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不知雾》简咿

26、关山从头越

　　她们出了KTV，问了地点的栾衣，没有来，元唯摸着有点撑的肚子，始终无法释怀。

　　栾衣怎么不马上来说秦桑一顿，就这么放过她了？她对秦桑已经偏爱到这种地步吗，连职责都可以抛却，只顾私情？

　　元唯对着前面说笑的她们直摇头，感情只有自己介意，自己做灯泡就算了，还打小报告，栾衣不会跟秦桑说了吧？

　　看秦桑还是笑着，元唯否决了这个想法，她要是知道，必定板着脸说自己。

　　对范笙动手的事，她事后想了想，也没这么严重，不就是鬼吗，都死了，也在人间游荡了20年，早该够了吧。

　　何况她们再起风浪，不还有课题小组的神在，到时候一起收拾了，岂不更方便。

　　元唯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秦桑，先是站鬼那边，现在又跟人打得火热，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神啊？

　　秦桑觉得后头的视线过分灼热，便回头看。

　　元唯笑着招手，说自己吃饱了，就不跟她们一起吃中饭了。

　　秦桑正有这个意思，元唯一直跟着，她也没办法跟路雾说那些话，她就没挽留元唯。

　　倒是路雾留元唯，她担心是不是自己在秦桑的这个同学觉得不自在，才不愿意留下来。

　　元唯有些想笑，秦桑还真觉得自己碍眼啊，这个人类也挺怪的，居然要自己留下来，她有些开心，犹豫要不要留下，可一看秦桑看她的眼神，就还是说要离开。

　　这个秦桑，真的一点都不掩饰，果然偏心人类，元唯在心中骂她。

　　路雾只好不再劝了，等元唯一走，路雾就问秦桑，是不是因为她在，她的同学才走的。

　　秦桑摇头，说她不是她的同学，只是隔壁的，她们不同专业。

　　路雾却感觉她们的关系不止于此，两个性格如此不同的人，怎么会玩到一起，还这么巧是邻居，她没有问下去。

　　眼下她要操心的是，要不要跟秦桑说起那段结束的关系，她是觉得没必要的，都已经结束了。

　　可秦桑提起了话头，她硬着头皮开始说了，起先觉得不舒服，她不习惯对人倾吐她的负面，说多了，她会觉得别人不耐烦听那些。

　　可是，听着她说话的秦桑很是认真，还时不时附和她几句，她有种被熨帖的感觉。

　　她不被理解的、需要忍耐的那些憋屈的情绪，好像一下全都不见了。

　　路过烤肉店，路雾拉住秦桑，问她要不要在这里吃饭。

　　秦桑摇了摇头，说自己没钱吃肉。

　　路雾看向秦桑的手臂，那她这肌肉是怎么来的，都吃的鸡胸肉么？

　　秦桑注意到了，说自己都是买的超市里便宜的鸡胸肉，水煮着吃的。

　　秦桑故意说得有意思，好遮掩自己在撒谎。

　　神不用吃五谷杂粮，不用吃没味的水煮鸡胸肉，只要多练，就有肌肉。

　　路雾被秦桑逗笑了，秦桑似乎不在意露出她弱的一面。

　　没钱这样需要遮丑的事，她不遮，很坦然，如果换作她，她是不会主动暴露自己没钱的。

　　路雾想起自己曾经过得很拮据的一段日子，五块都要掰碎了花，从拿到钱起，就计划一周怎么花，才不至于饿肚子。

　　那个家给她的生活费很少，她要兼职才能安稳度过一年的大学生活。

　　到第三年，家里没钱给她交学费，她还是用暑假打工存的钱自付的，后年的生活费、学费也是一点点攒的。

　　从她说起水煮鸡胸肉怎么做的好吃开始，路雾的眼神就黯淡了，秦桑有些过意不去，是不是不该把自己说得这么惨，是不是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雾姐，我们可以去超市买肉自己做，这样也划算，你觉得呢？”

　　路雾回过神，微笑着点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饭的啊？你没住在学校吗？”

　　秦桑又开始编了，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真话，她结合了她在网上看到的故事和短视频内容，说到第一次做饭，她还加了手势。

　　路雾又被她逗笑了，她这样看起来比较像19岁的女孩，不那么像大人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就走到了超市，超市人不多，她们买了肉和菜，就去了路雾的住处。

　　路雾在路上，一再地说自己的房间很小。

　　在秦桑面前，她不再觉得没钱是需要遮的丑，但她还是觉得脸热，以年龄来说，她比秦桑大了14岁，不应该没钱。

　　在她19岁时，看的电视剧里30多岁的女性都是有钱的，穿着看起来很贵的衣服，住着大房子，自己开车。

　　她想象过自己30多岁也会跟她们一样，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即便研究生毕业，工资也千把块，到30岁时，也没过万，车是买不起的，房子更是，她省吃俭用，也存不到首付。

