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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嫁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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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炤炤与黛青回到长生殿时,正门紧闭,她们只得从侧门回到小院。
才不过晡时。
小院就静谧无声。
李炤炤的确说过自己不喜欢吵闹,可院内做事难免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如今却落叶无声。
她还以为是陈贵妃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眉头不由蹙紧,轻呼了口气,绕远路走在回廊中,心想该怎么应付她才好。
以往也不见陈贵妃这般关心自己,这次回宫是怎么了?
时不时就要找一些麻烦来做。
真是个无聊又空虚的女人。
不过她没想到,这次还真冤枉陈贵妃了。
李炤炤甫一踏进房门,就见少女坐在侧座,耷拉着脑袋抽抽噎噎,雀梅和女侍在身旁,站立难安,不知所措。
少女见她回来,就迎上前去,抬首就吓了黛青一跳,这位娘子,面红眼肿,鼻涕眼泪挂一脸,实在难以辨认是哪位贵女。
“李炤炤,你要救我!”
开口就是这般无礼,除了陈贵妃的外甥女贺环洙,只怕也没有别人敢对公主这样大呼小叫了。
见李炤炤无言向里间走,她还不死心,边跟着边大叫:“你必须救我,你听到没有,我上次都救你了,你这次一定一定要救我!你听到没?”
李炤炤在书案前曲膝坐下,贺环洙也毫不示弱,贴着她就在她身旁坐下,不停拉着她的臂弯,左晃右晃:“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黛青和雀梅都倒吸了口凉气,李炤炤是最嫌人大呼小叫的,惠存县主这是在做什么?
李炤炤尽量平复心情,沉声细语道:“你要我救你,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讲点道理吧惠存县主。”
“好,我说,你听我说,别装没听见!”贺环洙依旧大声,还在摇李炤炤的臂弯。
李炤炤瘦削骨架都快被她摇散了,无奈,反手就将她摁在案上,语气淡淡:“你不妨先平静下来,将事情捋一捋清楚,再告知我,可否?”
贺环洙也没想到李炤炤看着这么瘦,力气倒是大得惊人。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屈辱得摁在一边。
可人在屋檐下,又有事相求,所以只得抽干涕音,静下来跟李炤炤说话。
听完贺环洙叙述,李炤炤凝着的眉头更是难以舒展,这都什么事?可转念一想,这都关她什么事?
于是敷衍道:“你想我做什么?”
“当然是帮我处理这个事啊!你看啊,你现在是未央台尚书令,你去跟舅父说……要不就去跟圣人说,我就可以不嫁李鹫了!”
贺环洙想得挺好,幽怨面容还因此纾缓,又怕李炤炤不依,警告道:“我当初可救你一命,你不能对我就见死不救。”
闻言,李炤炤就有些后悔当初在李奉的事情上牵扯到了贺环洙。
她要持恩协报,李炤炤的确欠她一个人情,没办法拒绝,但还是要将最坏的情况告知她:“若是我帮不了你,你待如何?”
贺环洙立马扁起嘴,刚想大吼,又害怕被李炤炤再次摁在桌案上。
她缩头缩尾,阴恻恻道:“那我就去给姜平州做妾!倒时候你们一被窝,我就在你们榻边搭小窝,你们吃饭,我就在你们中间捧小碗,你们跑马踏春,我就在你们中间乘小马……”
她越说越起劲,甚至恶向胆边生,大胆道:“咱们三一块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李炤炤拍拍手,木然神情也露出三分喜色:“惠存县主说得连我都有些期待这样的生活了,你什么时候去跟贵妃娘娘或者韩国夫人提?本宫可等不及这庄公主县主一同下降姜国府的美事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不说圣人宗室答应否,公主县主同嫁一门,也要他姜国公府有这样大的庙堂来供奉!
贺环洙被李炤炤一言就熄灭了恶火,她再次耷拉下脑袋,神情恹恹:“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我觉得你应该能救我吧。”
李炤炤平铺开一张白纸,用镇纸抚平压下,正色认真道:“若你这次不嫁瘸腿的李鹫,下次还会有缺手的张郎君,满面刀疤的王郎君,或者嫁过去之后断袖又不准你找面首的赵郎君。”
“到时候,你还能来找我吗?”
“我怎么……”贺环洙刚一脱口,就止住了话语。
的确,李炤炤说得没有错,第一次有李鹫,第二次第三次,只要对方权势通天,值得陈贺两族笼络,她就免不得与他们联姻。
到那时,李炤炤还能帮她吗?
她顿感无力,想到了做道士这么多年,清苦无依的李炤炤,李炤炤能依靠谁呢?
她仰天叹息:“我若是你就好了,圣人与姨母这般疼爱你,你一下山就为你择十二郎为驸马……”
“……”李炤炤抬眸,眼眸薄雾掩盖,看不清她真实情绪,良久,她才道:“我处境也未必有你想得那般好。惠存县主,这桩婚事不是我求来的。”
贺环洙愕然,难道李炤炤并不想嫁姜平州?
