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妖女和她的狗》周三四

10、第 10 章

　　彼时，云岚并不知姑姑是妖皇那失宠的正房妻子，表哥是妖族大皇子麒洲，她即将生活的地方是妖族权力的中心。

　　若云岚是个半妖，在妖族尚且有一席之地，可坏就坏在云岚身上没有一丝和妖族相同。

　　云岚同妖族的孩童格格不入。即便姑姑待她极好，凡表哥有的，她便也有，可作为凡人长大的云岚仍旧难以融入其中。

　　好在姑姑发现云岚身负人族灵根，便开始让她修炼，加上表哥麒洲的督促鞭策，短短五年，云岚便得了机缘。两个人更是想方设法将她塞进了东极宫每十年一次的桃李小会，想让她通过桃李小会，拜入东极宫。

　　东极宫是修真界的巨头，拜入东极宫，便是谋了个体面的出身。当时她在桃李小会的排名将将够得上入东极宫，可天不遂人愿，桃李小会结束前半路杀出来个黑马，直接将云岚从名额中给挤掉了——此人，便正是陆巍。

　　故此，“陆巍”这名字，让云岚记了五百年也没忘。

　　没能入东极宫的后果，便是姑姑颜面尽失，被妖皇的情人们在背后嘲笑。

　　最后，云岚破罐子破摔，决定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拜入了谁都好奇，但谁都端着不敢提的合欢宗！

　　从那起，云岚便不敢明着踏入妖族地界，怕自己给姑姑丢脸，惹表哥麒洲生气。直到她踏入元婴后，才敢光明正大到妖族皇宫去见姑姑。

　　可今日，她驭空破妖族法阵，还被逮住一事，着实丢人……

　　云岚叹气，不知一会儿该怎样面对姑姑。

　　正当她出神时，云岚感受到一股压迫感自茶室外汹涌而来。

　　云岚不用猜，便知来人是谁——她那尊贵的妖族表兄麒洲。

　　果真不是姑姑唤她前来的。

　　云岚从前在凡人聚居的小山村里，所见的兄妹，不是每日嬉闹斗嘴，抢肉抢糖，就是结伴上山摘果子，拉手下河摸泥鳅。总之，他们之间都有着天然的亲昵。

　　直到父母意外她被姑姑接走，和表哥麒洲生活在一处后，她才知道，不是每个哥哥都会跟小妹相亲相爱——兄妹间还有一种模式，叫长兄如父……

　　姑姑和妖皇貌合神离，麒洲不受重视，他懂事极早，自小便对自己要求严苛，修行一途从不懈怠，是个严于律己，苛以待人的性子。

　　彼时，云岚修行起步晚，身为妖族后裔却无一丝妖力，被妖族子弟孤立，麒洲便每日盯着她起早贪黑的修炼，故而，作为妹妹的云岚没少被他教训。

　　哪怕如今云岚已经贵为合欢宗长老，修为已踏入出窍期，她对上麒洲，还是会心虚。

　　麒洲如今羽翼丰满，已接受掌管了皇极阁，身上的迫人气势日益厚重。除去云岚去找姑姑时会偶尔见到他，两人已有数十年未单独见面交谈过了。

　　麒洲挥退了陪同的大长老，便坐到了茶室主位的蒲团上。

　　云岚不自觉的从蒲团上直起身跪坐在侧，准备听麒洲训话。

　　真是血脉压制……

　　麒洲一进茶室，便探出云岚修为大涨。

　　“我与你许久不曾静下心交谈了。”

　　“皇极阁需费心经营，我不敢叨扰哥哥。”

　　“我观你如今已是出窍，算得上是一方大能了，有何不敢？”

　　麒洲手中的茶盏重重掷在茶盘上：“你是妖族后人，虽入了合欢宗，但妖族地界识得你身份的大有人在，今日却敢闯阵，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岚的头压的更低，她如果辩解闯阵一事，麒洲的教训只会更久。

　　“也只有姑姑还当我是个妖族……”云岚罕见地示弱。

　　示弱的云岚让麒洲感到分外陌生。

　　毕竟，两人多年不曾交心。云岚的事情，他多半都是从母亲和旁人口中听来的。

　　在麒洲印象里，表妹是个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的倔强女子，她心里好强，不管练功有多苦，都默默地忍下去，即便被他训斥，也绝对是梗着脖子昂着头。

　　若云岚今日还是这般，麒洲反倒自在些。

　　可她罕见的示弱，挑开了话头。

　　麒洲倒接不住招了。他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你还在怨我。”

　　他迫人的灵压渐渐隐没。

　　当初，也不是没有机会能让云岚恢复妖力，留在妖族的云梦泽。只是当年他羽翼单薄，母亲在妖族内忧外患，将云岚送走是最稳妥的做法。

　　“怎会？”云岚对身负妖族血脉，却无一丝妖力，无法在妖族立足的事已然解开了心结，“姑姑和哥哥为我的将来出谋划策，我却辜负了哥哥，丢了入东极宫的资格，还意气用事拜进了不入流的合欢宗——。”

