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江且眠

3、第 3 章

　　自到偃家那天以后，姬潇月一病就是五天，等平辽冬月的雪下的小了她才好不容易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穿的圆圆鼓鼓，披着黑绒大氅，手里抱着汤婆子去找偃惹。
　　偃惹正在庭中盯着偃小妹练功。

　　虽然是雪小，但也没停过，院中的雪都被人扫到一旁，偃小妹扎着马步对偃惹翻白眼，身上落满了雪。
　　姬潇月站在回廊里，看着两人背影，一高一矮用身体接雪。
　　“你们不冷吗？”她轻声问。

　　两人听见声音回头，偃小妹惊喜的哎了一声，“姐姐你出来了！”
　　说着她就要往姬潇月这边来，被偃惹一把薅住，“站住，回去扎你的马步。”
　　偃小妹好不服气，但碍于打不过二哥，只好又回去扎马步，姬潇月帮她说了句好话，“如今还下着雪，在外面练功真没事吗？”
　　偃惹边过来边摇头，“就这天儿才能练出来。”
　　姬潇月爱莫能助，对偃小妹耸了耸肩，对方在背后啐了偃惹两口。

　　偃惹抬头便看见姬潇月被逗的椅柱轻笑，略带苍白病气的脸一下子精神起来，整个人都亮了。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病刚好别冻着。”
　　相比对偃小妹，偃惹对姬潇月态度好了太多，处处担心，事事照顾。

　　姬潇月摇头，“我觉得没事了，天天在房间里闷着反倒不好。”
　　偃惹不可置否，拍落身上的雪，垂眸想了想，问：“我带你出去转转？”
　　姬潇月好奇仰头看他，“出府吗？”
　　“对，就去街上转转，应该有你们那里没有的东西。”
　　姬潇月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偃家没有多少家仆，除了杨寒礼身边有两个丫鬟，其他的丫鬟都是负责府中事务的，姬潇月来了后专门找了一个来照顾她，此时跟在两人身后，犹豫道：“二少爷真要带姑娘出府？”
　　姬潇月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身体，就道：“我身体没事，出去转转正好。”
　　偃惹给她解释，“倒是我忘了，冬月之处正是冬猎之末，外面恐怕有些血腥。”
　　姬潇月一听迟疑片刻，“那我们还是在府内转转吧。”

　　如此偃惹便带她去了偃府后院，有个小梅园，前阵子花开，赶上下雪，倒是能去赏花。

　　两人走着，姬潇月问：“是不是前两天我烧的糊涂，让你给我家写信了？”
　　她今早一觉睡醒才想起这事，那时难受的紧，好像写的不是信，是遗嘱。
　　偃惹轻咳一声，“放心，你让我写的都记下了，但并没有送给相府。”
　　姬潇月松了口气，好在现在大雪，信写了也传不出去。
　　“我向相府简单说了情况，告诉你的家人你在这里很安全。”

　　“能向外传信？”姬潇月有些震惊。
　　偃惹点头，“即便是大雪，也总有需要与外面联系的时候，便会有信差出去送信。”
　　姬潇月感叹不已，“你们在这儿生活，赶上冬月可真是不容易。”

　　“我还能再往外传一封信吗？”姬潇月试探着问，怕已经错过传信时间。

　　偃惹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问：“你是不是和其他人走散了，想传信找他们？”
　　姬潇月惭愧点头，“其实不是走散，我躲着他们自己进来的，我怕他们进冰原来找我，这么多天了，估计情况不太好。”
　　偃惹摇头，“你别怕，我早就派人去找了，你的家仆如今在滦城等你。”
　　“真的？”姬潇月惊喜看他，“你怎么会派人去找？”
　　没等偃惹回复，姬潇月就抓着他衣袖笑道：“太感谢你了，他们没事就好。你做事可真让人安心，这些都能考虑到。”

　　偃惹胳膊用力托住她，耳尖发热，笑道：“我那天把他们写给你的信读了，你正烧着，估计是没印象了。”
　　当时人烧的脸颊发红，瞪着大眼睛茫然无措听完，还嘟囔着问了句什么，偃惹没听清，想让她在重复一遍，人就已经睡着了，乖的很。

　　姬潇月啊了一声，“没事，我自己再看一遍就好。”
　　“那……”

　　“哎呦我的乖乖，怎么跑出来了！”
　　姬潇月话没说完，杨寒礼一声惊叫给她打断了，两人双双回头去看，对方又突然没声音了。
　　杨寒礼视线停在姬潇月拉着偃惹的手上，张了张嘴，立马换道而行，“后院的梅花开得不错，你们再多走两步，去梅花下聊吗。”
　　姬潇月随着她的视线，默默放开自己的手，对她微微行礼，“阿娘。”

