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黑暗神相爱相杀后[西幻]》呆头鹿不秃

2、一周目

　　清晨的光束照得切尔西娅皱起了眉头。

　　往常丽莎只会在叫她起床之时才会拉开窗帘的。

　　她坐起身，果真见灰扑扑的劣质布料制成的厚重窗帘被卷在一旁，而本该叫她起床的丽莎侧躺在她身侧，睡得很是安详。

　　看来一连几天的颠簸把她累坏了。

　　切尔西娅想着，轻轻摇了摇丽莎，今天是定好的去王宫的日子，再不起怕是就来不及了。

　　“唔……”

　　丽莎睁开了眼，有些迷糊，待看清周围景象——尤其是窗外那灿烂的阳光后，睡意一扫而空。

　　“我真是太粗心了！”

　　她一骨碌爬起身，不断埋怨着自己。

　　窗外的钟声响起，那是远在赫莱兰德大陆土地之外圣殿教堂的巨大铜钟所发出的，每过整时，那寂远的声音穿过三个大陆，穿过森林与河流，海洋与山丘，到达世界的任何角落。

　　切尔西娅数了数，响了十声，现在是十点。

　　“没事，这不是还有一个钟头吗？”

　　丽莎依旧愧疚不已，手十分称职地并未停歇，这时已经从破旧的皮箱中翻出一件浅粉色的礼裙：“穿这件吧，小姐你皮肤白，衬得像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像是刚多斯的矮人所产出的珍珠！”

　　刚多斯是一矮人聚集处，以盛产珍珠宝石闻名，深受贵族小姐夫人们的喜爱。

　　那礼裙确实华贵，是三个月前哥哥陆斯恩送给她的成人礼，据说丝绸出自密林精灵之手——虽说后来欧洛德瑞斯诚恳表示这条裙子和精灵毫无关系，是陆斯恩被行脚商人给骗了——但好消息是看起来依旧价值不菲，尤其是上面点缀的细密水晶钻，裙摆晃动间仿佛浮动的水波，夺人心神。

　　切尔西娅接过那条裙子打量一番，又在丽莎疑惑的眼神中放下。

　　她是去求情的，不是去参加舞会的。

　　华丽的衣裙不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勋贵们心生艳羡，反而会让他们觉得这是一种挑衅，只会徒增刁难。

　　她在并没有装几件衣物的皮箱中挑了一条——其实是除了那条粉色礼裙之外的唯一一条裙子来。

　　这是一条相比于刚刚那条再普通不过的绿裙，深绿色的裙摆垂到地面，式样修身，背后却多出几条丝绸来，垂下来在身后系起一个不大的结来，看上去简洁不失庄重。

　　“这条……会不会太素净了？”

　　丽莎不太满意。

　　但切尔西娅心里清楚，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出自精灵之手，并且还是最为尊贵的精灵王亲手所制。

　　她并没有有所解释，回头对丽莎说：“丽莎，请帮我梳一个简单的发型吧。”

　　丽莎的手艺她信得过，但也很显然她和丽莎所理解的简单大相径庭。

　　十分钟后，切尔西娅看着镜中梳妆完毕的少女，有些晃神。

　　镜中的少女一袭绿裙，深绿的丝绸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漆黑的眼眸衬着微卷的黑发摄人心神。

　　黑发黑瞳在这个世界是极为罕见的，人类更多是棕褐发色配上蓝绿眼眸，至少直到切尔西娅长到成年也只见过她这一个。

　　陆斯恩就是金发蓝瞳，和她外貌可以说是毫不相干，这让切尔西娅小时候苦恼过很久她是不是哥哥捡来的。

　　丽莎打理着她长到腰间的黑卷发，忍不住赞叹：“都说精灵貌美，我看小姐和精灵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你又没见过精灵。”

　　切尔西娅笑了笑起身：“走吧。”

　　.

