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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母子 ...

  •   江卓从Z市出差回来以后,因为集团内部有一项大的项目变动,他又马不停蹄地出国去了。

      等他在国外待了一个多月,终于把这问题解决之后,深重的疲惫感席卷了他。

      江卓想起现在他待的地方距离他母亲秦露秋在M国的有一处常住地址很近,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他联系了秦露秋。

      正巧,秦露秋就在那里。

      母子两个都是大忙人,难得有空见面,江卓也说不上是什么心理,他暂停了回国的计划,改变行程去看了他母亲。

      秦露秋知道他要来,还是很诧异的。

      江卓上门来之后,她倒是没有去集团的的分公司上班,但是人虽然在家里,仍旧是笔记本不离身,时刻都在处理着公司的业务。

      秦露秋的这处房子很大,她也请了很多负责打理这栋房子的人。

      而或许是秦露秋这个雇主的要求使然,江卓觉得这些她雇的人都像是一些没有生命的人形AI。

      他们不会对作为这栋庄园里真正主人的母子二人有什么特殊的对待,他们只负责做自己的事情,甚至彼此间都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汇。

      整个庄园安静极了,有一瞬间,江卓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没有声音的世界。

      然而他母亲秦露秋对于这一切习以为常,或者说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实在没有多余的一丝一毫的精力花费在其他人和事上。

      包括对于江卓这个她唯一的儿子。

      当然在言语上她表达了对于江卓到来的欢迎,行动上也有所体现(她今天居家办公了)。

      只是这一切都是浮于表面的,江卓没有从情感上感受到他母亲对于他到来的任何喜悦。

      母子两个人在客厅那张长长的木桌上对坐着,木桌过长的距离让母子两个甚至都有些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秦露秋的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敲击着,等她处理完了好多项事务,她才从屏幕前抬起头来,然后拿起放在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这个时候,她仿佛才突然意识到坐在她对面的江卓面前什么也没有。

      “你没有在工作?”

      秦露秋有些讶异。

      她问的太理所当然,太过于自然的语气甚至都让江卓觉得原来在和亲人久别重逢之时,把对方晾到一边,也要顾着工作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

      他有些困惑的想了想,好像以前他和秦露秋的相处模式确实是这样的。

      秦露秋对自己要求高,对于她唯一的儿子江卓的要求也很高。

      母子两个以前聚在一起,简直可以说成是两台工作机器的会面。

      “没有,前段时间太累了,最近我想休息一下。”

      江卓道。

      秦露秋喝了一口咖啡,将咖啡杯放下。

      她不置可否的望着江卓,眼里带了些不赞同的神色道:“阿卓,这可不像你。”

      江卓望着她道:“偶尔的休息是为了更好的继续工作,这是秋珩告诉我的。”

      秦露秋挑了挑精致的眉毛,笑着道:“周家的那个小子?你们关系倒是很好。你似乎一直很听他的话?嗯......看重感情,对人类的情感有向往。你这点可不像我。”

      江卓反问道:“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秦露秋两手舒展开,闲适地搭在桌面上,道:“多余的情感只会占用人类的时间,消磨人的意志和判断力。不过呢,你已经做得算很好的了,虽然仍然不能让我完全满意。”

      江卓淡淡道:“我一向是达不到您的标准的。”

      秦露秋笑道:“最高标准。阿卓,我可以理解为你现在是迟来的叛逆期到了吗?”

      江卓没有说话。

      秦露秋自顾自地道:“可以吧,就像周家小子说的,你可以偶尔的休息。毕竟作为我的儿子,我已经为你打好了一个还算可以的基础。你偶尔的偷懒和懈怠是被容许的。”

      话说完,秦露秋又低头开始处理工作了。

      宽敞的客厅内,就又只剩下她敲击键盘的声音了。

      这是第一次,江卓觉得人类敲击键盘的声音让他这么难以忍受。

      他有些失礼的站起身来,然后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客厅。

      直到江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客厅里,秦露秋也没有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

      晚上八点过的时候,也许是工作上的事已经忙完了,也或许是秦露秋终于意识到了她有点太冷落“远道而来”的儿子了,她罕见的推开了江卓的房门。

      这处庄园是秦露秋很早就买的了,她和江承业离婚之后的有一段时间,江卓就和她一起住在这里。

      因此这栋庄园里还保留着江卓年少时的一些东西。

      秦露秋推开房门走进去,发现江卓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巨大的电视机显示屏在亮着。

