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伊莫托（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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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了！”张祥抱着乐乐在手术室外等了四个多小时，手术室里才出来人。
“人算是救过来了，接下来就是住院观察……”主刀医生简单地说了一下任仰的情况，没过多久任仰就被几个医生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任仰出来的时候还插着氧气管，人还是昏迷状态。张祥看了一下，他身上光缝就缝了好几处，新旧伤口摞到一起简直不忍直视，张祥果断地把乐乐的眼睛给捂上了。
没过多久张祥的爱人就赶来了，她是来接乐乐先回家的。陈悦瞥了一眼病房里的任仰，看向了张祥：“这都第几次了？！他到底要干什么？就这一条命他可劲糟蹋！”
张祥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抚了一下生气的老婆，让她先带着儿子回家了。任仰这事做得确实气人，今天是除夕，还搞这一出！
没一会儿那个撞了任仰的司机就跟着警察一起过来了。
任仰没有家人，没有直系亲属，就一个张祥能给他擦屁股。警察跟着张祥先了解了一下任仰现在的情况，然后就开始说这次的交通事故。
“我们调取了监控，因为是除夕，路上没多少人，所以情况十分清楚。司机在路上正常开车，任先生站在路边并没有视野盲区，按理说是一定可以看到那辆车的，但他还是往路中央跑了过去。
“如果他没有别的疾病或其他特殊情况，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让过往的车辆撞向自己。他……最近有自杀的倾向吗？”
警察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多了点谨慎，毕竟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而且这样诡异的情况他们碰到的还真不多。
张祥听到他们这么问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对这件事也不清楚，还是等他醒了你们亲自问他吧。”
当事人是任仰，他为什么要在除夕之夜故意闯向路中央让车撞向自己，的确只能他自己解释。
张祥在医院守着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现在无比后悔，后悔当初任仰说要去南方的时候自己没有拦住他，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今天是2013年2月9号，腊月二十九，也是除夕。农历新年的钟声将在几个小时后敲响……”
今天是除夕，病房里其他不能回家过年的病人都在盯着病房里仅有的一台小型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春晚。
在夜里快要十二点的时候，病床上的任仰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他刚一睁眼，窗户外面就炸开了好几束烟花，五颜六色的，混杂在其中的还有鞭炮声。
任仰转头看向了窗外，并没有说话，他的耳边是电视机里传来的新年钟声。
“原来已经除夕了，又过去了一年……”病床上的任仰昏沉地想着。
刚刚还在打盹的张祥听到鞭炮声也睁开了眼，他无意间往病床上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任仰醒了。张祥赶紧去叫医生，医生检查之后告诉他病人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得继续在医院里养着。
张祥送走了医生，他的那颗心也终于落地了。张祥回到了病床边，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任仰。任仰有些躲避张祥视线的意味，闭上了眼睛，“我是怎么被救过来的？”
张祥轻笑一声：“撞你的司机还算有经验，及时转了方向盘，你晕了之后人家就赶紧把你送到医院来了。任仰，你这次又是命大。”
任仰却是心累地叹了口气，喃喃道：“真的死不了吗？”
张祥一直憋着的火终于忍不了了，他不管任仰身上有没有伤，直接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说：“你他妈是不是傻逼啊！你就那么想死是吗？这次又是你策划的自杀？
“任仰，你这样对得起谁？你爹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临死的时候都惦记着怕你吃不饱饭！结果呢，你现在就是天天找死想着怎么自杀！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他妈的真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一段话说下来张祥气得眼前发晕，他猛地把任仰摔在床上，直接走了出去。
张祥真的搞不懂，任仰到底是怎么了？！人莫名其妙地回来之后就感觉神经恍惚的，后来甚至好几次自杀！
张祥也逼着任仰去看过心理医生，也去专业的精神医院看过，但是都没什么结果。任仰的思维、逻辑、常识什么都很正常，就是一件事，他老是想着验证自己能不能死。
张祥去到外面抽起了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又开始回忆起来了，2010年的5月31号，张祥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张祥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任仰的房东打来的。
任仰在而庄没有自己的房子，他的老家倒是有两间破瓦房，但是已经不能住了。任仰一直都是租的房子住的。
自从任仰告诉张祥要去南方之后得有大半年了，快到交房租的日子了，但是房东迟迟联系不上任仰。
之前任仰最穷的那段时间是张祥帮他交的房租，所以房东有张祥的号码。房东打电话给张祥让他要不帮忙把房租交了要不就抓紧时间联系任仰。
张祥也找不到任仰，任仰已经很长时间没给他打电话了。说实话张祥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老是感觉任仰出事了。
他骑着电动车到了任仰的出租房，任仰走之前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保管了。张祥联系不上任仰只能先替他交了房租，交完房租张祥就想着去出租屋看看，前几天下了场大雨，屋里不知道有没有进雨。