那可是艳绝长安,又得圣人娘娘器重,难得一见的好郎君啊。
“并非我不想嫁,只是误打误撞罢了。”李炤炤随口敷衍。
“那要是你,你该怎么办?”贺环洙问。
李炤炤轻嗤,木然神色愈发冷冽:“我能做到的事,你未必能狠下心去做。惠存县主,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我,你想怎么做,毕竟这是你的事。”
李炤炤已然捻起墨石在砚台上研墨。
贺环洙虽然听不懂,可也知道这是肺腑之言,她突然有些羡慕李炤炤,心中有事,眼中目的明确。
反观她这么多年,依着母亲舅父姨母的宠爱,活得恣意洒脱,到了要嫁人之时,竟然对家族为她挑选的郎婿毫无反对之力。
与其说是家族为她挑选,不如说是家族选中她。
她看着李炤炤的字,有的如斗大,有的又如蚍蜉。
却也无心取笑这字是有多成精成怪,双目无神带着碧秋出了李炤炤的院落,轻轻舒气,满是对未来的茫然。
碧秋关切得问:“县主,殿下如何说?能否帮您?”
贺环洙摇摇头,抚了抚碧秋的头发,感叹道:“碧秋,我突然觉得,能靠人一时,却不能靠人一世,我活一辈子,如若没有一日是靠我自己的,那我这一生该有多无助啊!”
“眼瞅着我富贵萦绕,宠爱满身,转瞬我嫁人,就不再是我自己。”
她叹息,带着摸不着头脑的碧秋离开了长生殿。
院落内,书房中。
已经练完一时辰字的李炤炤起身跺几步,酸软脚跟得到缓解。
黛青进门来请示她是否现在摆晚膳。
李炤炤摇摇头,问道:“圣人赐下的赏清点好了吗?”
这是由雀梅负责的,雀梅虽说瑟缩胆小,不如黛青巧言机灵,可在庶务上十分能耐。
“回二娘,连带定远将军送的,一同清点入库了,”雀梅上前,语气轻声,又道:“还有一件东西,需要殿下亲自去看。”
李炤炤意兴阑珊,有些厌倦。
什么物件一定要她亲自点过?
可到底是圣人所赐,不看不行。
“那便呈上来吧。”李炤炤颔首,语气也无不耐。
她比起在元玄宫时,脾气好了不少。
雀梅连忙退下。
不一会又进来一名宫娥,看穿着打扮像是正殿侍奉的。
她躬身行礼,恭敬道:“二娘,贵妃娘娘召您主殿用晚膳。”
李炤炤半阖眼眸,掩着心内厌烦,好言道:“本宫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娘娘,就不去了,有劳你回去通禀。”
黛青到了宫娥跟前,给她贴了个厚厚的赏,摆明了拒绝,又堵她的嘴。
宫娥也只好捧着赏无奈告退,回身出了院落。
陈贵妃虽没有直白说一定要李炤炤去,可通长安乃至大魏,又有谁敢拒陈贵妃召见。
宫娥年轻,不知往事,她只知没请来李炤炤,只会是她受责罚。
她悠悠叹口气,抬步进正殿,将李炤炤的说辞给桌案后安座的陈贵妃复述一遍。
陈贵妃今日心情不错,倒也不计较,挥挥手就让她下去了。
今日陈国公与韩国夫人还有德王妃一同进宫,又陪着她用晚膳。
许久不曾赴宴举宴欢乐的陈贵妃在娘家人的陪伴下,心情犹佳,只是李炤炤一个小插曲,不值得她生气。
连同陈国公也关切问道:“二娘身子可有大碍?娘娘还是寻个太医去看看。”
外男不得入内苑,他却与姜平州都有特权。
一位是贵妃长兄,另一位则是贵妃义子。
陈贵妃十分听这位长兄的话,遂即命宫娥去寻太医,给李炤炤请脉。
“娘娘,二娘到底是您所出,幼时那些只当是为她好,现在娘娘怀上皇嗣,她也是即将出降的人儿了,切不可像幼时那般对待。您好好对她,女子心软,依赖母亲,自会明您用心。”陈国公寒暄道。
韩国夫人也附和:“是耶,我家那个顽劣的今日还进宫寻公主说话,我瞧着二娘是十分乖巧听话的,盼我家那个能好好同二娘学学。”
有庆阳公主在前,他们对李炤炤先入为主的印象都是乖顺。
又奉承陈贵妃道:“娘娘好福气,二位公主都这般乖巧伶俐。”
自陈贵妃与陈国公夫人形同陌路后,韩国夫人与她的关系倒是能维持表面和气了。
陈贵妃胡乱点头,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你也是,环洙那边你也要好好教导,待她只得软言软语劝慰,不可态度强硬。”陈国公这话是对韩国夫人说的。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低头吃菜的德王妃,问道:“鹫儿的身体如何了?”
德王妃急急放下筷子,懦懦回答:“长兄关心了,”又叹息:“鹫儿还是十年如一日,气色虽好些,可这腿还是……”
德王妃是陈国府裕国老夫人身边婢妾所出,若非靠着陈贵妃一人得道,她这个鸡犬也不能一同升天,嫁给德王为侧妃,后又在正妃难产亡故后扶正。
而李鹫就是先德王妃难产诞下的孩儿,胎里不足,自幼孱弱多病。
是德王妃含辛茹苦养大,所以二人也情同亲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