　　与黑夜里充斥着酒精气息的迷乱相比，白日的王城还真有那么几分“赫莱”的感觉。

　　金色的阳光洒在洁白的地面上，马蹄声哒哒作响。

　　窗外路过一个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喷泉，喷泉中央又立着一个雕塑，这个雕塑的眼睛被一条白布遮盖，却显得更为神秘圣洁。

　　雕塑是按照传闻中圣殿教皇的模样制作的，之所以是传闻，是因为除了圣殿骑士，教皇的样貌无人得知，甚至有人猜测，即使是与教皇关系最为亲密的圣殿骑士也并不知晓教皇的外貌。

　　毕竟教皇凯欧斯是世人眼中最接近神的存在，他不受任何大陆势力所牵制，在高塔之上存活了千万年，魔法能力深不可测，多年未曾在公众面前露面。

　　与其说教皇是光明神最忠实的追随者，其实更多的人愿意相信，他就是光明神的转世。

　　淙淙水声入耳，切尔西娅从窗中探出头，打算好好端详一番这传闻中教皇的雕塑，见一名少女双手合十站在喷泉前，闭着眼睛在说些什么，看来应该是许愿。

　　接着，那少女将手中的一枚铜币丢进了喷泉内。

　　切尔西娅注意到，少女身形单薄，衣着朴素，或许是因长期劳作，她露在外的双手通红，脊背却一直挺着不曾弯下，脸上还一直带着疲惫的笑。

　　切尔西娅将头缩了回去，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五味杂陈。

　　世界并没有烂透，还有许多心怀光明的善良之人，对糟透的生活抱有希望。

　　王城的街巷很是宽敞，却由于过多的行人，也依旧拥挤。

　　马车驶入一条路边种满了各种珍稀花草的大道上后，路边吵闹声显著减少。

　　“前面便是王城了，小姐，恕我不能再送您入内。”

　　马车稳稳停下，雇来的马夫这么说，态度因为丽莎为打听贵族喜好多给了几枚铜币而显得十分殷勤，却在贵族喜好这一方面并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切尔西娅道了谢，接着下了马车。

　　“太大了，这也……这也太大了……”

　　丽莎瞠目结舌，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即使有心理预期，看着整洁肃穆的道路尽头，那平静的海岸边矗立着的伟岸建筑，切尔西娅还是忍不住心生震撼。

　　紧密高耸的银质栏杆将其围绕，连绵数百里。

　　因迪赫莱的王宫。

　　它占地极大，打磨极为光滑的大理石墙壁被阳光渡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辉；一面靠海，在汹涌的波涛中丝毫不显渺小。

　　据说那重重高耸围墙的内部有一片花园，即使是一株最不起眼的花草也比一个子爵三年的俸禄昂贵。

　　面前就是王国的正门，整个区域由两三人高的银栏杆拦住，仅留一个宽敞的门允许通行。

　　门外两列骑士整齐站着，目不斜视。

　　切尔西娅上前报上了身份后，为首的骑士盯着她端详良久，那肆虐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极不舒服。

　　骑士转身进入王宫内通报，不多时出来，语调冰冷中带着戏谑：“你可以进去了。”

　　他瞥了瞥丽莎，嘴角带丝不怀好意：“只有你。”

　　他的眼神丝毫不见恭敬，大抵对于这种一辈子只能混迹于皇宫门口、离国王最近的距离也只是守着他的门的侍卫来说，任何一个勋贵跌落神坛——尤其是像她这般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变得和他一样卑贱，甚至还不如，对他来说是件极为宽慰的事情。

　　切尔西娅拉住憋红了脸眼看又要发怒的丽莎，宽慰她无需担忧，而丽莎紧紧攥住她的手：“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一定尽量联系到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协助你……”

　　“我知道，你照顾好自己。”切尔西娅说，接着走了进去。

　　那名态度冒犯的侍卫在前带路，切尔西娅忽略他那时不时在她身上打量的眼神，专心观察着王宫的结构。

　　面前是一条蜿蜒向上的台阶，宽阔无比，外侧由高大的围墙围起，层层旋转而上。

　　踏上台阶走上一会，直至外界画面消失在身后，大约便是进入王宫外围区域了。

　　走上片刻后，台阶到了尽头，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片空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痛了切尔西娅的双眼。

　　她现在身处宫殿的外部，站在城墙之上，走到城墙边发现这里倒是可以俯瞰整座王城——贵族们该死的优越感。

　　王宫是有很多宫殿的，进入王宫后也印证了这点，切尔西娅看着眼前远远近近耸立着的多所建筑有些发难，而且附近巡逻的守卫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不过很快她就确认了具体该去哪一个。

