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之则》半天夭

28、三青鸟传说（上）

　　千年前，天下之主本为姬氏皇族。那时九渊不过是位于神州中心的一方深潭，后因善写鬼神者将其纳入了小说文本之中，才得以闻名，有了‘九渊’之称。

　　姬氏皇族的最后一位天子，年迈昏聩，对幼子宠溺无度。竟在尚有太子在位之时，将北境以南最为富庶的一众郡县并作一团，取名梁州，外加如今的南轩国和东昊国一起，送给了年方九岁的幼子，做其封地。

　　神州四境由此展开千年之乱。期间，土地、牲畜、钱财、女人，几经易主，朝得夕逝。天下四分五裂，混战厮杀不断。

　　久而久之，当和平与统一已经是太过遥远的希冀，征战便只是为了下一次的征战，而将士们也不过是一个个尚未死去的杀人工具。

　　对于看不见未来且身怀利器的男人们而言，土地与钱财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要的是最原始的刺激。食色，性也。无论是哪方军队破城，城中的女人们永远是狩猎场中，最受欢迎的猎物。

　　没过多久，这片因战乱而匮乏的土地上人口急剧减少，杀人工具供不应求。至此，神州大地上的生灵们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当然，除了女人。

　　由于人口骤降，那些个自立为王的家伙们便命人大肆劫掠女子。美其名曰，让她们有机会行使最神圣的天职，成为最伟大的人类，母亲。

　　他们对尚未受孕的女子看管甚严，但对已经身怀有孕者却毫不上心的弃置一旁，只提供了最基本的衣食住宿。

　　但恰恰是这些身怀大肚的女人们，她们宁愿毫无指望，也不愿接受这个肚子便是自己唯一的指望。

　　在那位善写鬼神者的文本之中，位于神州中心的这方深潭可不一般。它名为 “九渊”，可通天、地、冥三界。传说这三界谁要遇到点儿伤心事，都可以跑到此处诉说。那昆仑山瑶池神女的信使，三青鸟，会下凡到此，倾听这三界的委屈。若果然有冤且怨气深重，三青鸟定会禀告瑶池神女，替他们讨回公道。

　　那些身怀有孕的女人们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们只能认命，从而看管不严之时，决议破釜沉舟，逃往九渊。

　　只可惜，在九渊边上左等右盼，求天问地，一个个将眼睛都哭瞎了，依旧没能等到瑶池神女的信使。却等来了追捕她们的士兵。女人们绝望了，纷纷投渊自尽。

　　噩耗在四境传开，这个曾经赋予了女人们希望的九渊，最终成为了她们前仆后继结束梦魇的圣地。

　　九渊的女尸越积越多，奔赴而来的女人们仍旧只增不减。那些自立为王的家伙们索性派人蹲守在九渊潭边，守株待兔，尽入囊中。

　　彼时的九渊，其内是层层叠叠的女尸，其外是女人们声嘶力竭的嘶吼。可怖程度与阴司地府难分伯仲。

　　女人们的怨念越积越重，以致瑶池神女的信使，三青鸟，真的感受到了召唤。大鵹、少鵹和青鸟结伴前往人界，于九渊之上目睹了一幕幕惨剧。

　　大鵹、少鵹性情刚烈，难以袖手旁观，遂不顾青鸟劝阻俯冲而下，驱逐了一众手持利刃的士兵们。瞧着他们四散奔逃的模样，大鵹仍不解气，追上去接连手刃了数百名男子，由此犯下杀戒。尔后回禀瑶池神女，她不过是一不小心失了手，犯了所有路见不平者都会犯的错罢了。

　　只可惜，被救下的女子们大多在挣脱掉束缚的瞬间，便迫不及待的投渊自尽了。她们不怕死，只怕死亡的自由会再次被人夺走。

　　最后只剩下了几位身怀有孕的女子，她们立在原地，惊恐又麻木。

　　大鵹、少鵹和青鸟化作人形走到她们身边。

　　“你们自由了！”大鵹上前一步，语气有些激动。

　　“自由？”其中一位女子手捧大肚，眼神空洞的望向她们。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隆起的肚子，再伸手指了指身后那群和自己同样身怀大肚的女人们。

　　“姑娘，你口中的自由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大鵹挠挠头，有些不解，“那你告诉我，你们可以拥有的自由是什么？再告诉我，你们想要的自由又是什么？”

