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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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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和柔儿走到蓬莱山下,山脚的枫叶已经红透,一眼望去,如同漫山烈火在炽热的燃烧,美丽又透着荼蘼的苍凉。
一个白衣少年带着帷帽坐在枫树下,过路的风偶尔掀起帽子下的帷布,露出他苍白的面容。
“师兄,”苏柔儿止步于半丈之外,傅斯年的脸上难得露出如此悲切的神色,无情道修的就是心如止水,他情绪这般起伏,该是受到过反噬了。
“玄微子死了。”傅斯年摘下帷帽,抬起脸,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以及层层叠叠的恨意,“大魔头弑天,杀了他。”
玄微子是天机教的鼻祖,一直被师父供奉于香案之上,保佑天机教千秋万代。玄微子早就位列仙班,魔尊如何会杀他?苏柔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扶苏,扶苏眼神淡淡,看不出表情。
“魔尊为何要杀他?”没想到扶苏自己问出柔儿心中疑问。
“之前传闻去魔界议和的神官就是玄微子,玄微子希望魔尊停止荒唐的举动,还三界以安宁,结果却惹恼了魔尊,被他一剑刺死。”
“师兄如何听得这消息?”
“我去过朝歌城了,朝歌城的余孽不止我一个。”傅斯年凄然一笑,吐出一口血来,他用袖子拂去,苏柔儿这才看到,地上那一滩红色不止枫叶,还有干涸的血迹。
朝歌城十年前被屠尽,看来传言不实,毕竟那是一城的人,有遗漏也正常,只是他们还能相互传递消息,就值得思索了。
“师兄,我们先回山门吧,一切等回去再说。”
三个人相互搀扶着一路上山,傅斯年受伤严重,连剑都御不了,只能靠双腿一步一步爬上去。
到了天机教,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山上还是芳菲烂漫的一片春景,有仙气滋养着,仿若世外桃源一般。怪不得人人都想上蓬莱,不止是修仙,单住在这避世,也不失为一个好场所。
天机道长迎出山门,看到傅斯年形容狼狈,便知不好,“你被人看到了?”
“怀揣吸骨木的人周围有大修看护,师兄的隐身咒被人破了。”
“还有呢?”天机道长追问。
“他们说,师兄是朝歌城的余孽。”
果然……天机老道长叹一声,“还是躲不过去。”
关于朝歌城,真是太惨太惨,惨到当时才四五岁的苏柔儿都有所耳闻,印象深刻。大人们每日茶余饭后都要说这件惨案,当然了,只敢在自家庭院关起门来说。
魔尊阴晴不定时做下的孽都是耳闻,而朝歌城却是实实在在的目睹,因为它是人间皇帝酿下的悲剧,再往上追溯,就是天庭……
卜算一门的老祖玄微子生活在朝歌城,他的后代和学生们也大都生活于此。朝歌城人才辈出,每年都能向朝廷和各仙门输出不少奇才。
大家一直以自己为朝歌子民为傲,一出生就用特殊染料在胳膊纹上城徽——一只金灿灿的金乌鸟。
朝歌城城门口有两座石碑,白色石碑上刻着朝歌城飞升者的名字,黑色石碑上刻着那些飞升者因为勘破天机反噬自身最后灰飞烟灭的名字。
两座石碑的名字数量竟然相差无几。
朝歌城的很多能人异士,要么在天上守护三界,为三界和平占卜卦文,要么在朝廷,为人间国君卜算国运。
因为有了这些先知们的预言,天庭和凡人在多次魔族来袭之时,成功的避开了灾祸,这个举动惹怒了魔尊戮天。
戮天曾是天上唯一的神,深谙世间命格之轮转,在新一代人间君王诞生之时,悄悄洒下了一个恶魔的种子。
不负戮天所望,带着恶魔种子出生长大的君王果然残暴无比。
先知一职,只管卜算,不管善后,所以这个职位在明君手中是创造太平盛世的法宝,而在无能的昏君手中则是不详的噩耗。
暴君当政,因为太卜的出现总是伴着坏消息,而他又没有能力去阻止那些坏事的发生,便迁怒到太卜的身上。仗杀太卜后,又换了一名新太卜,还是如此。
朝歌城出去的占卜师,性格刚直不懂变通,卦上是祸便绝对不说是福,从不曾为了保全自身说下一句谎话。于是那君王杀了一个又一个,前前后后一共杀了八名太卜。
终于君王的行为惹怒了朝歌城子民,他们上书陈情:太卜只负责占卜福祸,不负责解决问题。他们说或不说,灾祸都会发生,可是因为君王的无能,却要把灾祸怪罪到他们身上。
君王看了朝歌城的陈情书,一气之下,下令屠城,几乎是不到三天时间,朝歌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没有一个喘气的,从此天下“太平”。
那以后,朝歌城就沦为一座死城,所有人经过都要绕道,生怕被当成朝歌城的人,被暴君、被魔尊追杀。
没想到天机道长门下竟然会有朝歌城的人,看不出来这老道还有点仁义风骨。
“没必要先忧虑,等有人追来再说吧,我们先为师妹护法。”傅斯年抹了一把脸,振奋精神道。
难得他没有毒舌,苏柔儿还真是有点不习惯,等等,“护法?”
