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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易”鸣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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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花妙音表情难看。
茶寮内,穆星河看向车驾的眼神不自觉的带上一抹暗色。
手指在桌下无人可见到地方磨搓着。面上尚还算平静地对其他三人道:“看来今日此间事不能善了了。”
见三人都疑惑他话里的意思,他便又道:“那车架里吹的不是普通的曲子,是修罗赴阵曲!”
向云争听了,不禁低声惊叫道:“什么?这商洛堂是疯了吗?居然敢与修罗宫那种邪门歪道有所勾连。”
修罗赴阵曲,顾名思义能召恶修罗,而这恶修罗指的是江湖上臭名昭著、杀人如麻的邪教“修罗宫”,乃是江湖九恶之一。
地狱有十八层,而这修罗宫有十八路,路路所在位置不同,分散在江湖各处,隐匿极深。无人能得知每一路的具体位置,这才神出鬼没,有了“修罗宫门阴阳开,路路皆能索命来。”的说法。
了凡本就看不得这帮人巧取豪夺的龌龊做派,又听说他们串通修罗宫,立时便火了,“奶奶个腿的,他们是胆大包天了!就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敢做那杀人夺宝的强盗买卖!真该让江湖中人都看看,这商洛堂的险恶嘴脸。还敢大言不惭的称自己为武林正道。”
相较于这两人,穆星河倒尚算冷静,脑子似乎还能正常运转。
“不对,他们知道那宝贝是什么了。”
向云争看向语出惊人的穆星河:“你是说,他们知道我们手中的东西是……”
穆星河肯定的点点头,“商洛堂如果不知道向兄手里的东西所为何物,他们定然不会当着万和山庄的面,冒着暴露与修罗宫有所牵连,坏了自家名声的风险,也要赌一把。更不可能扛着得罪大师,得罪少林的风险,也要将我们绞杀在此。”
穆星河眼神越发深沉,“他们知道,只要得到向兄手里的东西,那勾不勾结邪教,得不得罪少林,根本不是问题。”
此时,穆星河无比认真地看向向云争,那眼神看得他心尖一颤。
“向兄,你决定好了吗?它若然现世,注定了要为这江湖带来倾天波澜。”
向云争被他问的一阵心慌,“我……”
了凡听这两人说话,着急的很,“什么知不知道的,得不得罪,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迷。”
正值这个档口,玄易突然起身,吓了三人一跳。
就听他冷声道:“来了!”
穆星河立时懂了他的意思,仓促间对向云争无比郑重地道:“我们若然能逃过此劫,向兄,我有个建议给你,你可愿听?”
向云争眸中似有挣扎,但看着穆星河一脸真诚,最终松口道:“愿听穆兄指教。”
穆星河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神色,笑道:“好,那我们便先合力过了此劫再说。”
向云争再想张口说些什么,但已然没了机会。
旁边万和山庄领头的汉子,似也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护着身边的少年站起身,死死盯着茶寮驿路的另一端。
修罗赴阵曲的曲调渐渐诡异起来,幽幽呜咽如鬼诉魂泣,修罗哀嚎。林子里狂风四溢,浓雾骤起。
雾中隐隐有人影攒动,看得人汗毛倒竖。
此情此景,再加之那车驾中的笛音,那汉子终是察觉了问题所在,朝着车驾吼道:“商洛堂的小王八犊子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回答他的并不是商洛堂的寒子,而是打空中传来一道陌生男声,那声音忽远忽近,好似来自四面八方。
“嘿嘿嘿嘿……他们做什么,这还看不出吗?他们吹了修罗赴阵曲。此曲一出,这桩杀人的买卖,我修罗宫就算接了。”
话音伴着一个紫衣男子,打半空翩然而下,就落在驿道中央。
人落,笛音戛然而止。
男子面色粉白,阴柔邪魅,一双凤眼挑着看人,傲气的很。身后还带着数十名同样抹了白脸的恶修罗。各个阴森恐怖,似当真刚从地下爬出来般。
李铎这厢慢悠悠的从车驾中下来,其他寒子紧随其后。可花妙音不知为何,却依旧留在车内,未有任何动作。
“李某好大的面子,第一次吹修罗赴阵曲,便唤来了紫衣灵。”
修罗宫中只有两位护法,一位罗刹鬼,一位紫衣灵。虽无正道排名,但据说武功皆可跻身江湖一流之列。
他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请出这位来。不知这位和了凡对上能有几分胜算。
紫衣灵斜了李铎一眼,“少啰嗦,今日本护法率众出了个任务,很是圆满,此刻心情甚好,想杀人。说吧,只要你出够价钱,我定帮你杀了他们!”