　　她每次喊阿娘杨寒礼都很高兴，姬潇月就哄着她高兴，笑道：“今日醒来有事摆脱偃将军，就没去拜见，阿娘勿怪。”

　　杨寒礼摆摆手，“不会！咱们这儿没有这么多规矩。”

　　说完她带着丫鬟离开，又留下姬潇月他们两个。

　　偃惹并不会让姬潇月难办，向前伸了伸手，“我们去梅园赏花。”
　　他走在前面，姬潇月从后面跟着，手指攥在一起捏了捏，又搂到汤婆子上。

　　偃惹与偃家的人都不同，其他人肆意活泼，不拘小节，但偃惹沉稳温润，做事有度，而且方方面面考虑的都很全面。

　　红梅傲雪，芬芳馥郁。
　　在这种天地一白的世界后院一片红梅太过惊艳，姬潇月惊喜异然，一时间都忘了与偃惹说话。
　　她独自穿过一棵棵梅树，流连忘返。
　　偃惹看着，心下了然，没去打扰。

　　姬潇月伸手轻轻碰着眼前的花瓣，回头对偃惹笑道：“等我书中写起冰原，偃家的红梅一定会成为非常惊艳的一篇。”
　　少女笑容俏丽，艳艳一时。
　　偃惹怔怔看着她，片刻后勾起嘴角，轻声道：“你同她们一样惊艳。”

　　姬潇月微微抬眉，并没听清，于是走回偃惹身边，“你刚才同我说什么？”
　　偃惹伸手帮她拍落肩上落雪，“你若是喜欢，便剪几只回去，放在房中欣赏。”
　　姬潇月摇头，“那不好，不如让她们在枝头上多开几日。”

　　两人从梅园回去，偃惹把胡叔写的信交给姬潇月，他还把那天姬潇月拜托自己写的“遗嘱”也一并交还，姬潇月打开看看立马无地自容。
　　她竟然连下辈子留在冰原做只雪鹿这种糊涂话都写进去了，当真是烧傻了。
　　好在胡叔他们没事，都安顿在滦州，那日她不见了以后立马就要进冰原找，进去没多远就下起大雪，马扛不住，人也难在雪中站立，就回去寻求滦州城主帮助，城主派兵进冰原，遇上偃惹的戍边军，两边一解释才算没事。

　　又聊了几句别的，偃惹要离开时，问她：“过几日清河有篝火会，想不想出去玩儿？”
　　姬潇月立马点头，她最喜欢凑热闹，哪儿能不去。
　　接下来几天都好好喝药养病。
　　等到了出门那天，杨寒礼特地给她带了些点心，怕她吃不惯，晚上饿肚子回来。

　　偃小妹吵着要去，姬潇月劝偃惹把她带上，偃惹摇头，“不用，有大姐带她去。”

　　这几日在偃家待着，知道了不少事，偃惹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老三是弟弟，偃小妹是老四。
　　她从未见过姐姐，杨寒礼平时也少提起，她有些好奇。
　　“我们和姐姐不一同去？”

　　偃惹不语，带她从前门出去，姬潇月远远看见自己马车停在外面。
　　马车前一匹通体红棕色战马上坐着一位身材苗条有力，发型干脆利落的女子，听见府中有动静，转头来看，那张脸十分俊俏，气质斐然。
　　她就往马上一坐，侧头勾唇一笑，旁人看了就能认出来，这大抵是一位女将。

　　姬潇月出去给偃舒行礼，笑眼艳艳，“这位便是偃姐姐吧。”
　　偃舒对她点头，声音也干脆利落，“早就听说你来府上修养，之前一直没机会回来，今日总算见到了，姬姑娘果然国色天香、落落大方。”
　　姬潇月被夸的害羞，笑道：“姐姐才是英姿飒爽。”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偃舒拍拍马背，对偃小妹道：“上来，你同我一起。”
　　有人能带自己出去玩，偃小妹便不缠着姬潇月了，蹦蹦跳跳的上马跟偃舒先走了。
　　杨寒礼把姬潇月送上马车，一再嘱咐偃惹把人照顾好才放心让他们离开。

　　偃惹骑马跟在马车旁，走出去有一段姬潇月在打开车窗指着马车前面一角的铃铛道：“那个是你给我挂上的吧。”

　　原本那处的铃铛在那晚被烧了，偃惹回来注意到少了一串，发现是被割下来的，就又找了铃铛编好挂了上去。
　　他编的是冰原的五彩绳，随风晃动时，铃铛声也沉闷一些，多了几分异域风采。

　　偃惹侧头看她，姬潇月抬眼看着他笑，“我很喜欢，谢谢。”
　　她说完放下帘子关窗回去，偃惹暗暗松了口气，多看了那铃铛两眼。

　　姬潇月不知自己为何心情如此好，拍了拍发热的脸颊，一路听着新的铃铛声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