“小七,你揣着吸骨木就是一个行走的活靶子,我们打算将自己的元神与你的吸骨木相系,这样你有危险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万一你受了致命伤,师兄姐们还能帮你分摊伤害,不至于让你被一击毙命。”扶摇修的是“仁道”,说话轻轻柔柔的,落在苏柔儿耳朵里却有千斤重。
她心里很清楚,天机道长满口胡诌骗她上山绝对不简单,但上山这么多天,师兄姐们待她不错,便没有深思。现在他们不但为她取吸骨木助她修炼,还要以命相护,让她不得不正视起来。她的通天路有千里远,也不是没想过会有心软下不去手的时候,所以她不愿承别人太重的情。
见苏柔儿犹豫不决,傅斯年笑道,“怎么,你还怕六个师兄姐,护不了你那三两骨头二两肉吗?”
这大师兄!怎么就让人煽情不起来呢!
傅斯年和天机道长一起将吸骨木净化,递给扶摇,“交给你了。”
“小七别怕,师父这有糖,枫糖,甜的很,你痛就吃一块。”天机道长笑眯眯的看着她,莫名的像个递毒苹果的老巫婆,但心里还挺暖和的……
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的时候,就能够忍受一切苦难,除非有人给她递糖……
苏柔儿接过那颗糖,我本可以忍受一切暴风雨,却独独会止步于一缕温暖。因为这段艰难的旅程最后也不过就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
这一世,她真是幸运,从小到大一直都有哄着她给她递糖的人,只不过怕是要辜负他们了。
苏柔儿含着糖,给了天机道长一个熊抱,抱得天机道长手脚都没地儿放。若每次轮回,都有递糖人,她或许早就囿于那一方温暖,没办法冷下心来走的这么坚定。此世好不容易见到曙光,万不能为任何人任何事心软……
关上门窗,扶摇用利刃划开苏柔儿脊柱上的皮肤,那吸骨木沾了血,很快便自己找正了位置。一共一指长的伤口,还涂了麻沸散,扶摇师姐却还是心疼,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小七,其实师兄姐们都是来自朝歌城。”
“嗯?”苏柔儿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
君王下令屠城后,天机道长和其他几位教派的仙长看不惯君王的暴行和魔尊的残忍,趁着夜色将能转移的转移,将那些活着的有天分的孩子收到了自己门下。
扶摇、傅斯年几个孩子就是那时候被师父收上山的。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在苏柔儿心里转了好几圈,师兄姐们竟真的来自高门大户,还是修仙界的高门大户,那可是朝歌城啊!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上的山,“那师姐,你的爹娘呢?你想他们吗?”
“爹娘啊,太久了记不清了,让我想想。我爹曾经就是占卜师,他本事可大了,方圆百里的乡亲们都找他来占卜吉凶,避免了很多天灾人祸。没想到后来美名远播,播到了皇帝耳朵里,成为第八名被杀的太卜。”
扶摇笑笑,继续回忆道,“我娘,温柔、美丽、坚定、包容,支持父亲的理想和抱负,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她很爱带着我们看星星,总在夜里指着星星一脸幸福骄傲的说‘看,那漫天星辰都是你们爹爹卜算天机的棋子。’屠城后,娘将我交给师父,便一头撞死在城门口的石碑上,殉情了。”
扶摇不觉说的有些哽咽,过去这么久了,她以为自己都忘了,原来掸掸尘埃,一切仿若在昨日,她还记得那么清楚。
“师姐,”苏柔儿套上衣袍坐起身,将一块枫糖塞到她嘴里,闪着泪花笑道,“吃糖。”
苏柔儿觉得命运真是在捉弄她,她是带着使命千万次投胎转世的,她的使命与人族有着很大的利益冲突。可偏偏在这一世要达成目标的时候,要以人的形态去完成,还要接触到这么多有情有义的人,父母、师父、师兄姐……
哎,这让她怎么办?
“小七,师姐没事,你痛不痛?”扶摇笑的好温柔,仿若刚刚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她。
“师姐,”苏柔儿低下头埋到她胸前,“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
“小七在说什么傻话?你是我们的小师妹啊。”
——
苏柔儿回到房间,心里头闷闷的。扶苏站在窗前,正逗弄停在窗外桃枝上的一只小鸟。
苏柔儿睨了扶苏一眼,受害人还沉浸在伤痛里,始作俑者却能悠然逗鸟。她扶着窗台坐到塌上,指甲划过窗格,滋的一声将鸟儿惊飞了,这外间景色真不错,便宜这大魔头了。
扶苏回头看她,苏柔儿对自己的小动作毫无愧色,反倒有些小小得意。
“你知不知道魔尊弑天?”
扶苏挑挑眉头,看苏柔儿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脸上浮起玩味的笑意,“三界还有不知道魔尊的人吗?他怎么了?”
“你说那个大魔头真的有那么坏吗?天族前去议和的那名老将真的被他剁成碎末,一把火焚了?”
“传言不可尽信,亲身经历才知他的好坏,”扶苏笑的意味不明,苏柔儿看的心里发怵。
“还有啊,”扶苏补充道,“那魔尊是一条龙,喜欢翻云覆雨,不喜欢玩火,要是别人喜欢玩火,他也不介意帮她灭火。”说罢将苏柔儿偷偷伸向自己荷包的手一把捉住,“你对我这荷包就这么感兴趣?”
“我不过好奇这荷包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宝物而已。”苏柔儿面上一红,跟染了桃花汁子似的。还以为提起他的真实身份,会转移他的注意力,发现不了自己的小动作呢。
“你这丫头虽然鬼心眼多,却有一条好处,格外惹人怜爱。”
“什么好处?”苏柔儿眉间满是讶色,她没听错吧,这薄情凉心的大魔头说,怜爱……?
“爱脸红。”
言毕,苏柔儿肉眼可见的,脸腾的从耳朵红到脖子根儿,扶苏仰头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