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扎西德勒（9） ...
-
距离青海玉树地震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各方面的救援人员也都陆续就位。但是救援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地震，部分道路受灾严重，生活物资和医疗用品的输送并不通畅。
但是“黄金72小时”的救援时限是不等人的，各个地方都开始挂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横幅，青海灾情被不断地往外界传送，更多的社会人士开始自发进行物资的捐赠。
乙酉怀里的小女孩已经睡着了，小嘴不时努着，似乎睡得不是那么安定。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在地震中活了下来，这让灾区的所有人都很振奋。孩子刚被救出来的时候，大家就用布对小女孩的脑袋进行了止血包扎，情况暂时稳定住了。
但是孩子的父母一直都没有找到。灾区的救援工作刚刚开始，用以临时避难的帐篷都才刚刚搭建，小姑娘也没有地方可以安置，只能由任仰和乙酉他们先照顾着，等待医疗人员到来后再安排。
巴鲁的弟弟巴桑地震的时候在牧区，并没有受到波及。他知道地震了后赶紧抛下牦牛赶到了镇子上。巴桑看着还被压在下面的巴鲁，放声痛哭起来，拉着巴鲁的手不停地喊“哥”。
扎西站在一旁，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滴，但是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剩下麻木的痛苦。
巴桑看到了一旁的扎西，红着眼抱住了他，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扎西，爸爸走了还有叔叔……”
巴桑是后来看到了乙酉怀里的小女孩儿的，知道这就是巴鲁拼命送出来的人。
他沉默地走到乙酉身边，就这样看着小丫头的脸，过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任仰抬手给小女孩儿裹紧了一点衣服，说：“从埋在地下到被救出来什么也没吃。这么大点的孩子估计还得喝奶呢，但现在这个时候去哪儿给她找奶喝……”
任仰说着脸色愈发沉重起来。外界的物资还没有送达，就连水还是他们刚刚到处找人弄到了一点，但是也不解饿。
后来孩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饿得没有力气了。
巴桑伸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站起身来说：“我去给找奶！”说完，巴桑就开始往来时的方向走。
牧区离这儿不近，地震又让很多路都通不了了。巴桑来的时候是走着来的，走了大半天。现在他回去还是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但是巴桑却跑了起来。
乙酉没有照顾过孩子，所以格外小心谨慎。他将任仰的外套给孩子裹得紧紧的，找了一个避风点的地方坐着。任仰就坐在他们两个的外面，替这两个人挡着风。
孩子太小，还根本不会说话，睡得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就开始哭。乙酉急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学着别人的样子轻轻地晃了晃，嘴里呢喃着“哦——哦——乖，不哭……”
任仰听到孩子的哭声也转过身来看着她，这小姑娘年纪小眼睛倒不小，一哭豆大的眼泪直往外钻，看得人心疼。
任仰在里面的衣服上蹭了蹭手，小心地给她揩了揩眼泪，然后就开始做鬼脸逗她。
小孩子不经事什么都不懂，就是喜欢笑。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大片废墟，可是小姑娘看到任仰的鬼脸时愣了一下，还是“咯咯”笑了起来。
不过这鬼脸孩子很快就腻了，又开始哭起来，哭的时候小脸往乙酉怀里窝，弄得乙酉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是不是吓着她了？”乙酉皱着眉头盯着任仰。
“我……”任仰觉得着实冤枉，但是看到乙酉认真的样子还是闭了嘴，有些不熟练地唱起歌来。
“别唱了，难听。”乙酉毫不留情地对任仰说。
“嘿，得！有了孩子我就哪哪碍眼了！”任仰说完干脆转过了身，乖乖地给这两个祖宗挡风。
