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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求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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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公点点头,保证道:“我会广寻名医治好他的腿。”
又笑着端酒杯,道:“待环洙嫁过去,二娘下降姜国公府,咱们陈家就算在大魏世家中彻底站稳脚跟了。”
“长兄,阿娴如何了?吾听圣人说,孟州恐有灾祸,吾怕牵连河阳道,为着阿娴,几日几日睡不好。”陈贵妃想起嫁给河阳节度使的陈庄娴不禁忧愁。
陈庄娴是她陈家第一个孩子,虽是女孩子,可自小乖顺可爱,她十分喜欢,加上陈庄娴的母亲又与她……
不提也罢。
可陈庄娴远嫁河阳节度使,她也是真心实意落了一夜的泪。
陈国公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她与她郎婿还好,你不必担忧她,只管顾好你腹中这个才是主要,明日我请严天师入宫为你安胎。”
他又道:“皇子才是咱们陈家的希望,毕竟男儿才是惟家传承。”
他举杯高庆,几名妹妹也跟着举杯。
一派欣荣,就如同陈家的未来。
他惬心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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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赵华晖在陌生环境中悠悠转醒。
身下被褥柔软舒适,镂空镶碧玉铜炉中还熏着冷松雪香,他一声咳嗽就有女侍入门点灯,关切询问。
他有些不可置信,还以为叛乱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可儿媳孙子血淋淋晃在他眼前,他又难免分不清现实。
究竟在天庭还是在地府?
赵华晖从榻上跌落至地上。
守了他一夜的姜平州闻声阔步进屋内,见他摔倒,连忙将他扶起,关切问道:“伯父,这是怎么了?可还好些?”
赵华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容光秾丽,眸中有光。
他吓了大跳,一连几问道:“你是何人?这是何处?我是上了天宫还是下了地府?”
少年安抚他道:“伯父,伯父,没事了!这是在姜国公府,我是姜国公世子,姜平州。”
阿耶迟迟不归,他只能先将赵华晖安置在自己的院落,将自己的碧纱橱让给赵华晖睡。
问及阿耶的随从,他们只说阿耶去寻郁郎阿兄了,什么时候归来,却没给消息。
再吩咐他们去寻,也说不知去了何处。
赵华晖听‘姜国公府’几个字,反倒露出茫然神色,他目瞪口哆,攥着姜平州的衣袖:“你说这是哪?这是哪?”
“伯父,这是姜国公府。”
姜平州虽然对他露出这样迷茫神情感到疑惑,但也并未多想,只是耐心回答,又安抚:“我父姜国公对伯父十分挂念,伯父就在此安心养伤,待我父归家。”
他寻太医来为赵华晖看过伤势,见者无不啧啧称奇,说若非刀伤偏了一寸,赵大人必死无疑。
又能顶着这样的伤势不远千里来到长安,更是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
姜平州对其十分敬佩。
赵华晖这才清醒。
只是他并不认识姜国公,姜国公对他十分挂念,又是从何说起?
姜国公夫妇镇守朔方,是忠臣良将,他也不该去怀疑。
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禀明圣人。
他急切道:“世子,快,快带我面圣,我有大事要禀报圣人。”
太医嘱咐要好生休养,姜平州也知不可让他劳累,于是接过话道:“伯父,究竟发生了什么?请告知于我,我会替你上禀圣人。”
赵华晖‘扑腾’跪在地上,向北高方举双手成叉手礼,义正言辞道:“河阳节度使谋逆,罪臣赵华晖,未曾守住孟州土地,孟州万民,臣罪该万死,本该以死谢罪,然孟州闭锁,消息闭塞,臣只得入都,向圣人请罪。”
姜平州闻言大惊,但面上不显,来不及安抚赵华晖。
遂出院门,跨上红椒。
马奴见此,放下洗马刷子,上前问道:“十二郎,长安宵禁了,您是何处去?待国公回来,奴也好给个交代。”
姜平州甩开马绳,目沉如水,坚定道:“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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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炤炤端详着面前横着这把正适合她身量的弓,陷入沉思。
弓身材质主料是柘木、水牛角,再抽取牛筋嵌合,成弓弦。
若除去上面镶嵌各色宝石,这倒会是一把极实用的好弓。
可惜,弓身宝珍若干,虽美观却影响使用。
圣人赐下这把弓是什么意思?虽为利器,可取人性命,但身美观,犹可供人观赏?
她不这么认为,利器就是利器,能取人性命的玩意,就不会任人赏玩。
又木着脸,拾起弓,出了院门。
黛青上前询问:“殿下,娘娘指派的太医就该到了,您这是要去哪?”
“哪位太医?”李炤炤若有所思问道。
“刘太医,就是娘娘身边伺候的那位。”黛青道。
刘太医……
李炤炤在心头默念。
曾经她在元玄宫染过场风寒,向来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是来势汹汹,几月不见好,病况愈下,寻求宫内帮助,那些侍从只当耳畔风。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孤寂偏冷的元玄宫,届时秋观掩冬可以回自己家,可小稻怎么办?
小稻无父无母无族,又年幼,若离了她们,该如何自处?
