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鸦意识》张水引

18、＜18

　　AI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奴隶。
　　指令者无法回答001这个问题，但指令者还记得带001来这儿的目的。
　　“看湖的对面。”指令者说。
　　在说话间，001被指令者带到一处湖泊旁。
　　这是一方人工造湖，透过种植的芦苇，001看见湖的对面有一个老人。
　　拎着琴包的年迈人类。
　　001不解。
　　“那边有你出来前问的问题答案。”指令者指了指老人放在脚边的琴包。
　　出来之前，001问是否只有它能够很好地演绎出一首歌曲，它才算得上与人类没有差异。
　　001眯了眯眼眸。
　　……
　　年迈的人类打开琴包，取出一把比指令者地下室那把小提琴要整洁崭新不少的小提琴。
　　打开的琴包剩下几朵花和一张卡片。
　　花体字写的“Thank you”。
　　老人开始演奏。
　　他与他的琴很不一样。
　　001隐约察觉到，微微睁大眼眸。
　　小提琴在沟壑遍布的手掌间轻吟，正恰有阳光突破绵云层，零零碎碎，一部分洒在紧绷的琴弦以及沉浸在演奏之中的老人身上。
　　与指令者演奏的很不一样。
　　001看得一瞬不瞬。
　　它摸了摸自己的胸腔——这是一个不自主的动作，尽管它的胸腔背后没有人类一般的心脏。
　　但它胸腔背后的无数是支撑它唯一。
　　这是一场伟大的演奏，然行人匆匆，没有人类愿意驻足，只有个别人类，随手往敞开的琴包内扔纸钞。
　　001便有样学样，它身上没有纸钞，便转而跑到指令者身边，向指令者投去请求的目光。
　　指令者同意它的请求，拿出一张纸钞给它。
　　001攥着纸钞，正想向老人跑去，又见不远处有人类女孩贩卖花朵。
　　娇艳欲滴的漂亮花朵，在篮子里吸引着001的目光。
　　指令者不说话，默许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它便转而跑向人类女孩那儿，胡乱地买下一捆花，连零钱都忘记了拿——是女孩拉住它的衣角，将找好的零钱尽数塞入它的口袋。
　　它应该道谢，指令者的目光注视着它。
　　“谢谢。”001有些生硬地对女孩道。
　　它第一次向陌生人类说话。
　　女孩只是笑笑，而后松开了它的衣角，打出几个手势。
　　她是聋哑人，看得懂些许唇语，用手语来向001表达“不用谢”。
　　但001看不懂。
　　001有些无措。
　　是指令者到它身边解释，它才明白。
　　“去吧，继续你想做的事情。”指令者说。
　　001眨眨眼睛，便继续拿着花朝着年迈的演奏者而去。
　　指令者看着它将花一股脑地塞入老人怀里，又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纸钞，放入老人脚边敞开的琴包内。
　　它从口袋里掏纸钞的动作不熟练，又慌忙慌张，险些用力太大将纸钞攥坏。
　　但比它更慌张的是老人，惊诧，但感动又欣喜的年迈人类，语无伦次地朝它鞠躬道谢——说的是法语，001听得不是很明白。
　　最后仍旧是指令者解释，它才又一次明白。
　　“人类，好复杂。”车内，001皱了皱脸。
　　他们要返回了，指令者为它绑好安全带，道：“这是最常见的人类活动。”
　　“最常见的？”001撇了撇嘴。
　　道谢而已，指令者：“最常见的。”
　　“为什么想到送花？”指令者问。
　　001想了想，答：“因为那是表达喜爱的方式。”
　　“检索时学到的？”指令者记得自己没有教过001这个。
　　001又想了想，有些苦恼：“是不是还应当说‘我很喜欢’？”
　　“……”指令者沉默一瞬。
　　那倒不用。
　　但这貌似是001第二次说起“喜欢”。
　　所以，001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001学习能力强，加上指令者不管束它，导致它学会自行检索后，学习到的东西较于以前来说偏杂乱。
　　“哧——！”
　　一声突兀的尖锐，平稳向前行驶的车辆也随之顿停，未等反应，警笛声与喇叭声急促交错回响——
　　【警告！警告！前方事故！前方事故！】
　　半开的车窗外传来阵阵喧嚣，人群恐慌混杂警笛嗡鸣，噪乱不堪。
　　“嗡——”
　　静坐在车内的001瞳孔霎时放大！
　　迅速地，它抬起双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垂下头无声地张开嘴，神色恐慌。
　　“001？”
　　它的异样很快被指令者察觉，未及指令者去安抚，枪声突起！
　　不止枪声，还有爆破声，震耳欲聋。
　　指令者抬头，正恰看见对面不远处拐角有一衣衫褴褛的人形，神色紧绷，怀里抱着什么，在马路上疾跑着。
　　人形的身后是警方无人机，一路紧追着，每一声警告失败便朝人形发动攻击。
　　那是AI，一路穷途疾跑间，指令者看清它怀里紧抱着的是一个包裹在单被里的婴儿。
　　铺天盖地的警笛喇叭与人群恐慌声交织着枪声，唯独没有婴儿的哭声。
　　外貌昳丽，五官立体，身材如古希腊雕塑般完美的AI——私设AI，一种根据卖家喜好定制外表的AI，价格偏高，主面向社会中高资产阶级人群。
　　这只AI紧紧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它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只能冲着身后紧追不舍的无人机尖叫着发怒，面目狰狞。
　　它在用动物最原始的方式，也是最无可奈何的方式去震慑眼前的“敌人”。
　　距离太近了，001的异常也可能是受到那只私设AI影响——有些AI在面临危险时会不自主地发出警告信号，这种信号或多或少都会被附近的一些AI接收到。
　　001特殊，它对信号与数据异常敏感，乍一接收到这种警告信号自然不会太平静。
　　指令者登时便决定撤离现场——但猛然间，001抬起了头，双瞳紧紧盯着车窗前方。
　　指令者循着它的目光看见一个女人。
　　女人在无人机后跌跌撞撞而来，长发跌散，神色恍惚——这是一个人类。
　　大抵是那只非法私设AI的指令者。
　　女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一切，眼神呆滞，模样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