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晴雨未延

14、虚掩第十四

　　万书阁内，姜晓一脸无措，绶书则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姜晓先开口道：“绶书真君因何在此？”

　　绶书缓步向他而去，面上带笑，狠厉内敛：“可是嫌我碍了你的手脚，使你查实真相不便？”

　　姜晓一听，暗道不妙，连忙作揖否定道：“非也，非也，绶书真君可不能如此挖苦在下。”

　　绶书抿嘴笑了一声，看着姜晓，道：“放心，我已经请示过天神帝王了，他同意我来万书阁了，所以你才会在这里看见我。”

　　沉静了许久的万书阁，突然间变得活跃起来了。

　　姜晓正思虑着如何开口接话，绶书却笑了笑，续讲前言：“不过话说回来，天神帝王不是说你能够全权调动主议殿吗？既如此，现在又为什么只有你自己在这书阁里查呢？”

　　姜晓顿了顿，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不想或是怕惹其他晋神不快，稍作思索，这才答道：“只需再等两日，待到判官大人解除禁闭后，他会来帮我的。”似乎怕是漏了什么，姜晓赶紧又补充一句：“我那日答应他的。”

　　“判官大人？”绶书稍作偏头，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里有些不屑，还有些满不在意，她微笑道：“判官大人的确有些头脑，只不过，他的性子似乎是不太稳当。你叫他来，谁知是助你，还是阻你？”

　　“新晋晋神嘛，多少有些浮躁，这些都是正常的。”姜晓摆了摆手，想赶紧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晋神消散之案可不是小事情啊，怎么受得了那般的心浮气躁呢？”绶书用一种近似劝说又近似恐吓的语气说道。

　　姜晓面上带笑，只当是没注意到她让姜晓十分受约束和不愉悦的言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多谢绶书真君提醒，此事，我的确还需要再想想。”

　　其实，不用她提醒姜晓也知道，判官太感情用事了，同情心泛滥成灾，悲悯心毫不收敛，如此想来他的决择也不会果断。

　　不过提起判官，只是姜晓想摆脱麻烦问题的说辞而已，他怎么知道越说越麻烦。

　　只是细一想来，“判官大人”这个神号——其实不大适合他。

　　绶书听到姜晓说的话之后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一些姜晓听着别扭的所谓的好心的劝告的话。

　　她见姜晓一直都没有动作，只当他在思索。

　　绶书环顾着四周，书卷之气弥漫，阁顶处撒下的金光肆意，舒心且随和。

　　她突然又开口道：“这万书阁我真的是有——几百年没有来过了。”

　　闻言，姜晓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还没开口，就看到绶书自顾自地走到了自行阁，她随意的将手搭在书格里的书上，然后拿出了一卷神卷，打开了。

　　卷中音问道：“绶书殿主神，尔欲何为？”

　　姜晓看着这幅情景，他只问道：“绶书真君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绶书真君终于收了笑，答道：“我以前啊——最喜欢来这里了，因为这里装了很多……”她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姜晓，又撑起了笑容：“天上没有的东西。”

　　“天上没有的东西？”姜晓不解，“那会是什么？”

　　绶书却也没再回答姜晓的问题。

　　姜晓本也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见绶书不想答，也没再问。同时，姜晓也是怕触动了她的逆鳞，没敢多嘴。

　　姜晓默默地站立在一旁，只见绶书又拿起自录神卷上下垂的玉饰。

　　绶书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青色纯粹的玉饰。

　　玉饰上标注着的自录神卷的名字。两个字被镌刻在玉饰上，凹凸不平。

　　绶书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总是笑，但是姜晓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喜欢笑。现在她仍然笑着，姜晓看不出来她的笑容究竟蕴含着什么意义，但又确实能感受到她的无奈，还有一些漫不经心。

　　“我就是好奇想问问——近万年了，我被贬下凡尘几次了？”

　　姜晓承认，自己又被震惊到了。

　　轻描淡写一般，自录神卷上缓缓浮上来一个黯淡无光的隶字——“五”。

　　原来绶书真君看似不经意随手拿出来的那一卷自录神卷是记录晋神被贬下凡尘的缘由和次数的《贬凡卷》。

　　一见浮出的那两个字，绶书受惊一般连忙把卷宗合上，慌张地转过身，顺势把持着《贬凡卷》的手藏于身后，掩饰着她也认为屈辱的过去。她就好像是忘了这里还站立着一个长着嘴的晋神，突然才想起来一样，警惕的。

　　姜晓不仅长了嘴，也是个长了眼睛的。他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自然明白，绶书不想让其他晋神知道这件事。

　　不过绶书的担忧实在是白担忧，没有哪一位晋神能从姜晓的嘴里得到关于其他晋神的丑闻：第一，姜晓并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晋神，看得清局面，辨识得好坏，尤其是对他自己的局势好坏；第二，姜晓从来无心于任何晋神的任何事，无论是好是坏，有利与否，他都知之甚少。要知道的他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也没必要知道；第三，就算他知道也没什么用，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对谁说，也没有晋神愿意，或说听他讲这些无关紧要的丑闻。

　　判官大人？那更是不能与他说了，经历了这一次的主议，无论是众神还是姜晓，对于判官的性情和脾性都摸出个十之八九了。现在，但凡是有关于判官的事，他都得掂量掂量，再另做打算了。

　　姜晓缓缓输了一口气，微笑道：“绶书真君请放心，姜晓并非是多嘴多舌乱嚼舌根的无耻之徒，今日之事姜晓只当做没看见。”姜晓突然觉察不对，又赶紧改口道：“不是不是，姜晓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如此夸张的反应，绶书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含笑点头道：“那是自然。本君在此先谢过了。”

　　“绶书真君客气了。”

　　姜晓又走到了书阁边，把还没来得及打开问上一句，或者是说看上一眼的《凡资卷》又原模原样的放了回去。

　　绶书疑惑道：“怎么把找出来的卷宗又放回去了？”

　　姜晓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解释道：“我今天来此的确是找到了——颇多疑点，许多事还没有想明白，直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再看估计也没什么大的用处。”旋即展颜，道：“倒不如我先理理头绪。”

　　“说的也是。”绶书点头，应声笑道，“若是……”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姜晓你有用得上本君的地方，若能帮上忙，本君定然不会推脱。”

　　姜晓打了一个拱礼，以表谢意。

　　“不过……真的没有晋神，记得你的神号吗？他们一直都是叫你在凡尘的俗名？”绶书忍不住问道。

　　绶书总觉得这么称呼他有些奇怪，所以方才她在客套之时才会停顿一下。因为她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也不是很想从自己的嘴里发出这个称呼名字的声音。

　　“并没有。”姜晓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绶书的意思他当然听懂了，但除了什么作用都没有的赔笑，他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知道，姜晓也没办法告诉她，可笑的是因为姜晓自己也不知道。他也只能再自我嘲讽上一句：“我自己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