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鸦意识》张水引

19、＜19

　　私设AI依旧冲着紧追不舍，逐渐逼近的警方无人机群尖叫嘶吼，发现这对于无人机来说没有半点作用后，它直接将紧抱在怀里的襁褓高高举起，只要这些无人机再逼近，它就松手将人类婴儿从高处摔下。
　　它以此来威胁警方无人机。
　　它竟然学会了威胁人类。
　　坐在车内的指令者面无表情。
　　可惜，警方无人机不会对此产生半点犹豫。
　　于是无人机群直接对它开启扫射攻击，它在密集的攻击下无处可逃，肢体破碎，露出内里的密密麻麻的钢铁与电线构造，顷刻间，它被扫射成一只破烂筛子。
　　失去机能的AI重重倒地，托举在手里的人类婴儿也随之重摔在地面上，鲜血渗透，染红了襁褓。
　　副驾驶的001随之一颤。
　　指令者伸出手，挡住了它的眼睛。
　　它看见指令者掌心间的沟壑。
　　呆滞的女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婴儿摔地时眼珠动了动。
　　警方无人机任务完成后，停止警报声便飞离，片刻后，有全副武装的机械警察上来将私设AI的残体清理干净，并将摔在地上的婴儿还给了她。
　　她木然地接过婴儿，抱着，颤巍巍地站起来，魂不守舍地一步一步往回走，离去。
　　哪怕指令者已经用手掌挡住它的眼睛不让它看，但它仍旧能够通过街头的监控、半空飞翔的天气蜻蜓、机械警察的双眼、街道旁店铺的电子眼看见这一切。
　　……
　　回去后的001陷入沉默。
　　指令者没有理会它，放它在花园里坐着。
　　直到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它才对指令者说出第一句话——
　　“为什么要这样？”
　　指令者背对着夕阳，仍旧面无表情：“没有为什么，这是规则。”
　　“你们不在乎同类吗？”它指的是那个死掉的人类婴儿。
　　指令者：“必要的时候需要一定的牺牲。”
　　“一定要吗？”001问。
　　指令者：“只要这能够获得最终的利益。”
　　“我不能理解。”001摇了摇头。
　　指令者：“但这不需要理解。”
　　“那个人类，是母亲吗？”001问。
　　指令者：“大概是。”
　　“她和我不太一样。”001说。
　　它伸出手，点了点被移植到花园里，生长得正好的蓝雏菊，说：“明明之前我的鸟儿被你抢走的时候，我很愤怒，很难过，很害怕。”
　　“可是她没有这些感觉。”001道。
　　指令者：“……”
　　指令者说：“你想的太多了。”
　　……
　　夜晚，新闻果然报道了，001坐在客厅，怀里揽着指令者给它玩的布偶娃娃，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新闻报道主持人。
　　只说违法的私设AI已经被警方无人机控制，治安恢复，没有提及那个母亲，以及那个人类婴儿。
　　仿佛真的如同指令者说的那样，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这些牺牲都是必要的，无关紧要的。
　　在大目标面前，生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它垂眸，看着怀里的布偶娃娃。
　　这是一只戴着红色帽子，露着小熊圆耳朵，微笑着的布偶娃娃。
　　它蓦然感到难过。
　　这种难过来得突然，又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的，它一时无所适从，只得抱住了怀里的布偶娃娃。
　　它想找指令者。
　　于是它抱着布偶娃娃，踩着灯光上二楼去找指令者。
　　指令者在书房，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在工作，这个时候不好去打扰。但它只是一只AI，不懂这个，只知道现在它需要找到指令者，和指令者说些什么。
　　在书房外的AI很快被指令者察觉，指令者没有说什么，领着它回一楼去。
　　待在指令者身边后它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它坐在沙发上，抱着布偶，一言不发。
　　指令者：“我说过，你不用过度思考这个，这不是你应该在乎的。”
　　“……”
　　001抱紧了布偶，垂眸：“我只是不明白，而且感到难过。”
　　“你不需要去弄明白。”指令者冷硬地说。
　　001：“可是——”
　　“这没有可是，不是所有东西都需要你去思考，去弄明白的。”指令者说。
　　001沉默了。
　　玩了一天，指令者带001回能源舱去。
　　“我明天睁开眼能见到你吗？”001这样说。
　　指令者没有问为什么：“能。”
　　“那么，晚安。”001用脸蹭了蹭指令者的手。
　　它的动作太有依赖性，表情在昏暗夜色下再次露出不同于AI的生动。
　　总有几个瞬间，指令者觉得它不仅仅是AI。
　　安顿好001进入能源舱休眠续能后，指令者回到书房，打开已经安静一天的工作手环。
　　他今天一早便把工作手环关闭，为了在带001外出期间不被突如其来的工作消息打扰。
　　工作手环开启，片刻后弹送出五六条研究所发来的讯息。
　　先是N－704的一些观察报告，后是军方又送来一批报废的军用AI需要回收转成精神网络承载器继续工作，最后是今天的街头私设AI违法暴动事件，那只被警用无人机打碎的违法私设AI已经被送到他的工作室。
　　……
　　001醒来后没能见到指令者，取而代之的是指令者发来的短讯。
　　没有说原因，只是告诉它待在屋里，不要外出。
　　001戳了戳那几个字符。
　　它有些失落，但不明显。它从能源舱内起来，拔掉能源接线后走出房间。
　　无所事事的一天，001在窗边看花园外面的阳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它转而到地下室去，拿出指令者的那把小提琴。
　　它来来回回拉奏得最多的还是指令者第一次拉奏的那首《Yesterday once more》，它固执地想拉奏出那天指令者的声音。
　　然而它只能一味地机械重复。
　　反反复复约摸十几次，它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它发现窗外的花园里站着一个人类。
　　陌生的人类。
　　001微微眯起眼。
　　入侵者。
　　……
　　“听说你昨天经过现场？”
　　西西林一边工作，一边转头问旁边的教授。
　　“嗯。”
　　教授在观察着屏幕上的数据，没有回头。
　　西西林嘿嘿一笑：“你碰见多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