李铎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敢多嘴,“价钱自然不成问题,人吗?”说着李铎回手一指“正是那边的两个道士,一个和尚。”
显然,李铎根本没把穆星河这个弱鸡公子算在里面。一条人命一个价钱,他是商人,不会把钱随便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
了凡一听这还了得,这不是专门挑宗教人士欺负吗?就算他能忍,佛祖,道祖能忍得?
甩手将蓑帽一扔,露出亮亮的光头,“呦呵,叫板是吧?贫僧就站在此处,看谁敢来杀。”
万和山庄近几年越发势大,除了一宗二教这类中立教派和一些神秘隐门外,在江湖中隐隐与娥眉、丐帮、崆峒等一流帮派齐名的意思,子弟也越发以此倨傲起来,那领头汉子便是其中之一。
况且他这一路早就看不惯那些寒子,如今这种情况,又怎会帮着他们,反污了他们万和山庄的名头。
忙站在了凡他们一边道:“李铎,你们商洛堂这是要当众与邪教狼狈为奸,残杀武林正道吗?”
李铎一副无辜被冤的模样道:“愚兄这是哪里话,什么叫残杀武林正道。你可知那边的道士是何人?那根本不是什么武当弟子,那是盗取了冥决司宝贝的贼人。我们同为武林同道,既然遇上了此贼子,自然要伸把手,帮冥决司取回失物。”
李铎说的义正严辞,好似当真是他占了理。
“至于与邪教狼狈为奸,就更说不过去了。整个武林都知道,我商洛堂皆是些天赋不及,武功平平的寒门子弟。但说句托大的话,虽我们武力不及别人,但财富在江湖中亦无门派能够比拟。既然我商洛堂武力不行,那自然是要花钱雇些帮手了。至于雇来的是何许人,这种小事又何必斤斤计较。”
他这颠倒黑白的说法,立时换来了那汉子的一句,“呸!无耻。”
李铎见那汉子不识抬举,脸色一下便落了下来,“蒋南明,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商洛堂这次来浮碑藏花会可不是为了自己,你帮哪一边可要好好掂量掂量。”
李铎一口喊破了汉子的身份,众人这才知,那汉子居然是万和山庄庄主董成鹏的妻弟,那刚刚叫他舅舅的少年……
蒋南明刚要和李铎理论,就被他旁边少年拽住了胳膊,少年冲他摇了摇头
“舅舅,莫要冲动。”
舅舅不知父亲和商洛堂此次交易的内容,但董子谦身为万和山庄的少庄主,却不得不顾虑两方的关系,以免当真影响了交易。
今年浮碑藏花会有他们一定要到手的东西,在浮碑台那种地方,若没有商洛堂的钱财支撑,只靠他们自己,恐万难企及。
此时的确不是与商洛堂撕破脸的时候。
李铎看见董子谦的动作,立时笑了,“这就对了,还是我们少庄主识时务。”
“你们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杀谁不是杀。大和尚,既然你站出来了,那本护法就试试少林功夫到底有没有江湖传闻中的那么高深莫测。”
紫衣灵早已不耐烦他们一旁啰嗦,身形忽而前移数米。
下一瞬,气灌丹田内力盈袖,朝着了凡一掌推来,带着无尽威压。了凡即刻运起外功,陡然迎上,下盘一沉,稳稳接住来势,回手一套少林达摩拳。
在场众人都是习武之人,高手过招,亦是生平难得一见的场面,皆是瞪大了眼睛盯着,目光一丝不措。
向云争看到激动处,更是早已忘了如今局势乃生死相博,竟跟着比划起来。
了凡拳法刚猛,紫衣灵掌风阴柔,可算是棋逢敌手。不一会儿功夫,两人天上地下行拳拨掌,招式往来已不下数百回合。
了凡不愧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功夫扎实,内息深厚磅礴,达摩拳一共七十二手,手手变化,稳稳压住了紫衣灵的势头。
见落了下风,紫衣灵也不急躁,眸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刹那间掌风立变,化指为刃,尖锐的指甲似兵器锋锐,带着破空之声,招式突然诡异莫测起来。
几招下来,了凡竟险险躲过,但仍是划破了衣衫,臂膀之上也留下丝丝红痕。
了凡本未曾在意,但后来运功提气时,却越发气息不继,内力难续。显然是不知着了他什么道。可紫衣灵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停顿,穷追猛打。终是刁钻一掌,抓住他内力断续之机,重重地拍在了凡胸口。
了凡内息瞬乱,一口鲜血喷溅而出,身形不稳极速后撤,一旁穆星河眼明手快,忙上前扶了一把,才让了凡止住后撤之势。
只是……
穆星河在身后握了握被震麻的手,又将涌到喉头的呛咳咽了回去。
了凡喘着粗气怒道:“邪教妖人,你竟玩阴的。”
紫衣灵挥袖一笑,“你都说我是邪教妖人了,我意在杀人,还跟你玩过家家不成。”
说着竟再次朝了凡攻去,想趁此一击致命,拿下了凡。旁边扶着了凡的穆星河因接了了凡的后劲,稍有气岔。
就紫衣灵这个架势,估计这一下子若落到实处,两人都得搭进去。
倏地一道银光似流星般当头划下,紫衣灵下意识躲闪,便见一柄长剑直直护在了两人身前。
本是普通长剑,凡武当弟子人手一把,可此剑稍微有些不同。
太过素净!
