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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他对这毛头小子上了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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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秦峙背着个手,站在一棵老杨树底下,正在看俩大爷下象棋,耳朵里不时能灌进两嗓子“加油”“必胜”之类的口号。
那是余昭他们学校在给高三生做最后的“动员大会”。
秦峙分心听着,眼睛盯在棋盘上,左边那大爷喊了声“将军!”,右边大爷立马上“炮”反将过去,成了死局,秦峙笑着正要去调停,校门开了。
乌泱泱一拨又一拨的“浪花们”涌了出来,秦峙抻着脖子,在这些“后浪”中寻找自家那一朵。
找见了,撂下俩仍争执不休的大爷,秦峙绕开人群,一把拉住了那人车后座。
余昭吃力,回身看过去,只能看到来人的上半身,但光是上半身也足够了。
余昭扭头就走,瞧他这别扭劲秦峙乐得一下跃到后座上,还企图去掀别人压低的帽檐。
余昭避着躲,一辆车推得七扭八拐,俩人惹了些小骚动终于冲出了人群。
某人又是很享受地晃荡着双脚看夕阳,顺嘴问前座,“哎臭小子,你高考准备的怎么样?”
余昭不答。
秦峙有法治他。
被捅了腰杆的人回头瞪他一眼,等绿灯一亮,仍是乖乖往前骑。
“不怎么样。”余昭答得很平淡。
秦峙嘿了一声,对这个回答颇为不满,“你学习怎么样?”
“不怎么样。”
同样的四个字,堵了秦峙突然冒出来想帮这臭小子参考参考学校和专业的念头。
“真的?”秦峙不信。
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高校老师的小孩,成绩应该差不到哪去吧?
可也确实好不到哪去,从小就没什么期待的孩子,最初考双百的动力一旦缺失,后续就越来越萎靡了。
挂在平行班吊车尾,余昭能预见的未来,就如这沉沉夜色下的前路,望不到尽头。
可他不去细想,也没空细究,他现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早点考完,早点毕业,早点工作,早点挣钱,再早点把钱还给这个吊在他身后的人。
对唐宛青的孝道,能尽一点是一点。
他也不知他这个心思是否叫那人看了去,反正就见秦峙现下正盯着他看。
“看什么看?”余昭不耐。
秦峙往后移了移身子,尽量不挡着他看书的光,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像你这么大时……”
“……闭嘴!”余昭无情打断。
俩人看着对方,看着看着,秦峙先笑了,笑着低下头。
“笑屁啊!”余昭凶完不再看他,转过身把物理练习册后的答案一撕,往对应的题上抄。
秦峙讪讪只好窝回沙发,拿起他的《刀锋》又翻了两页,拉里登场了。
过了会,秦峙把书一合,还是起身拿了个杯子,又倒了杯温水放在了书桌一角,“学完早点睡。”
余昭没理。
夜里快十二点时,余昭学完回身就见那人已躺倒在沙发,书扣脸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余昭又看了看那杯放在桌角已凉透的水,从沙发扶手上把那人外套拿过,给他盖在了身上。
窗外朦胧月色印在那人脸上,余昭想,谁也别欠谁的。
第二天周六,照常到校,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依旧是到校自习的一天,但余昭上完早自习等老班点完名之后就溜了。
他谁也没告诉,独自去了凉水河。
说是河,其实更像条水沟,不深,但挺长,南北贯穿整个区,每当夏季来临时,附近几个小区的人一到周末都愿意领着孩子去那捞蝌蚪。
在他很小时,余蔚舟也常带他去,那是余昭迄今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高考在即,加之今天又是他生日,余昭突生感慨,想故地重游一下。
早上临出门时,余昭看着冰箱上那张又被立起来的合照,回身看了眼还在睡的人,怪他多事,但好歹没再把那张家里唯一的合照倒扣在冰箱顶上了。
下了早自习他就溜了,放弃了骑车和坐车,从矮墙跃出后,余昭一路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走这一路,他想了一路,都是以前的事,好的坏的都有,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一帧一帧地过。
他这会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知都五月了,还有没有蝌蚪?
