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之则》半天夭

57、神鸟出世

　　秋霜罢舞，雾朝烟暮，一袭幽云怪雨拂过人间尘土。

　　忽见三鸟入云，直起青天，霎时间，天光乍泄，彤云密布。一声声嘶鸣，清亮悠长，绕梁于九渊之上，四境之间。

　　仙雾缭绕，一阵令人目盲的赤日之光在她们的体内孕育生长，又于顷刻间，骤然绽放。与此同时，三只小鸟合为一体，将瑶池女神落下的那一滴泪飘然送出。

　　泪中仙魄闪动，至纯至善，尚无一丝污浊杂糅其间。

　　随着一声叹息从遥远的西方天际传来，泪滴碎裂，化作秋雨润万物而下。原本藏身泪滴的仙魄霎时一分为三，朝着各自的宿命坠落而去。

　　须臾间，迷雾乍起，仿若于九渊之上凭空生出了一座凡尘壁垒，铜墙铁壁，悬空而立。四境众人尚来不及瞠目，强烈的赤日之光便再次在“壁垒”中升起，刹那间，穿破迷障，光耀四境。但其暴烈程度令所见之人无不以为正在目睹羲和之怒。

　　未及众人感慨，眼前这幅千年难得一见的盛景便已再次泯灭。九渊也再次空空如也。一片寂静中，四境众人依旧屏气凝息，面面相觑，只因九渊之下似乎又有异动传来。

　　倏忽间，一只红羽白首，以目御火的神鸟冲天而起。她舒展着巨大的羽翼，酣畅的翱翔在天地之间。这位是青鸟转世的守护者，窃脂。

　　窃脂盘旋于空，并未立刻飞走。一双火云如烧的眼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九渊之下的动静，似乎正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突然，九渊无风浪起，一个巨大的旋涡骤然成型。旋涡之中，明暗之间，两只身影若隐若现。紧接着，巨浪翻涌，旋涡极速而行搅得天旋地转，风云突变。忽听惊雷炸空，一道闪电若天神震怒后念下的咒语般横空劈下，旋涡中的两只身影骤然仰天长鸣，在与雷公电母的应和声中一跃而起，冲出九渊。两只神鸟飞身破云，直入苍穹之巅。

　　面朝北渊的神鸟，眉带红羽，身染玄墨，通体含刺，木蜇而亡。她是大鵹转世的守护者，钦原。

　　面朝西伏的神鸟，口吐五色之气，身着五色羽翼，所衔珠尘能解凡人百毒。她是少鵹转世的守护者，凭宵。

　　神鸟聚首，祥云四起，一层层金光从九霄之上扑撒而下。一阵和鸣声后，三只神鸟隐身入云，朝着各自的宿命飞去。

　　在西伏边境的山谷里，在那间破败的茅草屋中。一位相貌与玄英相似的老妇正温柔的凝视着怀中刚刚诞生的女婴。

　　“你，你，你是玄英？” 小槐安看着刚刚生产完后的女人，一时不敢相认。

　　玄英苦笑着，伸手略拨了拨额间已经花白的碎发，“很老了吧！”

　　她转头望向正红着双眼垂首不语的抚冥，“帮我拿面铜镜吧！”

　　抚冥抬头，满眼不忍的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下了颇大的决心般重重的点了点头。

　　玄英将怀里的女婴万分小心的递给抚冥，然后拿起了身侧的铜镜。镜中的女子长发花白，皮囊松垮，浮肿的面容上纹路纵深、斑斑点点。

　　她不禁一面端详，一面伸手细细抚摸。良久，终于放下铜镜，望向身边那位为自己偷偷哭泣的旧友。

　　“和我想的一样。” 玄英双目清朗，面带微笑的从容道，“生老病死，天之道。容颜的衰败罢了，哪里就值得抚冥大人为之落泪？你这是在小瞧我，还是在小瞧你自己？”

　　“哼！” 抚冥依旧挂着泪痕，却傲娇的将脸一扬，“得了吧！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不过嘴上厉害罢了！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谁不想青春永驻，容颜姣好？况且，你玄英失去的，仅仅只是一副容颜吗？几个时辰前，你还是年岁不过三十的壮年之身，如今，竟已过花甲。你失去的，是本就独属你玄英一人的生命啊！”

　　玄英温柔的凝视着她怀中的女婴，淡淡的回道，“是吗？既然如此，玉沐当年的决定是否也就没那么丧心病狂了？也不知当初是谁，还专程跑去狠骂了她一顿。”

