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江且眠

5、第 5 章

　　少女眸子映着火光，微微皱眉，神情严肃。
　　周围人往来欢跳，偃惹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
　　他原本可以编出来无数个理由，但是在看见姬潇月认真眸光时迟疑了。
　　或许他可以直接说出真相，没必要如此遮遮掩掩。
　　但出于私心，偃惹忍住了
　　他站直身子整理了下衣服，道：“老生常谈的问题，一直在解决。”

　　姬潇月原本已经醉了，想起这件事一下清醒过来，再加上没找到刚才自己看见的人，觉得事有蹊跷。
　　她又看偃惹，总觉得不对劲，于是更加认真道：“偃惹，你别骗我。”
　　偃惹摇头，“为何要骗你？”
　　姬潇月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偃惹在骗自己。
　　“可能真是我看错了。”她收回视线喃喃道。

　　经过这事儿她的亢奋消退不少，围着篝火跳舞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偃惹发现便把她带了出来。
　　这回他们没有去小篝火旁休息，偃惹直接将人带回马车旁，给姬潇月倒了热水。
　　“喝口水暖暖身子，我们在这歇会儿。”

　　姬潇月喝了水，心情平复不少，被偃惹扶上马车，打开车门坐在里面，偃惹就坐在马车外面守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每年篝火节都会这么热闹？”

　　热闹的不像是极寒领域。
　　又或者正是因为气候如此恶劣不得人心，才养出如此炽热的儿女。

　　偃惹并没有回头看她，盯着那边的篝火，火光映在他消瘦的下颌线上，说不出的惆怅。
　　很快姬潇月就知道了惆怅的来源。

　　“今年胡族爆发寒潮，不少人留在大雪下了。”

　　姬潇月愣了下，不自觉忘更远的地方看去。

　　过了清河便是广阔胡域，厚土毛毡的房子鳞次栉比，沿着河沿平铺开来。

　　若是说平辽冰原是大楚最冷的地方，那对于胡族来说，这是他们唯一能靠近暖源的地方。
　　所以他们把房子建在清河岸边，尽量靠近平辽。

　　篝火节是从胡族传过来的。

　　姬潇月想起来时路上偃惹给自己介绍，那是自己没觉得如何，如今再想不禁心里有些难受。

　　大楚人不想忍受这天寒地冻就可以往南迁移，可胡族最南也就到清河了。

　　一条冬季最冷时冰冻几尺的河和一座抵御外敌的城墙，拦住了一整个国家。
　　与此一起的，还有世代守在这里的偃家和戍边军。

　　见她一直没说话，偃惹回头来看，发现她已经被自己脑补的惹红了眼。
　　“他们并不惧怕这些。”偃惹劝道，“你看，他们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会带着满满的祈福来，带着满满的欣喜回。”
　　“已逝者会化作冬雪再次降临世间。”

　　姬潇月点点头，并没说话。

　　偃惹转回头去看着前方，两人都不说话，马车这边安静下来。

　　停了一天的雪这会儿又下起来，晶莹的雪花缓缓飘落，和着远处的热烈，安静祥和，倒像是偃惹说的，是先人化作冬雪降临世间。
　　姬潇月靠在车壁上安静看，车顶铃铛轻响。

　　“可以再给我编一个铃铛吗，我想挂在腰间。”

　　姬潇月酒劲后起，声音很轻。
　　偃惹回头看她，也很轻的应了一声。

　　不知多久，马车摇晃惊醒了姬潇月，她坐起来开窗，看见偃惹骑马跟在外面，悬着的心放下来，又关窗靠回去睡了。

　　偃惹悠悠骑着马，见她把窗关上轻笑一声，随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中融化。

　　-
　　晴光艳艳，晴空万里，下了半个月的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停了。

　　姬潇月起了个大早。

　　院中偃舒正带着偃小妹练功，大早上吵得人不得安宁，杨寒礼梳洗好被丫鬟搀着出来，见到她们两个苦口婆心的劝：“你们两个要练也去远一些的地方，去城外找个雪地，又宽敞又不扰人。”

　　偃舒穿着盔甲，正一手提着木剑教训偃小妹，抽空回头对自己母亲道：“你这不是已经起来了。”

　　“那府上就没有别人了吗？”杨寒礼气的想骂人，但一想到府上还有客人就忍了，翻了个白眼。
　　“你们要是把月月吵醒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偃舒听了就笑，“母亲，你怕是还不知道你是府上起的最晚的。”

　　杨寒礼嘿了一声，“这天才刚刚亮！”

　　她两个宝贝女儿一同震惊的抬头看向东方晴阳。

　　杨寒礼只好又找补了一句，“我不是适应京城的时辰吗。”

　　偃舒切了一声，“你一个生在平辽长在平辽的，大老远去顺应京城时间，说白了就是贪懒起不来。”

　　她们两个斗嘴，被偃舒压制的偃小妹就在后面偷笑。

　　杨寒礼摇摇头，不想和她们争论，转身要去看自己的宝贝月月。
　　没想到一转身，姬潇月穿着不太合身的练功服穿过门廊来，远远的就与她行礼打招呼。

　　“阿娘来啦！”

　　杨寒礼表情僵硬，好一会儿才拒绝似的摇头，笑着上去，抓住姬潇月激动的手，“你怎么换了这身衣服？”