结果张祥刚打开正屋的门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他的手都快抖成帕金森了——任仰一动不动地躺在客厅的地上，整个人和没气了一样。
张祥赶紧打了120，房东也吓坏了，哭着说自己的房子死人了。
不过好在任仰并没有死，到了医院之后医生检查说他只是暂时的昏迷，而且身上也没有什么外伤。张祥就这样战战兢兢地守着任仰，一直到任仰醒了过来。
可让张祥没想到的是任仰醒过来之后就跟疯了一样，他问张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可张祥也不知道啊！他进屋的时候大门锁得死死的，任仰是怎么进去的他也很好奇。
任仰又问他有没有人和自己一起回来，张祥就实话实说地告诉他没有，当时房间里确实只有任仰一个人。
张祥问任仰到底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的，任仰一句都答不上来。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最后和乙酉一起死在了西藏的卓玛拉山口上！他根本没有回来！
任仰激动地拉着张祥说要去西藏，说他要去找人。张祥问他找谁，任仰就红着眼说找乙酉。但是张祥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后来张祥一度以为任仰疯了，任仰不管不顾地出了院，然后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了西藏。张祥怕他出事只能请假和他一起去。
任仰到了西藏之后先去了一个民宿，里面的主人一见到任仰就认出他来了。任仰激动地问他有没有见到乙酉，但民宿主人却一脸惊讶地反问道：“乙酉是谁？”。
任仰当即就愣住了。张祥听任仰慌乱地解释说就是和他一起来的男人，他的爱人。
那个时候张祥才知道任仰有一个同性爱人，而且按他自己的话说他和那个男的已经结婚了。但是很快，张祥就对这件事将信将疑起来，因为民宿老板说从来都不认识什么乙酉。
任仰整个人几近崩溃，他不相信，于是质问民宿老板是怎么认识自己的。民宿老板想了想最后说忘了，但是他就是认识任仰，至于怎么认识的他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后来任仰坚持要去转山，张祥看他疯疯癫癫的模样心里没底，还是跟着去了。
任仰一点都没休息，一口气走到了卓玛拉山口，但是什么都没有。任仰找到了附近补给点的藏民，问他们卓玛拉山口在5月31号那天有没有人在上面出事，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张祥想劝着任仰回去，但是他劝不动，任仰崩溃地跪在卓玛拉山口上，情绪太过激动竟然缺氧晕了过去。张祥又手忙脚乱地找人打120，几个好心人帮着他一起把任仰运了下去。
任仰醒来后就是在医院里，他整个人跟没了魂一样一句话都不说。张祥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也试图问过，但是没什么结果。
后来任仰几次三番去到那个民宿确认，民宿的老板刘浪都是一个回答：不知道乙酉是谁。
最后任仰浑浑噩噩地被张祥带了回去。
为了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晚上张祥特意拿了瓶白酒去了任仰的家。任仰喝了酒说的话也就多了，张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任仰看着张祥好像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把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张祥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句话张祥听了将近两年。
后来张祥忍不住带任仰去精神科看了看，医生经过检测没有什么明确的定论，最后得到的结论是疑似精神分裂。
但是任仰坚称自己没病，他不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乙酉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不过好在任仰除了对乙酉这个名字念念不忘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举动，生活都能自理也十分正常，张祥就没想过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直到后来有一次，张祥的手机又收到了任仰房东的电话，房东在电话里哭着说任仰煤气中毒正往医院送呢！张祥赶紧赶了过去，好在房东当时正好要去找任仰商量事，发现得还算及时，任仰的小命保住了。
但是任仰醒过来的一句话让张祥后背发凉——
“我不是应该煤气中毒死了吗？为什么没死……”
张祥那个时候才知道任仰是故意自杀的，而任仰给他的理由就是想验证自己是不是不会死。
张祥是真的害怕任仰精神出问题了。但是任仰还是坚称自己没病。后来任仰大概是知道张祥不会相信自己的，也就没有再和他说过关于乙酉的事。
不过在那之后任仰几乎隔几个月就要进一次医院，有一次是因为他故意跳河，还有一次是他想跳楼结果被人拉住了胳膊直接骨折了……。
张祥快要崩溃了，他不能时时看着任仰，只要任仰想死早晚得死。
后来张祥带着自己的儿子去看了任仰。乐乐和任仰的关系很好，他黏黏糊糊地喊任仰“干爹”，抱着任仰学着父亲交代他的话说：“干爹，我舍不得你，你要一直陪着我，别再进医院了好吗？”
任仰当时抱着乐乐就哭了，他紧紧地抱着乐乐，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那之后任仰就收敛了，再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知道张祥作为兄弟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不能再这么混蛋下去，搞得他们两口子都过不安生。
就这样，任仰看似痊愈了，他把小卖部重新开了起来。二中的学生们看到他都很激动，但是慢慢地他们就发现任仰变了，他变得不苟言笑。小卖部也没有了那些新奇的玩意儿，慢慢地生意也就差了下去。
直到这次的除夕，张祥怕任仰自己一个人孤单，就打算把他叫到家里一起吃年夜饭。但是就在小区不远处，张祥看到任仰刚想和他打招呼，结果任仰朝着一辆车就冲了过去。
张祥回忆完这一切脚边出现了不少烟头，他抬头看向了医院楼里白晃晃的灯，对任仰真的快放弃了。
病房里的任仰还在看外面不时绽放的烟花，他沉默地听着旁边一对老夫妻的对话，眼睛慢慢地又红了。
三年了，任仰就这么一个人熬了三年，在没有乙酉的日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伊莫托（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