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晴雨未延

6、戏文第六

　　神台之上的帝神一直扶着额头，闭着眼。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待了很久。主议殿的侍神默默的站在一旁，不发一言。但是她却直勾勾的盯着姜晓，眼神里充斥着警戒。

　　又过了一会儿，姜晓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他抬头，对视上侍神的眼睛。姜晓微微黔首示意，侍神看到后先是睁大了眼睛，领会他的意思后又还礼给姜晓，随后弯下腰伏在神帝的耳边轻轻说了什么话，神帝才睁开眼睛。神帝这时仿佛才发现神台之下还有晋神没有离开。

　　他放下了拄着额头的那只手，深吸了一口气，瞥着主议殿厅堂高台下方唯一一位还没有离开的晋神，他又叹了一口气，正起身来问姜晓：“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晋神姜晓……”姜晓顿了一下，但还是问道：“神帝可有不适？”

　　“啊！并未，多谢关心。”神帝道，“我只是最近发觉天上的晋神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让我每一次集神主议就心烦。”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晋神多这件事，姜晓不可置否。

　　人多的地方事也多，晋神也是一样的。应该说晋神更甚，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自命不凡，自大、自负得很，他们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同时又不想给自己摊上麻烦事，明枪暗箭，事当然就多了。

　　姜晓一行礼，说道：“晋神姜晓禀明天神帝王，我要表明之事，与近来晋神消散有关。”

　　“与晋神消散有关？”帝神像是终于从无尽的烦躁和乏累中提起了精神。

　　姜晓忽然觉得，神帝现在这个样子和凡尘被琐事所困扰的皇帝，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是。”姜晓应道，“我曾在游凡梯处见到过下凡前的消散的十余位晋神。我当时目送十七位晋神下凡。我那时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却碍于神规并未提起，后来每一位晋神都不出所料的消散了。我往日数次下凡，游凡梯都直通人间，而近日的游凡梯却并非如此。”

　　“此话怎讲？”

　　“我今日发现，近日的游凡梯直通一层浓云郁雾。”姜晓想了想，断定道：“晋神姜晓以为，应当是游凡梯出现了什么差错，我虽然不知道它到底通向哪里，但我可以保证，它通向的绝不是凡尘。”

　　帝神听到后又无奈地又摇了摇头，他反问道：“游凡梯不通向凡尘，那它又会通向哪里呢？”姜晓语塞，默默地低下了头。“只当你方才所言皆为事实。那么，又有什么地方能够让十七位晋神都无法抵御，全部神灭呢？”

　　“晋神姜晓愚钝，姜晓不知。”

　　“要知道，我派去的那十七位晋神神力高强，神格积厚，不可能没有自保的能力。”神帝又道，“就算文晋神不敌，那么为何武晋神连一个回来的都没有呢？”

　　“晋神姜晓愚钝，姜晓不知。”

　　神帝长舒一口气：“不过你说的游凡梯之事，我会留意安排的，不日可能就会请你一查了。”

　　姜晓一拱礼，应声道：“晋神姜晓，时刻侯令。”

　　神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然后又斜倚在帝座上，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当然，神台上的他想做什么，也不是姜晓能够窥探和左右的。

　　主议殿的侍神目不斜视的直勾勾的盯着姜晓。主议殿的神光金盏依旧悠悠燃着。侍神的面纱微动，好似证明着真的有风吹进主议殿。

　　但是天上是没有风吹的。

　　天路的正心，主议的大殿。其实姜晓从来没觉得在这里真的议过什么正事，这一次算是一个例外。

　　不过集神主议总是不变的依旧是那三条：第一条，总会有晋神迟来，就连神帝也不是例外，虽说这一次并不是神帝的过错，也不算是正式的集神主议；第二条，神帝总是少不了说一句“肃静”来维持主议殿厅堂之上的死寂，哪怕是本该死寂的黑夜；第三条，无论最后的议论结果是什么，议论的过程中总会出现一句“等待新晋升的晋神如何如何”。

　　姜晓前脚刚刚踏出主议殿的正门，神帝的命令就通过神帝的神力传达给了众神。

　　“诸神听令，由姜晓居主神姜晓提议，近来晋神消散之事事关重大，疑似于游凡梯之故。现令诸位晋神不得擅自下凡，不得擅自接近游凡梯，不得于游凡梯附近逗留。违反者按神规处置，不日将始彻查。”

　　所以说方才神帝虽然对他的见解有所怀疑，但还是以防万一的，把姜晓讲述的那一点告知了众神，并设为了警示。

　　对于天上所有的晋神，包括姜晓在内，他从来都没有另眼相看过。既没有另眼相看，也没有针对诋毁。这大概也算是姜晓近日来发现的一个最大的好事了。

　　如果说真的是因为游凡梯下凡的晋神们才会消散的话，那么一直都没有新晋升的神，是不是因为晋神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没有新晋升上来的晋神呢？

　　当然了，这是最没有依据的推测，只是因为凡尘没有晋神资质的人晋升也是有可能的。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神帝还是没有正式的对游凡梯开始排查，下凡晋神的消散是否真的与游凡梯有关系也还说不清道不明。下凡禁令也下了一个月，所以姜晓也就悠闲的待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过得很快也很轻松，反正姜晓已经一个月没参加过主议了。这让他觉得非常快乐。

　　已是正午，姜晓正躺在姜晓居后院亭园的一棵云树上，一条腿支着固定，散漫地荡着另一条腿，枕着双臂，眯着眼，哼哼唧唧的唱着人间的戏文。

　　他唱着唱着突然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忘记了下一句的词儿是什么，想了半天他也没想起来。

　　真不敢相信，他已经一个月没有下过凡了。他油然而生出一种想家的感觉。生出这个想法之后，他不自禁的笑了笑，赶紧把这个自己都觉得可笑想法忘却到九霄云外去。

　　凡尘早就不是他的家了。

　　他本来想换一个曲儿继续哼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哼什么好。

　　他不哼哼了，停下了来回晃悠的那条腿，睁开了眼，坐了起来。他无奈的感叹着：“做人太渺小，做神太无味。”

　　罢了，他突然想起了方才的曲调的下一句。他又躺了回去，接着哼哼道：“风水动，生死关，月光之下百舸川……”

　　而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词儿只被唱出来了一句，就被久违的嘈杂的钟声打断了。

　　是晋神梯那边的悬钟——晋神天钟在鸣响。

　　神晋有钟鸣，神灭有殿消。来的总是风光，去的总是苍茫。

　　终于有新晋升的晋神了。

　　不过就在不久之前，神帝刚把所有空余的神位去掉，眼下又没有新的消散的晋神，没有可以补位的位子，看来又要添位了。

　　“又不关我的事。”

　　“休闲自在仙，谁管凡间？逍遥山中士，德在身来，名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