　　国王所在的必定是最为巍峨的，她想着，果真见侍卫朝着最高大的、守卫最森严的宫殿走去。

　　这座宫殿前有几十米远的台阶，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微微透出柔光，仔细感受似乎还有隐隐的魔力。

　　两列穿戴整齐的骑士腰挎宝剑分站两侧，面上都戴着盔甲，看不清长相，右肩上佩戴着描绘着燃烧火焰的勋章，一动不动，她经过的时候还以为是假人。

　　宫殿门口也有两名穿戴更为整齐严谨的骑士，他们的勋章也与刚刚的那些骑士不同，是更为猛烈的火焰，做工也要精细许多，代表着他们是海曼家族的贴身侍卫。

　　带路的侍卫扬起了谄媚的笑来，离她远远得同那两名骑士说了什么，而那两名侍卫抬眼瞧了瞧她，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艳，其中一名又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那骑士出来，毫无波澜：“进去吧。”

　　二人将宫殿大门打开，一阵喧嚣伴随着热浪涌入她的耳朵。

　　她面前是一间应该是宽敞的大堂。

　　之所以是应该是，是因为现在大堂中挤满了各种男男女女，有的嬉笑打骂，有的相拥，还有的衣衫不整几乎连在一起，穷奢极欲的气息混杂着浓郁到窒息的香味扑面而来。

　　喧闹的大堂在她抬脚迈入大堂之时安静了下来，各种目光汇聚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好奇与恶意。

　　不时有窃窃私语传入她的耳中，她听不清这些只言片语，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切尔西娅顿了顿，暗暗深呼吸，接着往中央走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自觉给她让开了一条道来，但这很显然和教养礼貌毫无关系，他们只是给她一个更合适的位置以便大肆欣赏她待会的难堪。

　　身后的大门在她进入大堂后便关闭，本就不明亮的大堂陷入了淡淡的昏暗，所幸王宫是不缺蜡烛的，这昏暗也只是在凝滞的空气中增添了几分淫.乱气息。

　　大堂最前端有个高高的座椅，应当是纯金打造，镶嵌着她从未见过的珠玉宝钻，头顶的巨大灯盏微微摇晃，那些珠石的光芒有时耀眼得有些刺眼。

　　上面坐着个人，坐姿极为懒散，他的身侧站有两名穿戴极为肃穆的骑士，在满是勋贵的大殿内甚至还佩戴着盾牌。

　　看来这人就是国王了。

　　意识到这人身份后，切尔西娅迅速将视线别开，不敢抬头打量他，但也感觉到他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直勾勾到有些烫人。

　　他在打量她。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寂静的大殿中只有她自己踩着地板的声音在回荡，但或许是昏暗光线的加持，她反而有些镇定。

　　切尔西娅在距离宝座十米的位置停步，她暗暗打量了一番，整个大殿的勋贵们最靠前的也只是靠近到了这里，大家都不敢距离国王太近，生怕冒犯到这喜怒无常的暴君。

　　这时宝座两侧其中一名骑士开口，音量并不算大，在略微安静的大堂却是显得很是突出：“陛下，这是切尔西娅.克劳利，罪臣陆斯恩.克劳利的妹妹。”

　　座位上那人似是抬了抬手，有些漫不经心。

　　切尔西娅立即屈膝行礼，在得到许可前，她不敢擅自起身，良久无人回应。

　　长时间保持屈膝礼无疑是很累的，她腿都有些酸了，周围本是寂静的勋贵人群中也开始发出一些声音来。

　　“克劳利这家伙，自己妹妹貌美至此，这么些年竟也不舍得让她在公众面前露面？”

　　“罪人就是罪人，上不得台面的，恐怕他自己也知道吧！不然他会舍得不让自己妹妹露面，以换取名利地位？”

　　“该不会这小妞私下干过什么不耻之事，克劳利嫌她给家族蒙羞，才不好意思带她出来吧？”

　　切尔西娅眼皮跳了跳，开始头疼。

　　贵族们还是吃太饱了，一个个闲成这样。

　　她懒得搭理，对待这些人毫无事实根据的恶意揣测，她越是急切证明自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也是掉进了他们的圈套。

　　况且，她也没有任何反击的资本，哥哥还在大牢内。

　　切尔西娅还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双腿已经开始发麻，正暗戳戳思考这些无聊的谈话会进行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一位红衣贵妇扬起明媚的笑容，盯着她：“切尔西娅小姐首次来到王城，咱们可要认真接待，切不能怠慢了尊贵的伯爵小姐呢！”

