚兰舟而言极其简单。
“那她还会记得我吗?”楚兰舟问。
“这就看她自己了。”东岳帝君回道。
有的梦,醒来能记得清清楚楚,有的却想不起分毫。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实相亦梦,梦亦实相。
哪有什么是真的,不过是着相的深浅罢了。
“你,还没悟吗?”东岳帝君问。
楚兰舟摇了摇头。
她修行的初衷是为了秦泛。
最后却落得如此。
她再修行又有何意义?
“那你可知,你如今的一切,本该是秦泛的?”东岳帝君道。
“何意?”楚兰舟拧眉道。
“你可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和秦泛相识的?”东岳帝君问。
楚兰舟自然记得,她虽生在富商之家,但她父亲为了攀上权贵,把她嫁给了没落的侯门,婚后终日被困在后院。
后来有一天她仿佛看到一个人来救她,问她愿不愿意和她走,她想也未想,就握住了伸到她面前的手。
再之后,她便和秦泛到了晟国。
“后来,你是不是死过一次,又回到了你和秦泛初遇之前的地方。”帝君又说。
楚兰舟点了点头,这一直是她疑惑的地方,但后来她又回到了晟国,再次和秦泛遇上了。
“控梦?”楚兰舟疑惑道。
“对于大成者来说,无梦亦无实相,可于普通人而言,那只能是梦。”东岳帝君道。
楚兰舟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懂。
东岳帝君又说:
“秦泛本已是大成者,可以任意穿梭时间和空间,不受世间法则的约束,所以她能带你离开。
可她最后在梦里却着相了。
当年你死之日,本该是她离开之时,她却强行扭转了你的命运,把她的命换给了你,你们再相聚的那百年,不过是她逆天改命之后的余阴罢了。”
“命真的能换吗?”楚兰舟声音发颤。
过了这么久,她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那个傻子。
“不能,但也能。一切不过是幻想,在幻相里换,在幻相里成。若想摆脱幻相,唯有成道。”东岳帝君望向楚兰舟,又道:
“如今你还差一点,要破的相,便是秦泛。只要情关一破,即刻飞升。”
“那最后我还会和秦泛再相遇吗?”楚兰舟懂了,却又问。
东岳帝君摇了摇头,只道:“痴儿。”
情关一破,又何来的秦泛?
众生皆是秦泛,又非秦泛。
楚兰舟知道这一关,她还是破不了,便问:
“我还能像八百年前一样,再入秦泛的梦吗?”
“作何?再重新经历一次相同的剧情,或者换一个其他的剧情,不断沉迷其中?”东岳帝君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楚兰舟叹了一口气,她明白,可她放不下。
情之一字,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更何况如今她的命,也是秦泛的。
这是她欠下的,她该还回去。
“秦泛活不过一年。”东岳帝君道。
“为什么?她的魂魄不是已经齐全了吗?怎么还会短命?”楚兰舟问。
“那不过是你自己编排的梦,何来的魂魄缺失,又何来的魂魄俱全?”东岳帝君抬起手,生死簿出现在他的手中。
楚兰舟从东岳帝君的手里接过生死簿,直接翻到秦泛的这一世。
卒于乙巳年二月,享年二十七。
“怎么会这样......”楚兰舟喃喃道。
她知道人的命运可以改,可距今所剩不到一年,再想改,难如登天。
除非她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极大的善事,方可续命。
可又何来的善事让她去做?
“她的命无法改。”东岳帝君说完,又顿了顿,道:
“不过,你可以去找地藏王菩萨试试看。”
楚兰舟猛然想起来之前在冥界遇到的地藏王菩萨。
菩萨应该是自行入了她编排的梦里,她是要点醒她们。
只是她们的尘心都太过重,即便明白,也不想改。
“多谢帝君。”楚兰舟对东岳帝君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要去求地藏王菩萨。
她要秦泛长寿久安。
她...也想要和秦泛能再续前缘。
菩萨慈悲,应该会应了她的吧?
......
楚兰舟从翠云宫出来之后,面色平淡,过了奈何桥,走到孟婆的面前。
“楚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孟婆的摊前第一次没有锅,也没有碗。
修行不易,从头开始,难上加难。
“我考虑清楚了,给我吧。”楚兰舟微微扬起唇,笑着道。
孟婆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原本空空的手中出现了一个碗,碗内的汤泛着淡淡的青色。
楚兰舟接过孟婆汤,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
“有缘再见,婆婆。”楚兰舟把碗递给孟婆。
“楚姑娘,保重。”孟婆从楚兰舟的手中,接过碗,拍了拍她的手。
楚兰舟对孟婆点了一下头,走上奈何桥,从桥上纵身一跃,跳入了忘川。
她若想投胎,与常人不同,需要散尽这一身修为。
而最快的办法,便是入忘川,任忘川中的孽鬼抢夺食尽。
这一切原本就该是秦泛的,她也不过是还回去罢了。
她愿意做回普通人,即便只能换回与秦泛的一世,便足矣。
孟婆在河边看着于心不忍,抬袖向河中挥去,河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孟婆转过身,摇了摇头。
‘情’之一字,了不可得,何必贪恋纠缠。
放下,方是解脱。
放下,不过一念之间。
一念,便得道,便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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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