　　她顿了顿，轻叹道，“宛音，是我的过错。是我没能看护好她，才让她遭受了如此多的磋磨。”

　　她说着，不禁眼含嗔怪的白了抚冥一眼，“你啊！骂错人了！”

　　抚冥听罢，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逗弄着怀里的娃娃。

　　玄英看着她们二人，忽然想到了顺诚，想到了那一日，顺诚问她该给小妹妹取个什么名字时的光景。玄英不禁眼眶微红。

　　“抚冥，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我取？” 抚冥瞪大了眼睛，忽然有些无措。

　　玄英点点头，“我跟诚儿说过，他小妹妹的名字会由我久未谋面的挚友来取。做母亲的，怎么能诓他？”

　　她略略停下，一扫眸中伤感之色，转而语气强硬的继续道：“但只一条，这孩子明面上是北渊顺氏皇族的血脉，总有一天，她需要凭借这个身份重回北渊皇宫。因此，她需要这个姓氏。西伏国主乌衍，也需要她有这个姓氏。”

　　抚冥注视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初，你们三人不惜违抗长老，也要留在外面的世界。你让我信你、帮你，你告诉我，待你们成为执棋人的那一天，便是羽族倾巢而出之日。可是现在呢？”

　　“罢了！” 抚冥轻叹了声，低头凝视怀中的女婴，略作思忖后，言道，“你自小便常常念叨 ‘循天之道，顺帝之则’ 这八个字。那就叫，顺则，可好？”

　　玄英听罢，轻声喃喃，“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她眼含笑意的点了点头，“甚好。”

　　“什么东西？” 一旁的小槐安忽然出声，语气十分惊恐。

　　玄英与抚冥顿时双双闻声望去。

　　秋风阵阵，将一缕仙魄从屋外送至女婴的额间。仙魄悬空，化作一粒烟尘后，坠入女婴体内。

　　随后，这阵徐徐而至的秋风忽然转性，大作而起。

　　正当众人四目相对，惊异不已之时，忽听头顶传来巨物煽动翅膀时发出的 “轰轰” 声。

　　“不好！” 抚冥忽然大喝，“这茅屋要倒！！！”

　　未及玄英与小槐安反应，茅屋已然朝着四面八方倾倒轰塌。好在无人伤亡。可抬头一瞧，屋顶正由那只巨物叼着，依然在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下来吧！！！别扑棱了！！！” 抚冥仰头，朝着巨物咆哮道，“下面正在坐月子呢！！！”

　　巨物将口中叼着的屋顶轻轻往后一扔，屋顶瞬间没了踪迹。然后，巨物缩小至鹰凖的大小，落脚在了玄英的手边。

　　玄英凝视着眼前这只眉带红羽，身染玄墨，通体含刺的神鸟，轻声问道，“你，你是三只脚？”

　　神鸟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玄英轻笑，“孩子不懂事，亵渎神使了。”

　　她望向一脸凌乱，呆呆立在一旁的抚冥与槐安二人，正色道：“这位是大鵹转世的守护者，钦原君。”

　　钦原君听罢，神色倨傲的扫了二人一眼。

　　忽然，玄英脸色骤变。那个声音终于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

　　“羽族首领玄英，大鵹转世的母体，现在，是你使用血咒的唯一机会。”

　　玄英合上双目，坚定的回复道，“我玄英，选择放弃。”

　　随后，她睁开双眼，郑重的朝钦原君托付道，“今后，便拜托你了。”

　　小槐安望向玄英，感觉此刻的她更加苍老了。

　　话语间，一缕阴寒之气在钦原君的眼中渐渐升起。

　　玄英扭头，看向远方，兀自喃喃道，“她来了。”

　　不多时，宛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她的身后跟着一具爬满了蛆虫的腐烂尸身。

　　“方时休？” 槐安惊呼出声。

　　“这是死人蛊。是最阴最毒的一种巫蛊。世上几乎无人可解。” 抚冥淡淡的回道。

　　“几乎？” 槐安思索片刻，反问道。

　　不等抚冥回答，玄英接话道，“这世上之蛊若要求解，便必得知道究竟是以什么为蛊。可知道死人蛊的人早已寥寥无几。如今，也只有西伏国主乌衍，或可一试。”

　　“等等！” 槐安忽然喊道，“你们是说，中死人蛊的人是宛音？不是方时休......？”

　　“巫蛊是用来折磨活人的。” 玄英喃喃道，“你看那方时修，还有活人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