余昭走近水边,正想俯身看看,身后却突然响起脚步声,很重,一下一下踩在碎石间。
余昭回头。
“……你怎么,”看着那人走到自己跟前,“你怎么来这里了?”
余昭十分不解。
那人笑笑,开始脱衣。
“……你干嘛???”
秦峙寻了块平整点的石块,把脱下的外衣罩在上面,回头问他,“一起吗?”
“……”
余昭杵在那,就见面前人又是一件件脱下,最后把自己扒了个干净。
当然,内裤在。
“……你有病吧?”
看着那人正伸脚点在河面试了试。
余昭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个疯子,任何常人的思维和逻辑放在他身上,统统失效。
“是啊,”秦峙下到水里,笑着回他,“病入膏肓,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了。”
看他那欠揍的表情,余昭就知道这人又在诓他,当即讽道,“挺好啊,那离死应该不远了吧?”
“看人真准。”
秦峙说罢矮身,水瞬间就没了顶。
余昭急忙“哎——”了一声,眼见着那人不一会开始在河里游了起来。
余昭踢着脚边碎石,见他游得还挺好,低低骂了声神经。
“好久没游了。”那人冒头冲他笑。
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这会青白的更甚,真像是那人口中病入膏肓的样子,但余昭知道这是冻的,简言之就是,活该的。
余昭干脆盘腿坐在河边。
那人又在河里游了一圈,余昭初时还看他,后来随着水面波纹阵阵,看着看着思绪就不受控制地飘远了。
脑子里又跟搅浆糊似的搅了一圈,再回神时就见水面复又恢复了平静。
余昭慌忙四下看了看。
周围没人,但衣服还在,说明人还没上来?
余昭立马起身,喊他,“秦峙!”
没人应。
余昭定睛细看,见不远处河面咕噜咕噜冒了点气泡,赶忙沿着岸边跑过去,边跑边喊他。
走到近前,突然见一条手臂在河面上挥了一下,转瞬即逝。
余昭顾不得多想,当即把手机一抛,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
又是费了番蛮劲才算把人拉上岸,一上岸,余昭就急了,“你特么是不是想死!”余昭抹了把脸,“想死死远点,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想怎么死都行!你看到时候有没有人救你!”
秦峙吐了几口水,半死不活地看着他,“……刚才脚抽筋了。”
“怎么不抽死你呢!”余昭把拧完水的外套往身上一披,气急败坏往前走。
秦峙站起来,揉了揉硬邦邦的小腿肚和针刺般的脚踝,一瘸一坡地跟上。
俩人重新走回刚才的位置,余昭越想越气又回身吼,“你能不能别这样?”
秦峙撑开圆领薄衫套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回。
“你真是来照顾我的?”余昭发出最后的灵魂拷问。
穿戴整齐的秦峙默默点了点头。
余昭气得扭头就走,但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从现在开始算,满打满算还有二十九天。”
他指的是离高考还剩二十九天。
“你高考完,我就走。”秦峙失笑。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秦峙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把这一刻定格了下来。
他还记得在他很小时,总爱哭,别人稍微一逗就哭,那会,他哥也才上小学,不知跟谁学了一招,但凡他哭,就以手比框,跟他说茄子!
后来,有了相机,再然后又普及了手机,这声茄子就愈发变成了实质,专挑他面目狰狞时拍。
“哥,你拍的啥啊,这也太丑了吧???”
“你下回笑笑,多笑笑就不丑了。”
少年人抽穗抽得快,手长脚长的,秦峙望着那个瘦削挺拔的背影,慢慢把手机放下,他默念,“笑笑,多笑笑就不生气了。”
不管秦峙承认与否,在那一刻,他对这毛头小子上了心。
看来他也没他预料得那么了无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