　　她将“尊贵的”和“伯爵”着重强调，惹得人群一阵讥笑。

　　先不说克劳利伯爵已入狱，贵族身份名存实亡，就算未发生这些事情，伯爵这个爵位在满是达官显贵的王城，根本就不算什么。

　　尤其是在国王的面前说，谁敢和国王比尊贵呢？

　　切尔西娅依旧没说话。

　　“就是！”一大堆附和声不约而同响起，这些自诩是光明神忠实信徒的勋贵对素未谋面的无辜姑娘有着与生俱来的恶意。

　　“哗啦！”

　　一声脆响响起，一名侍女兴许是太过紧张，将手中的托盘打翻了，红色的酒液洒了一地。

　　“真是没用的废物！”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说，面上扑满了白.粉，看着比在场的任何小姐都厚重，此时怒目瞪着那侍女。

　　侍女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那男子忽然扬起个不怀好意的笑来：“卑贱的废物罢了，活着也是扫我们的兴致。听闻南方河谷民风豪放，克劳利小姐远道而来，也该让我们见识见识河谷的风光！”

　　切尔西娅眼皮一跳，果真那男子继续道：“不如伯爵小姐砍了这贱人的头，为尊贵的国王陛下助兴？”

　　“对呀，砍了她的头！”

　　“砍头！”

　　女仆吓得瘫倒在地，而大殿的附和声不绝入耳，切尔西娅皱眉。

　　她的哥哥要在九日后行刑，刑法就是砍头。

　　他们是在故意提起此事戏弄她。

　　“那种血腥场面恐怕会吓到尊贵的各位。”

　　切尔西娅说，这是她除了自我介绍外说的第一句话，依旧保持着屈膝礼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

　　“小姐这是……不愿听从我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男子说，接着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只好我替小姐动手了。”

　　他说罢，就走到了吓得瘫倒在地的侍女身后，切尔西娅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从腰间忽地拔出了短剑，狠狠朝着侍女背后扎去。

　　侍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错愕低头看着被捅穿的心口，颤抖了两下，重重跌在地上，乌红的鲜血从身下蔓延开来。

　　大厅开始响起几声叫好，甚至有人在讨论这女仆的死相不如上次的好看。

　　“要我说，就该勒死，动刀的话血溅得到处都是，把我新裙子都弄脏了。”

　　“勒死你又不是没见过，舌头老长，有什么好看的？”

　　切尔西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知道自是无法与这满堂的勋贵抗衡，但她又很是愤怒，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胸腔中喧嚣的魔力都要倾泻而出。

　　事实上，大堂的窗帘已经在她微微流露的魔力影响下开始剧烈翻滚。

　　所幸这些勋贵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侍女身上，未曾注意。

　　“啧，真吵。”

　　一道声音响起，不大，还有些懒散，但喧闹的大殿瞬间陷入宁静。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勋贵们忽然止住了话语，各个涂得看不出原本面色的脸上，切尔西娅居然看到了惊恐。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似乎有人出声，而那声音的源头……

　　她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宝座。

　　即使昨夜看到过他的画像，切尔西娅依旧吸了口气。

　　这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他头上戴着一顶镶嵌满蓝钻的冠冕，在微弱的烛光下璀璨耀眼。

　　更耀眼的是他的浅金色长发，用玉石链在脑后绑起，有几缕卷发弯弯曲曲的从耳侧垂至肩上。

　　他身着深蓝色外衣，这衣服很合身，将他看似消瘦实则很是健壮的身形完美衬托出来，白色衬衣上用金线勾勒出燃烧的火焰图案，衣间缀满了细小的碎钻。

　　他皮肤是病态的苍白，看起来似乎状况不太好，而面颊又带着醉酒的潮红，瞳孔是湖蓝色，在昏暗的烛火下，瞳孔深处似乎有一抹暗红在摇曳；鼻梁提拔，唇色殷红，容貌极为英俊。

　　他的手中轻轻摇晃着一杯殷红的酒，寂静的大殿发出清脆的声响，像绷着的一根弦，与勋贵们心跳重合，那是他手指上的戒指与宝座相撞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