剑锋锐利,剑脊流畅毫无纹饰,剑格短窄,一丝多余部分都无。剑把光润,连剑缑都不曾缠绕,却稳稳的握在主人手里。
剑锋凛然,灼人双目。
此剑出世时,是武当掌门亲自定的名,“三去”,意为圣人之表,去甚,去奢,去太。
可想而知对此剑的看重。
玄易手持“三去”,气势骤起,剑指紫衣灵,面色坦然,声音平缓,一如往常惜字如金。
“请赐教!”
了凡看有人为他撑腰,立时又来了劲儿道:“石头小子,我都被伤成这样了,你跟他客气什么。揍他啊!把你以往追着我满山比试的劲头拿出来,打到他吐血。”
玄易听后身形几乎与剑同时而动,身形疏风,树摇草曳。
紫衣灵下意识的后撤,直觉面前这小子不好对付。
果然玄易剑意冲虚,刚柔并济,剑势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他兜头而来。紫衣灵只来得及防守,一会儿功夫,便被迅猛剑势攻的左支右绌,身形不济。
玄易却仍步调平稳,一丝不乱。剑随心走,形意相合,手里的剑似长在他手中一般,招式看似简单,却变化万千,难以猜测。
因为轻敌,紫衣灵失了先机。被那剑招晃得眼花缭乱,一袭紫袍顷刻变作烂布,早已没了开始的气势。
身上几处伤痕,皆深可见骨,就连脸上也被一道剑气掠过,损了面相,眼神立时狠了不止一星半点。
看来这小子手中剑,不是凡铁。
旁边的向云争看的目瞪口呆,嘴里能塞下个鸡蛋。其他一众人等更是震掉了下巴,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位道长如此年轻,武功却高的出奇,可却从未在江湖上有所听闻。当真不知是高人深在远山,还是他等孤陋寡闻。
向云争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扭头去看搀扶着了凡的穆星河,跳脚道:“穆兄,你诓我!”
穆星河因刚刚气岔,面色憋的略微红润,反倒遮掩了他病弱之感,笑意狡猾的似只狐狸。
一脸的无辜,“向兄,何出此言啊。”
向云争语言混乱,“你刚刚明明……明明……”
明明一脸如临大敌,好似他们当真命悬一线岌岌可危,差点骗的他生死相托。
结果显然和他所想完全背离。
脑子一团乱,一时也分辨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只憋出一句,“你没说那死道士武功那么高啊!”
穆星河看着向云争好笑的道:“可我也没说道兄武功低微呀!”
是啊,何止不低,都高没影了。
向云争这个气啊,气的最后只得鼓着腮帮子讷讷的道:“穆兄,你不去戏台子上唱戏,当真可惜了。”
穆星河微微颔首,礼貌地道:“向兄过誉了。”
他哪里有夸他?
穆星河见他气鼓鼓的如同竹鼠,不禁好笑地解释道:“在下虽言语犹过,但说的亦也属实。这一劫仍是需得我们四人同心合力的。毕竟我们对上的不是正直忠义的武林人士,而是不择手段,阴狠狡诈的邪教。”
穆星河说的没错,紫衣灵的却已然受伤着恼,不负他邪教名声,当真说变脸就变脸。眼神恨恨,扯着嗓音尖锐狠毒地道:“小的们,给我上,这些人竟敢伤了我的脸,给我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李铎一听,立马慌了,“紫衣灵,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交易。”
紫衣灵看了他一眼,不屑冷笑,“我修罗宫想杀便杀。有钱可以杀人,没钱,人也照样杀。什么鬼屁交易,你奈我何!”