　　是我修行不够努力罢了。

　　云岚静默，希望能尽快结束这次谈话。麒洲看不起合欢宗的路子，拖得久了，指不定又要说些她不爱听的话来。

　　果不其然，麒洲英气勃勃的眉眼蹙了起来：“虽说不入流，可功法与你契合，竟破了半妖不入元婴的说法，你若想多在合欢宗再待些时日，也无不可。”

　　云岚听到这话，心头警铃大作。难道麒洲想让她回妖族？

　　“我早备下了重礼，”麒洲站起身，抬手去扶云岚站起来，“只等寻个日子，送上宗门，当作是报合欢宗对你传道授业的大恩，然后接你回云梦泽——也能给母亲一个惊喜。”

　　云岚无视了麒洲伸过来的手臂，嚯地从蒲团上站起身。

　　她仔仔细细看麒洲的那张不可一世的面容。

　　剑眉星目，英挺耀眼，举手投足间，尽是颐指气使的姿态，这羽翼丰满的大皇子当久了，身上独断专横的毛病就变得药石难医。

　　麒洲还真是爹味十足！做决定时从不过问她的意愿！

　　云岚心知多说无益，便做势准备离开。

　　麒洲只当她同意了日后回云梦泽的决议，并不阻拦，只在她快要走到茶室门口时，再次喊住了她。

　　“你无事便待在山门，不要再下山去寻龙城那个小白脸。”

　　“你派人跟踪我？”云岚压抑了一晚上，没忍住张嘴顶了回去，“除了有琴轶这个姘头，我还有密宗的却吉嘉措和凌虚剑派的凌忘尘，哥哥不知道吗？”

　　麒洲知道他们，自然也知道云岚已许久不同这两个人来往，只余有琴轶一人还藕断丝连。

　　麒洲半张脸隐没在鲛珠照不亮的另一侧，云岚看不清他的神情。

　　麒洲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陆青崖命牌已碎，东极宫秘不发丧，恐有大事。”

　　云岚转过身，她很不习惯麒洲这种话只说半句的蹩脚关心。这衬得她又笨又不识好歹。

　　“我已知晓。”她飞快地转头小声说。

　　而这时门外的大长老敲起了门。

　　“殿下，有人来寻云仙子。”

　　云岚莫名心安，她大概能猜到，来寻她的估摸着应是她那几个好徒儿之一。

　　她做主直接打开门，可一看到来人是谁后，云岚心虚极了。

　　她闯阵时，看到妖族守卫，嫌带着云巍拖后腿，便一脚将他踹下了法器想要自己逃跑，谁承想，这家伙竟追到了皇极阁，还被大长老带了过来！

　　“师父！”云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你没事就好！”

　　她干笑一声：“自然无事。”

　　“师父眼看要被捉住，还不忘将我撇下，叫我独自离开，可我不能眼看着师父被捉，自己却独独跑掉！”云巍双眼泛红，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捧到了云岚面前。

　　真是歪打正着！

　　她明明打着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心，将云巍踹下了法器，打算自己逃走。

　　如今被捉，云巍反倒寻了过来，对她感恩戴德……

　　算了，就让他误会着吧！

　　“我无事，你无需自责。”云岚抬步向前走，打算在麒洲看到云巍前赶快离去。

　　可麒洲好奇来人是谁，即刻跟了过来。

　　大长老看他脸色不善，便低声同他解释：“此子自称是云仙子的弟子，我便未阻拦，使人将其带了过来。”

　　麒洲的脸登时黑了，因为他在这小子身上闻到了云岚的气息。

　　云岚的妖族气息极淡，等闲妖族察觉不出，但麒洲对她的气息极度敏感。

　　他暗自使出妖力探查，这一查，便让他心生怒火。

　　只有许久生活在一起，才能在对方身上留下妖族气息。

　　同妖族共赴巫山，短时间内也会留下。

　　麒洲观此子年岁尚小，且派去暗中跟随云岚的人并未提到他。

　　能留下云岚气息的方法，只有共赴巫山这一个可能。

　　再看云岚突飞猛进的修为。

　　麒洲的脸绿了。

　　他不是没听说过那些腌臜的修行手段。

　　鼎炉。

　　麒洲一把拉住云岚，将她又带进茶室，茶室的门随他意动，再次紧紧阖住。

　　麒洲挥手设下结界，茶室内外便成了两方世界。

　　云岚不明所以，麒洲一向以沉稳著称，他这疯发的太过突然，毫无征兆。

　　“哥哥，你失态了！”云岚甩开麒洲的桎梏。

　　“你留在皇极阁等母亲明日来接。”麒洲扔下这话，“不必再回合欢宗。”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岚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制止了麒洲准备离开的步伐，“我修练到如今的修为，可不是为了让你随意摆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