　　姬潇月抬手指指偃舒和偃小妹，“我和姐妹们一起练功。”

　　杨寒礼拍拍姬潇月的手，“来，听阿娘的，咱们去屋里赏花喝茶，且不要掺和她们的事。”

　　姬潇月茫然的被拉着走了好几步，为难道：“阿娘，可是我想练功，我想像姐姐那样。”

　　“像她有什么好的？”杨寒礼不屑一顾，还想再哄骗两句。

　　“可以保护自己。”姬潇月在原地站定，漆黑的眸子认真看向对方，“阿娘，我不想遇到危险时总是束手无策、等人来救。”

　　杨寒礼眸光软下来，轻叹一声，拉着她靠近小声道：“那你可以找偃惹教你，不要跟着偃舒学。”

　　“可是我答应姐姐了，而且偃惹出去了。”

　　姬潇月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反过来握握杨寒礼的手，“阿娘放心，姐姐这么厉害，一定能教好我。”

　　话落她头也不回走了，杨寒礼张了张嘴，也不好说自己闺女坏话，只能摇头任她去了。

　　姬潇月快步到偃小妹身边，偃舒对她点头笑笑，“练一天很累的，不后悔。”

　　姬潇月摇头，“我尽量撑住。”

　　“好。”偃舒正色，将木剑往旁边一扔，“从扎马步开始。”

　　一旁的偃小妹想逃，被偃舒眼神制止。
　　凌厉目光略过姬潇月的一瞬她有些懵，仿佛从那双眼睛中看见了杀伐气。
　　偃舒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将军。
　　姬潇月突然有些后悔。

　　偃惹揣着东西回来时，看见院中一高一矮两个在扎马步，再看一眼发现高的那个背影不对，正疑惑时假山后伸出来一只手“啪”的一声打在高个的胳膊上。

　　“端平，不许晃。”

　　偃惹赶紧快步上前，看见扎马步的正是姬潇月。

　　他过去伸手把姬潇月拉起来，“你怎么在这儿扎马步？”
　　姬潇月还没反应过来，一旁偃舒的巴掌就下来了。

　　那和打她的力度不同，是结结实实一巴掌拍在偃惹后背，给偃惹拍的直咳嗽。

　　姬潇月吓的发怔，见偃舒要兴师问罪连忙扎好马步，“姐姐，我扎好了，你别生气啊。”

　　偃舒哼哼两声，饶了偃惹。

　　偃惹十分心疼的看看姬潇月，小声问：“你怎么跟她练？”

　　姬潇月也不知道偃舒会严格到这个地步啊，苦涩撇嘴，摇头告诉偃惹自己没事。

　　怎么会没事，偃惹上去掀开她衣袖。

　　姬潇月本来生的就白，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皮肤白皙娇嫩，被偃舒隔着厚厚几层衣服都打出了红印一片。

　　偃惹啧了一声，皱眉问偃舒：“你还真打她？”

　　偃舒也没想到姬潇月这么娇嫩，看见那一片红后拧眉过来仔细查看，懊恼道：“我这常年练兵，下手没轻重，你疼了怎么不和我说？”

　　姬潇月被偃惹猝不及防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但对方是为她好，着急了没注意到，她只红着脸颊把胳膊收回来，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没多疼。”

　　偃惹拧眉想多说她两句，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举动有多冒犯，一时语顿，张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一旁的偃舒，见他们两个小理小气哎呀一声，嫌弃的推了偃惹一把，“你快带她回去上药，今天就先不练了。”

　　胳膊上其实不严重，就是她太娇嫩了。
　　回去偃惹还是给她了两瓶药，嘱咐道：“这两个都要抹上，不然好的不快。”

　　姬潇月点头，很快摸完药换好衣服出来。
　　“你别担心我了，我没事，”

　　偃惹站在檐下，看她出来轻叹一声，“你若是想练武为何不和我说？”
　　姬潇月不好意思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姐姐会这么认真。”

　　她都没好意思说，小妹被打的更狠，但是小妹好像习惯了，被罚完回来继续扎马步还有力气和姐姐顶嘴。

　　姬潇月突然好奇，侧头问偃惹：“你小时候是怎么练功的？”
　　偃惹一下没忍住撇嘴，“自然也是被大姐练出来的。”

　　姬潇月笑起来，“那你每次挨打也像刚才一样？”
　　偃惹点头，见她高兴就继续道：“主要是我爹打我，小时候我还和大姐打架。”

　　真有意思，姬潇月想想自己小时候。
　　“其实也差不多，我小时候背书不好总会被爹爹打，但是兄长从没打过我，他还教我偷懒。”

　　“你爹打你？”偃惹有些吃惊。
　　这么娇贵听话的女儿，怎么会有人舍得打。

　　姬潇月重重点头，夸张的伸手比了个长度，“用那么长的竹板打我手心。”

　　偃惹也夸张的学她，开起了玩笑，“是吗？那么长！”

　　姬潇月气的伸手轻拍他，笑道：“真的很长！”
　　两人这边正玩笑着，门口一声咳嗽。
　　姬潇月抬头去看，一位中年将军穿着的男子像是路过院子，正面色严肃看着他们。

　　偃惹神色一顿，“爹？”
　　姬潇月赶紧扯起嘴角，礼貌乖巧的行礼，“见过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