　　女人们一愣，随后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青鸟和少鵹注意到，女人们眼中的麻木伤情仿佛正在逐渐褪去。最后，竟只剩下了一抹清澈的空洞。倏忽间，她们同时看向彼此，神色明媚若春日桃花。像是在商定下一次的闺中相聚，踏青野游。

　　突然，她们若约定好了一般，一齐纵身一跃。此身飘零，殁于九渊。

　　大鵹和青鸟双双愣在原地，少鵹飞身而出将其中一名女子牢牢拽住。正欲将她一把拉上岸时，女子回头，看向少鵹。少鵹一怔，松开了救人的手。

　　回到昆仑山后，三青鸟将九渊见闻悉数告知了瑶池神女。

　　“为什么我们救不了她们？为什么我们时至今日才能感受到她们的召唤？难到不等到怨气冲天之日，就不值得一救吗？”

　　大鵹满眼愤恨，语气十分激动。少鵹紧张得用手不停将她向后拉扯。青鸟则一脸淡然，静候指令。

　　瑶池神女气若幽兰，眼胜星华，着一袭银袍缓缓走来，身姿仪态出尘傲世。

　　“人间有昼夜之分，白日太阳东升，夜晚月华星辰。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人若顺应天道，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则五谷丰登，年年有余。”

　　“神女，您在说什么？”大鵹激愤稍敛，听得有些发懵。

　　“我且问你，人若任由太阳东升而不外出劳作，是否依旧能够五谷丰登，年年有余？”

　　大鵹一愣，“当然不行。”

　　“我再问你，若只有一人顺应天道，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呢？”

　　“当然也不行！凡间人口众多，只有一人劳作有什么用？所有人依旧会被饿死，包括这个劳作的人。”大鵹答道。

　　“若有两人呢？三人呢？若有十个人呢？”

　　大鵹摇摇头，“还是太少，就算有上百人也不够。”

　　神女浅笑，“上百人所种出的粮食自然不够养活凡间众人，那么，能养活他们自己吗？”

　　大鵹想了想，依旧摇头，“区区上百人，只能种出粮食，却无法守住。那些不劳作的人会蜂拥而至将他们的粮食夺走，最后依旧无一人得以果腹。”

　　神女继续循循善诱，“那么，若想凡间众人皆能吃得上粮食，又该如何做呢？”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要让大部分的人遵循天道，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春播秋收，这不就五谷丰登皆大欢喜了吗？”大鵹说着，渐渐有了些得意之色。

　　神女莞尔，“你的问题已经被你回答了。”

　　说罢玉手一挥，一只白鹿从天际飞奔而来，于神女身侧温顺的俯首曲膝。神女飘然一跃，于白鹿之上温柔的凝视着三青鸟，“既然你们已经入了这世间女子的因果，还为她们犯下杀戒，便无法轻易脱身了。”

　　“我本就不愿脱身！”大鵹故意拔高音量，想让神女感受到她的郑重。

　　“你听懂神女方才在说什么了吗？”少鵹忍不住揶揄道。
　　大鵹有些尴尬的挠头，“没，没太懂。”

　　原本一脸淡然的青鸟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没懂还是没太懂。”

　　“没懂。”大鵹的声音越来越小。

　　“哼。那你是真的脱不了身了。”青鸟补刀。

　　大鵹有些气恼的嘟囔道，“你们两个听懂了不就行了吗！”

　　一旁驮着神女的白鹿有些看不上的撇了撇嘴，神女浅笑着抚了抚她的小鹿头。尔后，继续嘱咐道，“这一次下凡，你们三人的法力皆会受到禁锢。若强行施法伤人性命，轻则遭受反噬，重则仙体不保，身归混沌。”

　　“什么？那我们该如何救那些女子？”大鵹不等神女说完，便又咋呼了起来。

　　神女浅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言道，“你们会化作人形，成为万千平凡女子中的一员。不过，这也仅仅是于凡人而言的障眼法。你们依旧享有仙体，依旧不老不死，无伤无疾。换言之，你们空有这世间女子之形貌，却并无实体。”

　　语罢，玉指轻舞，点了点白鹿的额头。白鹿欢快的仰天长鸣了一声，随后驮着神女朝天际飘然而去。

　　“什么意思？这要怎么搞？你们两听懂了吗？”大鵹看着神女远去的背影，霎时傻眼。

　　青鸟没有搭理她，而是看向少鵹，“去凡间看看吧！”

　　少鵹点头，两人即刻飞身而下，也没人招呼大鵹一声。

　　“诶！干嘛呀！等等我啊！”大鵹叫嚷着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