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高台》东风雪

28、第二十八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都风平浪静。

　　这些日子，谢道清说累了并非空口无凭，她已经不会下朝时再额外多找任何理由留下裴珺，也不会和他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哪怕每次见到他，她的心依旧会照常悸动。

　　她开始压制自己的本能，只将对方当成自己可倚重的重臣来对待。就像是对张继、崔淮那样一般无二，她会照常不拿架子的好脾气与臣下相处，可再多的就无了。

　　明月既高不可攀，那她就不攀了。

　　朝中开始讨论制定新兵制的可行方向，闲赋许久的严三思夫妇也被谢道清请了出来，重新上朝。
　　不过严三思每天最大的事不是研究兵制，而是和朝中的文官互喷口水。

　　这些人一个个没带过兵打过仗，但是在这事上意见还不少，他没自家夫人那样能忍，分分钟两句话不说就开始火山爆发。
　　在怄死自己和怄死别人中，他很坚定的选择怄死别人。

　　他本就出身沙场，言辞间多少有些粗俗，因此那些自称文雅之人的文官多半都骂不过他，只能到最后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

　　最多也就是在无能狂怒后骂几句“斯文扫地。”“不成体统。”“野蛮匹夫。”之类的云云，主要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与此同时，接到调令的几处守将都紧赶慢赶回了上京城。
　　开始着手参与进改制中，不过这几人也不是都愿意改制，有些人身处利益漩涡之中，尝到了甜头，面上不说，但心里都不太想让谢道清如愿办成此事。

　　谢道清对此都当看不见，按兵不动，等着其他人自己按捺不住跳出来。

　　镇守西北的是谢道清的母舅齐国公府一家，西北守将里回京的是李升云的长兄李域。因为此番回京少不了要逗留京都一年半载，是以李域的新婚妻子卢知晓也随同回来了。

　　晚间，谢道清特意备了宴，留他二人在宫中用饭。

　　谢道清对于西北兵制如何改有很多看法，于是席间多是她和李域的说话声。

　　聊着聊着到后面又开始话起家常，李域忽然提起李升云的婚事来，对谢道清说：“臣此番回来阿父阿母交待了任务，小妹已过及笄。”他看了眼坐在身旁安静的妻子，接着道：“阿母让臣和夫人将小妹的婚事至少在回边关前定下。”

　　李升云听着这话，原本认真吃饭的嘴也不吃了，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筷箸，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还不想嫁人。”

　　李域长了张面如冠玉的脸，但实际上却是文官脸武官脾气，看李升云这样也不纵着她，直接不客气问：“那你想干嘛？想死？”

　　卢知晓听到李域的话，淡淡瞥他一眼，看不上全写在脸上了。

　　李升云听着李域话立刻火冒三丈，大声问道：“长兄把我当什么？我难道是个物件吗？你说嫁就嫁！”

　　李域闻言也站起身，他身材高大，气势上直接高了一个维度，他怒道：“你少曲解我的意思！”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卢知晓默默站起身，朝谢道清福了福身，柔和道：“陛下容禀，来时家姑家翁确实交待要为小妹定一门婚事，但家姑还说了，此事也要看小妹自己的意愿。”

　　卢知晓的态度和李域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她一开口竟一致地无人驳她的意，于是一场大战还没开始便结束了。

　　李升云闻言面露喜色，冲李域冷呵道：“长兄听到没，嫂嫂说的才是正理。”

　　李域看了眼妻子，有些不满，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的脾气对上卢知晓从来都发不出来，只好泄气地闭上嘴巴。

　　谢道清自己对于婚嫁之事都是拖着，自然不会要求李升云该如何如何，何况李升云比她还小三岁，但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就着卢知晓的话打圆场，道：“表嫂说的有理，就算到了适婚年龄也要看升云自己的意愿，何况此番表兄要在京中长待，还是先不着急的好。”

　　李域面对左右夹击叹了口气，无奈道：“陛下都如此说了，臣只能领命。”

　　李升云坐下后，就见坐在旁边案几的谢道澈偷偷爬过来，悄悄问她：“云姐姐你想嫁给谁？”

　　李升云闻言脑袋一闪而过一个身影，快到她自己都没看见到底是哪个人，她诚实道：“我不知道。”

　　谢道澈又问：“那你不想嫁哪样的？说不定我也能帮你相看相看。”

　　这下脑袋里闪过的身影李升云抓住了，不假思索道：“我讨厌王绚那样的，你记得帮我好好找。”

　　谢道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吃完饭，不出意料地李升云被自家长兄拎出了宫，回到齐国公府就是一通盘问，一直到她把自己最近这一年来做的好事坏事全交待了才算结束，盘问到半夜才放她走。

　　当然走得晚也有好处，李升云当即便发现了一个秘密。

　　……

　　第二日，她回到宫中，立刻将这件事告诉谢道清。

　　“啊？他们成婚一年还在分房睡？”梁迩闻言率先从下首的案台里抬起头，控制不住自己渐渐变大的惊讶声音。

　　谢道清听到李升云说的事就气定神闲多了，边翻开奏章边拿起玉笔，道：“很正常。”

　　李升云眨了下眼睛，问道：“这哪里正常了。”
　　她虽然常常看李域烦得很，觉得对方脾气比野狗还差，但她也不希望他的婚姻不幸福啊，尤其在她还很喜欢卢知晓的情况下。

　　谢道清手中的笔落下朱批，头也不抬的淡定道：“发生在他们身上当然很正常，他们关系一看就不好。”