　　秦桑察觉到了，说起自己住的房子也很小，但是小而温馨，因为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家。

　　她的话说到了路雾的心坎上，因为路雾也是这么想的，那一个多月，她过得比那五年自在的多，比跟许明诚同居的那段日子还要开心。

　　她从前总觉得一个人太孤独了，她怕一个人待着，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怕了。

　　她坦然了许多，听秦桑说起她房间的布局，有些诧异，问她怎么不装点一下呢，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秦桑说过自己没钱，怎么还会把钱花在装饰上面呢。

　　看路雾突然住嘴的模样，秦桑低头捂嘴笑了。

　　路雾也跟着笑，引来路人的目光，她们没理，还是往前走。

　　这一顿饭，光是做，她们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边聊天边做，动作慢了许多，切菜、洗菜声太大，偶尔还停下来，认真听对方说话。

　　路雾的肚子先出声，她们对视大笑，就不再聊天，一心一意做饭了。

　　秦桑没想到自己编了半天的故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看过的故事和短视频自己记得这么清楚，靠想象，她就能编出一个属于19岁在校大学生的普遍日常。

　　她想会不会因为自己是织女神，拥有编织梦境的能力，所以故事信手拈来。

　　她有些感觉自己像个骗子，路雾拿自己的真实经历出来，她却编了一个跟她无关的人设，但细想想，关于那个屋子和自己目前的身份，也不全是假的，不过做饭、打工那些事是假的。

　　她没做过饭，都基本在食堂解决，偶尔才会去外面打牙祭，她是不是也该找个兼职做做？因为买肉，这个月的饭钱花了一半。

　　路雾不要她付钱，她特地说去厕所，趁路雾挑菜，她把压在购物车底下的那袋肉拿了出来，去收银处付了钱。

　　路雾知道后，说下次她要再这么做，就不跟她一起出来了。

　　秦桑答应得爽快，路雾才没生气。

　　这顿饭吃完，秦桑大致了解了路雾，包括她的家庭，还有她的过往。

　　她从里面看到了，她在短视频和网上看到的故事，她们的故事细节各异，但大致上差不多。

　　从小受冷落的她们，接触了能让她们怀抱希望的爱情故事、家庭故事，她们希望快快长大，找一个爱她们的人，组建属于她们的温暖幸福的家。

　　而后，家有了，却并不完全属于她们的家。

　　她们要付出全部，才能维持那个看起来幸福的家。

　　秦桑算是知道为什么织女的故事这样编了，勤劳能干的化身，也是要成家生儿育女的。

　　即便阻碍是仙凡之隔，只要有真情在，就可感动天地。

　　将七夕变成有情人团聚的节日，目的也是给那些爱情故事的受众一个纪念日，在这一天，有情人可以毫无阻碍地庆祝。

　　她也有些明白，为什么五千年过去了，她们还是被压的那方，还是无法动弹。

　　有些约定俗成的东西，已经被包装成无法更改的传统，深入人心，而被压的那方没有任何话语权，因为她们没有权力和资源。

　　她们要如何才能跟已经根深蒂固的东西做斗争呢？重新推翻，从头再来？

　　她细想一下，就觉得难度实在太大，何况她们还没有完全团结在一起，她们分散，心中的理念不同。

　　元唯跟自己就是这样，虽然同为神，对世间万物的看法完全不同。

　　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源和环境，又受困于各种包装的幸福的幻觉，她想想就犯难。

　　眼前的人，是被逼无奈，如果她能怀孕，没有被赶出家门，她还会离婚吗？

　　秦桑确定不了，因为路雾选择了结婚，她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秦桑没有问出口，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残忍。

　　如果路雾说后悔，她就是否定了过去的自己，那样，她会很痛苦。

　　秦桑不想看到路雾痛苦的样子，光是想到那个雨夜下她愁苦惨白的脸，她就难以忍受。

　　秦桑没办法看路雾恨自己，承认自己做了错的选择。

　　眼下，她能做的，是陪在路雾的身边，陪她走过这段晦暗的人生。

　　路雾要面对的难题，她在网上已经看到了，跟她同龄的女人，如果母父不给资源和钱，她就要靠自己，找到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可是她的年龄和结婚经历会影响她找工作，现在她离婚了，情况会有改变吗？

　　她猜大概率不会，机会依然小，35岁就会被拒的互联网，很难找到愿意聘请路雾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