一阵寂静之后，两句低吟婉转的浅唱就响了起来。任仰愣了一下，转过头发现是乙酉在唱戏，听这调调唱的应该是昆曲。
任仰刚想说这孩子听不懂，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慢慢停止了哭泣，舔了舔小嘴唇瞪大眼睛开始盯着乙酉的脸了。
“呦！小丫头爱听戏！”任仰有些惊喜地说道。
乙酉也笑了，看着这浓眉大眼的小姑娘也心生怜爱，想了想说道：“给她暂时起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丫头丫头地叫。”
“你给起吧，看这孩子喜欢你。”任仰戳了戳小姑娘软嫩的脸，发现她的脸像个小包子一样，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被乙酉拍开了手。
乙酉想了很久，纠结了一阵，最后看着任仰说道：“要不……还是叫她丫头吧。”
乙酉是真的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好。
任仰被乙酉的呆样逗笑了，想了一下说：“小丫头爱听戏，就叫……‘希希’吧，希望的希。”
乙酉一听就觉得好，低头叫了声“希希？”
小丫头立刻扬起了头，“呜呜啊啊”起来。
“啧，看来希希很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啊……”
两个大男人没有任何看孩子的经验，就只能这样生疏地照顾着希希，直到腰间挂着几个大瓶子的巴桑回来了。
巴桑一路小跑着回来的，站定在任仰面前时不停地喘着粗气。他一口气没歇就把腰间的带子解开了，拿出来一瓶奶递给了任仰。
“牦牛奶，给娃娃喝吧！”
任仰看了眼瓶子里的奶，问道：“这牦牛奶可以直接喝吗？”
“可以！扎西小时候也是这样直接喝的，牦牛奶才有营养勒！”巴桑看着小丫头着急地解释道。
任仰赶紧把瓶子拧开了，递给了乙酉。乙酉一只胳膊抱着小丫头，另一只手拿着瓶子将瓶口靠在了希希的嘴边，哄着她喝奶。
小丫头饿极了，闻到了一点奶味就急得吮吸起小嘴来。
乙酉怕她呛着，只敢一点点地喂她。他摸着瓶子，担心道：“这奶这么凉，会不会闹肚子啊？”
“孩子都快饿晕了，先吃着吧，一会儿我想想办法。”任仰又给丫头掖了掖衣服，看到希希一直用力吮吸着，根本停不下来。
这一大瓶奶都快被喝完了，小丫头才晃了晃脑袋躲开了瓶口。乙酉赶紧把瓶子拿走了，任仰伸手接了过来。
巴桑看着小姑娘喝完奶舔了舔嘴唇“啊啊”了两声，终于咧开嘴笑了。他盯着希希看了一阵，慢慢地眼睛就又红了，赶快转过身擦了擦眼泪，走到远处去了。
扎西没有来看过希希，他一直在照顾格桑，格桑很幸运成为了第一批被安置在临时帐篷里的伤员。
一部分消防官兵也到达了青海玉树，立刻展开了救援。但是青海海拔高，不光是救援队员，几只为数不多的搜救犬也出现了高原反应，对救援进度都很有影响。
卡卡儿乖乖地守在帐篷外面，当他听到了几声搜救犬的吠叫之后登时抬起了脑袋。
那边一个搜救犬出现了高原反应，趴在地上休息还不安地叫着。一旁的训导员在不远处一边搜救一边和他说话进行安抚。
卡卡儿扬着脑袋看了一圈，最后抖着右后腿站了起来，慢慢地挪到了那只在地上趴着的搜救犬旁。
卡卡儿低头嗅了嗅那只搜救犬，又看了看远处的另外几只搜救犬。竟然自己爬到了废墟上，跟着其他几只搜救犬也搜救起来了。
其他的搜救队员看到了卡卡儿，把他引到了一旁，但一会儿卡卡儿就又会爬到废墟上自己低着头嗅起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卡卡儿很安静，跟着旁边其他的搜救犬一起搜救一刻都没歇。直到卡卡儿站到了一扇倒塌的大门上，他闻了一会儿马上开始激动地吠叫起来。
这叫声第一时间就引起了搜救队员的注意，他们立刻开始往这边赶。搜救队员们看到卡卡儿兴奋的样子心都提了起来，没敢耽误时间赶紧在那个地方搜寻开来。
直到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一个小学生的手时，搜救队员们全都振奋地高呼起来。
一个小时过后，小男孩儿终于被救了起来，意识还很清醒。
卡卡儿跳了一下对着小男孩儿“汪”了一声，男孩儿看到卡卡儿，抬起受伤的手在他的脑袋上蹭了一下，然后就被抬走了。
这下面就是一处小学的废墟，底下还埋着不少的学生，搜救队员都心急如焚，其他不少人包括一些家长也都自发跟着救援起来。
这边的欢呼声惊动了帐篷里的扎西，他闻声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废墟上的卡卡儿。
卡卡儿邀功似的挺着胸脯，搜救队员们对于卡卡儿的表现很惊喜，赶紧拿了一根火腿肠奖励他。