　　梁迩对于这个事是真的吃惊，可能是因为她的父母恩爱，所以她不太理解为何会有李域和卢知晓这样一看就不熟的婚姻存在，她以为最差劲的婚姻也该是相敬如宾。

　　杜令仪出身大族，家中人口众多，家中父兄无一不是姬妾成群，从小看过来反而比别人看的开。
　　她站起身将面前的部分奏章理在一起，送到上首谢道清的案台上，看了眼旁边有些忧虑的李升云，笑道：“你长兄长嫂这样的已经算是不错的夫妻关系了，只是相处起来有些冷淡，总比日日鸡飞狗跳闹出些事来好得多。”

　　李升云于是将目光投向殿中唯一一个成过婚的章柔和身上，问道：“章才人，真的是这样吗？”

　　章柔和想了想自己那死了好多年的丈夫，不由得莞尔一笑，道：“盲婚哑嫁，确实如此，不如他们的比比皆是。”

　　谢道清听到这话，忽想起裴珺，又摇摇头将他从心间挥去，对李升云道：“你长兄未必不喜欢你嫂嫂。”

　　杜令仪闻言也同意，若有所思补充道：“昨日见到他们进宫，但看着卢夫人对世子爷不满意是肯定的。”

　　李升云微微皱眉，问道：“为什么？”
　　关键她们怎么都能靠见一面就看出这么多她看不出来的东西。
　　莫非她是白长了一双眼。

　　杜令仪笑着摇摇头，没有给她解惑，反而回到下首坐下接着看奏章。

　　谢道清倒是准备为她解惑，刚准备开口就见这时有宫人步入殿中，拱手道：“陛下，齐国公世子夫人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谢道清于是道：“宣。”

　　卢知晓今日一身竹青色的襦裙，发髻轻盘，发饰甚少，远远走来就像是一幅静态的美人图，她眉头低垂，抬起手冲谢道清行了一个周全的礼。

　　谢道清轻抬手，问道：“表嫂可是有事？”

　　卢知晓温婉一笑，道：“臣妇是来寻小妹的。”

　　李升云意外道：“嫂嫂找我何事？”

　　卢知晓道：“今日有人登门，听说家中要为你定婚事，特意毛遂自荐来了。”

　　李升云眉心一跳，“啊？”了一声，她怎么不知道这上京城中有谁对她有意啊？

　　卢知晓看她十分懵懂的样子，有几分意外地问她：“你不知道此人是谁吗？我看他还挺着急的。”

　　谢道清在一旁听到这，放下笔，笑道：“我大概猜到此人是谁。”

　　卢知晓闻言看向谢道清，“陛下请说。”

　　“大概是太原王氏的王绚。”谢道清立即点出来。

　　一旁的梁迩对于李升云和王绚的渊源也有所耳闻，在一边轻轻点头，笑着应和：“他倒是有可能。”

　　卢知晓见状展眉一笑，眉眼柔和，看着李升云道：“确实是他。”

　　李升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见周围人都观望她的态度，她立刻跑到卢知晓的身边，急道：“嫂嫂可千万不要答应啊，那厮不是什么好人。”

　　杜令仪一向是看热闹不嫌大，闻言头也没抬，悠悠道：“王绚不是名声挺好的的吗？听说还帮过你几回。”

　　李升云忍不住道：“他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殿中几人看她着急辩解的样子，都无奈一笑。

　　卢知晓见她对王绚观感并不好，也没想过劝她，只温柔地安抚道：“我自然不会贸然答应，这事你兄长还不知道，我一知道就先来问问你。定亲是大事，关乎你后半辈子的大事，嫁错人就如走错路一般，我不希望你将就。我原本打算先问过你的意思，我对上京不熟悉，若是你愿意我再让人兄长打听打听他的人品言行任何，既然你先说了对那人无意，那倒是省了一桩事。”

　　李升云听卢知晓说着，想到这殿中方才谈论的话题，她又是遮不住心事的人，于是道：“那嫂嫂嫁给长兄觉得自己是否算走错路？”
　　卢知晓一愣，反问道：“你说我？”又笑道：“现在相安无事挺好的。”

　　她并没有说是走错路还是没走错路，反而是拿话含糊李升云。

　　说完这件事，卢知晓并没有多逗留，又冲谢道清弯了弯腰，按来时原路返回出宫。

　　李升云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她好像真的不喜欢我长兄。”

　　杜令仪嗤笑她的天真，“傻孩子，这世上哪这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都是凑一起过日子罢了。”

　　李升云听到这话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为李域上了三柱香。

　　“陛下！”
　　这时梁迩突然拿着奏章看向谢道清，指尖轻抖，有些惊慌失措。

　　谢道清看她的样子眉心一蹙，多了几分严肃，“怎么了？”

　　梁迩站起身，将手中的奏章快走两步递给谢道清，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心。
　　“张御史三日前在鄂州遇刺。”

　　虽然梁迩这段时间已经将张悯之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可她看到他出事的消息出现在眼前时还是难得的心头一颤，她眼下虽身处宫城中，消息来源四通八达，但还是没想到再看到对方的名字会在奏章上。

　　张悯之离开上京时她还未进宫，她也曾幻想过两人再见时候的样子，可能是在宫中隔着人群各自淡然地点点头，或他受召见时碰到面相视一笑。
　　但不是现在这样。

　　鄂州遇刺？
　　谢道清听到这还一愣，原谅她比较爱脑补，她第一反应就是张悯之在拿下欺民霸市的恶官后被报复了，不过她想不通他拿下秋浦县的县令怎么会在鄂州被刺杀，秋浦县所属池州，与鄂州有一段距离。这年头难道报复都这么锲而不舍吗？
　　于是她立刻接过梁迩手里的奏章，开始细细看下去，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不多时，她重重合上奏章，脸黑的简直是能滴出水了，挤出微微一笑道：“去把张继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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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室友出门了，等着她回来给我带烤鸡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