话落混战骤起。
也是他们倒霉,李铎随便让人一吹,便吹来了修罗宫这么多人,他们加起来不过十人,还有商洛寒子几个废物,一时间哪里抵挡的住。
李铎抓准空档躲回车里,本想着能受琉璃堂的庇佑。却没想到车里是另一番奇异景象。
几个琉璃堂的女弟子,都围在花妙音身边,花妙音一反常态地抱着头躲在角落里,像是犯了什么癔症,身上抖如筛糠,嘴里胡乱念叨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句。
李铎一看这情况,别说护着他了,估计自身都难保。
于是心里一急,伸手就将被女弟子们围在中间的花妙音抓了出来,从车上甩了下去。其他女弟子哪里肯干,与李铎及一众寒子打将起来。其中有一名女弟子忠心护主,飞身出去保护花妙音了。
车内一片混乱,而车外也好不到哪里去。玄易被紫衣灵拖住,剩下的人只能自己对付那些难缠的恶修罗。
了凡和向云争到好说,毕竟功夫不差。就连万和山庄那几个,也能自保。更别提蒋南明,本就带着气无处可撒,现在倒好,一刀一个。
却为难了穆星河,手中连个武器都没有。几次来回,身上便挂了彩。
刚刚内息就有不稳,如今搅的更乱,一时不查竟走岔了路子,咳了起来。紧接着越咳越凶,却无从调息。
看着眼前混乱无比的状况,穆星河眸色明暗不定,心中略有犹豫,最后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般,伸手往袖中而去……
忽地,从旁凭空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攥住他纤细的手腕,紧紧握住,力气之大似是要把他手腕攥折,愣是生生阻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穆星河豁然抬头,便见不知何时飞身至的玄易,正一脸凶恶地盯着他,似乎想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穆星河不由腹诽,果然亏心事做不得。这不,被人抓了个正着。
本想装个傻,对玄易说些什么,可眼神扫过某人身后,神情却陡然一变。
“小心!”
原是紫衣灵已杀恼了,追着玄易而来,从背后偷袭,这一下至少用了八分力。
玄易为护穆星河,背后硬生生挨了紫衣灵这一掌。鲜血顷刻顺着嘴角留下,为那张冷峻的脸凭填一抹颜色。
穆星河惊道:“玄易!”
玄易不顾伤势,扭身揽了穆星河的腰,带着他极速后退,紫衣灵本想再攻,却被猝然甩来的一节钢骨银鞭栓住了手。
原是向云争的“无还”已至。
无还在百兵图上排十三,不是没有道理的。通体透着阴山寒铁的黑冷。钢鞭上鳞次栉比的倒刺看着都让人心惊胆寒。
九节钢鞭一出,鞭鞭到肉,紫衣灵也不敢生接。虽占了兵器的优势,可毕竟向云争功力不及紫衣灵,只能拖住他一时半刻而已。
向云争一边给玄易和穆星河争取时间,一边咬着牙朝不远处大喊道:“大师,来帮忙啊!”
“好勒。”了凡那厢刚杀了几个恶修罗,转身朝他们这边奔来。
这会儿,李铎等人早就驾着琉璃堂的车架跑了,只剩下一群琉璃堂的女弟子在路边围着花妙音。
了凡路过,顺便喊了一嗓子“丫头们,光围着你们姑娘有个屁用,还不如先帮忙解决了这些恶修罗,否则,你们姑娘也脱不了身。”
刚刚飞身去救花妙音的侍女似是个有主意的,其他琉璃堂的姑娘都看向她。
“清欢”
被叫清欢的姑娘果断下了决定,“留下两人照顾姑娘,剩余的人,帮忙!”
琉璃堂一加入,人数一多,众人压力骤减。
将穆星河托付给向云争,玄易也终于抽出身来,了凡硬挺着时断时续的内力,与他合力对付紫衣灵,已然伤痕满布的紫衣灵根本扛不住两人合力,见势头不妙,便起了退却之心。
挑了个时机,运起轻功竟是可耻地逃了,一众恶修罗见状,这才分分四散逃离。
草木残败的驿路上,徒留一地尸体和一众人等,伤的伤,残的残。
穆星河这个最弱的反倒伤的最轻。
扶着伤处,看了眼破衣烂衫的和尚,披头散发的神偷,嘴角挂红的道士。穆星河不由边咳边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三人看着各自的狼狈样,也跟着笑成一片,就连玄易都微微勾起唇角。
了凡一屁股坐在地上,呸了一口嘴里的残血,“奶奶个腿的,这算什么糟心眼子的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