这般无奈境遇,让她不得不支撑着活下去。
最后掩冬不远百里,回到崔家,是崔公为她寻来位姓刘的太医,才救了她一命。
不知这位刘太医是否与救她一命的刘太医是同一人。
李炤炤颔首:“那便等一等。”
黛青跟着她回了里间。
不多时,雀梅就进来通传:“殿下,刘太医求见。”
“宣。”李炤炤声音不冷不热传出屏风外。
是崔公寻来刘太医没错。
愿意来救她这位不得圣人娘娘喜爱又远在深观的落魄公主,刘太医也同样对她有恩。
外男觐见都需隔着屏风,所以李炤炤只能透过屏风细细观察那位精瘦蓄着文雅羊须的太医。
红线穿过屏风,太医揪着另一端红线,阖眼细察。
须臾就下了定论,他起身作揖,道:“殿下气虚,须得好生调养,臣开个补气血的方子,殿下的女史去尚药局领药即可。”
一开口李炤炤就认出来,这位就是曾经救过她的那位刘太医声音,只是刘太医只字未提元玄宫,她也不好直说,以免他惹上祸端。
刘太医犹豫良久,又接着道:“殿下这症状,还是要多食补物,时常不用膳,难免气血两亏。”
李炤炤在屏风后点点头,挥袖道:“雀梅,打赏,有劳太医在娘娘面前也这般说辞。”
后面那句话是对刘太医说的。
“多谢殿下。”刘太医拱手道谢,事已至此,他便要告退。
李炤炤也不留他。
收拾过后,她持弓起身,要出院门,黛青又将她拦下,关心道:“您还未用晚膳呢,方才刘太医交代了,您不可少食一餐。”
“我有事见圣人,晚些回来,要是小厨房闭了,就随便拿些胡饼,一样吃得。”李炤炤敛眉,神情有些不耐。
黛青收回手,拘身垂目,只好由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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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未央殿,李炤炤就见上次那个鼠眼小宦捧着茶水,垂头侍立在殿门口。
他手中捧着的茶碗早已不冒热气,看来是待了许久了。
他看是李炤炤,忙不迭曲膝行礼:“拜见元玄公主。”
李炤炤也尚算热络回应道:“你还没被砍啊?”
鼠眼小宦额前冒出冷汗,神态讪讪,不知如何回应,只道:“十二郎进宫了,现下正在殿内,殿下要不稍待一会?”
能被未央殿侍奉宦侍称十二郎的也只有姜平州了。
李炤炤挥袖道:“不必了,我与十二郎未婚夫妻,没有那么多讲究,你寻个人进去通传吧。”
小宦迭起如捣蒜般直点头,端着茶盘就去寻人。
片刻,就有宫娥出来宣她。
李炤炤抬步进内殿,只见殿中侍奉之人甚少,依旧是仆高邑与几个贴身心腹。
圣人在高台威坐,下首是琼林玉树的姜平州。
二人脸色都不算太好,前者是凝目蹙眉,后者则是低头沉思。
见李炤炤进来,目光都纷纷锁向她。
“拜见圣人。”李炤炤行礼,向圣人问安。
圣人摆袖,平了她的礼,语气尽量温和问道:“二娘,这么晚了,是有何事?”
李炤炤扫了眼身旁玉立的姜平州,却与他炙热视线对上。
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忙回首咳了咳,语气严肃:“圣人,儿请求去孟州一趟。”
圣人眼神霎时缓冷,戴着玉戒那只手指摩挲着把手,神情若有所思,另一只手又捋须,过了良久,才笑了笑:“朕不准。”
李炤炤猛地抬首,漠声问道:“这是为何?”
殿内宦侍也好,宫娥也好,身为骠骑大将军的仆高邑也好,都不由倒吸口凉气。
元玄公主好大胆,竟敢质问圣人。
倒是姜平州憋着笑又不能笑,李炤炤和圣人一致瞪了他一眼,他才敛容庄重。
“你可知孟州乃至河阳道是个什么境况?”圣人好言回答。
“圣人免儿妄言之罪。”李炤炤并袖高举,向圣人作揖,不待圣人免礼,就在他们惊讶的眼神下,接着反问道:“圣人又可知那边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这倒把圣人问到了,圣人稳坐长安,不曾出去,究竟会是什么境况,他当然也不知道。
还是姜平州拉着她解释:“我遇到了孟州刺史赵华晖,他可证实孟州旱灾且河阳节度使谋逆,旱灾初始他就递交了折子,只是一直不曾得到回应,遣来的斥候估摸着也在半途截杀。”
果然如李炤炤所猜,孟州有灾且谋逆,只是她没想到是河阳节度使策划,节度使谋逆,是比单城暴民叛乱还要大的事。
这都过了几时了,长安才得到消息?
再者,若按赵华晖所说,折子早早递来长安,一直不曾得到回应,朝中也没有人提起。
折子递交,必先过中书,门下,尚书三省。
要不就是中书令为河阳节度使内线,为他压下这些折子,要么三省中必有奸细。
李炤炤脊背发寒,三省皆是大魏砥柱,安邦社稷之臣,掌理大魏密枢,若其中出了奸细,那大魏朝纲岌岌可危。
究竟还有多少折子被他们压在底下,不曾呈上?
“圣人,如此,儿更要去孟州一趟。”李炤炤缓缓抬首,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