卡卡儿叼着火腿肠不停地流口水，但当他看到了出来的扎西时，又踉跄着叼着火腿肠跑向了扎西。
扎西看到他跛着的后腿，往前走了几步去迎他。卡卡儿扑向了扎西，都忘了后腿上的疼，兴奋地把火腿肠往扎西手里塞。
扎西看着被抬过去的小男孩儿，蹲着用力摸了摸扎西，和他顶了顶脑袋，又把火腿肠给卡卡儿拆了。
卡卡儿看着扎西拆火腿肠的动作，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
扎西看了一眼远处废墟上的搜救队员和无数哭泣着的家长，站起来又走进了帐篷，和格桑说了点什么，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卡卡儿用嘴叼着扎西的袍摆，把他往废墟的地方拉。扎西跟着他也到了废墟上，什么都没说，按了按胸口上的照片，再次用满是伤痕的手扒拉起来。
晚上的时候医疗队的人越来越多了，任仰肩膀上的伤也终于能被收拾一下了，缝了几针。
至于小丫头，任仰和乙酉虽然没有经验，但照顾得很好。希希的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出现，但她已经会喊单个字的“爸”和“妈”了。两个人听着希希的小奶音，嘴角就下不来。
但是孩子的头上毕竟还有伤，任仰和乙酉第一时间带着孩子去找了医疗队的人。医疗队的医生马上对希希进行了检查，好在生命体征一切正常，脑袋上的也就是些皮外伤。
今天一天孩子喝的都是牦牛奶，跟着任仰和乙酉一直在吹风。现在有了医疗队，两个人自然是要把孩子交给他们放心一些。
小丫头被乙酉抱了一天一夜，又给她喂奶，又给她唱歌的。乙酉把她抱给医生的时候小家伙竟然哭了起来，张着小手还要乙酉抱。
乙酉听到她哭不忍心地又摸了摸她，不愿意离开。任仰看他这个样子，觉得要是再不把乙酉拉走，估计他就要把小丫头当成亲闺女谈收养了，最后还是把他哄走了。
“你说希希要是一直找不到爸爸妈妈怎么办？会被送进福利院吗？”乙酉担心地问道。
任仰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有些古板的小古董，看到小孩儿这么放不下。
“救援队的人会一直联系孩子的父母的。你想，孩子的父母如果还在的话，现在也一定急疯了吧。”任仰牵着乙酉的手回到了帐篷处。
乙酉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儿他又忽然抬头问道：“任仰，你喜欢希希吗？”
任仰不用问就知道乙酉在想什么，回道：“你想收养小丫头？”
乙酉想到了诅咒，愣了一下，而后说道：“如果，如果孩子最后真的一个亲人都找不到了，你愿意收养希希吗？”
任仰笑了笑，停下来给他把上衣拉链拉了拉：“行啊，有个小丫头能陪着你，日子多有盼头啊！如果最后丫头真的没地方去了，我们就收养她。”
乙酉马上勾起了嘴角，但是却忽略了任仰说的是“陪着你”。
任仰看着乙酉高兴的样子在心里默默想道：“有希希陪着，就算最后我没活下来，你也肯定能撑下去……”
两个人本来都要进帐篷了，却又听到了搜救队那边传来的熟悉的吠叫声。他们看过去才发现扎西带着卡卡儿也在上面。任仰和乙酉走了过去，发现还有很多人在自发地进行救援。
两个人知道下面被埋的是一群小学生之后也闲不下来了，毕竟能帮一点是一点。
乙酉闷着头就一直在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人少背光的那片废墟。
一直弯着腰的乙酉觉得头有点晕，刚想抬起头来喘口气，忽然脚下踩着的地方就松动了！
他的眼神马上锐利了起来，但是下面的坍塌比他反应的还快，乙酉没有能抓住点什么就掉了下去。
任仰低着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抬起头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一丝乙酉落下去的残影。
任仰的脑子“嗡”地一下就宕机了，但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他立刻跑了过去要拉住乙酉，但最后还是没有拉住。
不过任仰也没有幸免，他的脚下也出现了松动。乙酉掉下去的那个洞越来越大了，任仰跟着乙酉也掉了下去。
两个人甚至连呼救声也没来得及递给上面的人就落进了一片黑暗。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废墟之下竟然还有一个空间……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扎西德勒（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