      江卓穿了一件深色的毛衣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眼睛正盯着电视机屏幕。见着她推门进来,目光瞟了她一眼,又重新放回电视机屏幕上去了。

      屏幕上是一位穿着白色亚麻衬衫,正在弹奏着古琴的青年,他的琴声充满禅意,格外的打动人心。

      就连秦露秋只是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都感觉自己被对方的琴声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目光看向屏幕上适时闪现出来的文字介绍——华、M国文化交流节。

      然后又去看那青年的介绍——古琴青年艺术家,苏言。

      秦露秋的目光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言的脸,末了才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知道这人是谁了。

      等苏言这一首曲子弹完,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个节目的时候,江卓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放回到了秦露秋身上。

      他道:“妈,有什么事吗?”

      秦露秋道:“这是回放?”

      “嗯,这是昨天的演出。”

      “他弹的不错。”

      秦露秋居然夸奖道。

      江卓也有些意外地望着她,接着又听她道:“我记得这个孩子没有回到江家?”

      “是,他拒绝回去。”

      “呵,幸亏没回去。江承业就是个糊涂虫,他要是回去了,在这种场合上演奏的可能就不是他了。”

      秦露秋道。

      然后她发现江卓正以一种复杂的表情望着她,:“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还以为您会觉得他不回到江家是个错误的决定,毕竟收养他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回到江家他能有更多的机会。”

      秦露秋嗤笑了一声,不屑地道:“那是以前,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单看现在的结果的话,很明显在没有江家的情况下,人家过得很好。看看你现在这副想找妈妈要糖吃的别扭样子吧,儿子。我看至少心智上他比你要成熟一些。”

      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江卓的肩膀,道:“好了,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了,妈妈已经来看你了。你要休息,休息的差不多之后,也就回去开始工作吧。阿卓,你要记住,你除了从你父亲那里得到你该拿到的之外,我的所有也会是你的。我们为你打下了这么好的基础,你有什么理由和借口不将这些产业在你的手中发扬光大呢。少纠结一点那些没用的情感吧。”

      秦露秋说完了这些话,就离开了。

      江卓还是在沙发上坐着,这时电视机屏幕里播放的是一名正在演奏钢琴的外国艺术家。他演奏的是一首恢弘的曲子,快速而强有力的节奏表达出了乐曲创作者不屈不挠的意志。

      可是这样恢弘有力的声音,却让这一刻的江卓觉得有些喧嚣和吵闹。

      他几乎是难以忍受般的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将进度条往前拉,最后停在了苏言弹奏古琴的开头。

      江卓重新按下播放键,古琴充满禅意的声音缓缓地从苏言的指尖流淌出来。

      等苏言将这首曲子弹完,江卓再次按下了暂停键。

      在黑暗中,江卓掏出手机,再一次联络了一个他熟悉的号码。

      对面很快接了起来,江卓沉声问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对面又说了一些什么,江卓皱着眉头听着,末了他道:“我知道年代隔得太久了,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她总会留下点什么东西。再找吧。”

      对面又说了什么,江卓只道:“我不会放弃,继续找吧。”

      挂了电话之后,江卓几乎是有些卸力地将手机扔到沙发的一角。

      他有些后悔这次临时改变行程来M国看望母亲了。

      其实江卓以前也经常全球到处出差,秦露秋自己也是个空中飞人,母子两个也并不是没有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时候。

      但是往往他们都将工作安排在第一位,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顺路”去看望对方的事。

      秦露秋给他创造了很好的物质条件,也教会了他许多,但是关于人类的情感——这种一向被秦露秋看做是多余的东西,她几乎没有教过江卓。

      甚至说她也希望江卓不要去希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江卓的目光看向电视机的大屏幕,这时画面正好定格在苏言躬身感谢观众的那一幕。

      画面里的苏言身高腿长,身形清瘦,模样清俊,眼神透亮,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优雅的书卷气。

      他脸上带着笑容,眼里仿佛有星光在流淌。

      这一刻看到苏言的人,都不会错认他此时真实的喜悦。
      ***

      苏言参加完那个文化节晚会,在家陪了奶奶苏慧珍几天之后,就匆忙地往L市赶了。

      他这几天在B市时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古琴社里,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他明显有些神思不属。

      然而等到苏言要离开B市的那天早上,他整个人又忽然变得精神奕奕起来,和前几天那种游神的状态显然判若两人。

      等到苏言已经彻底离开了琴社,前台的两个姑娘笑着八卦道:“寒洲老师前几天感觉跟丢了魂似的,但是今天看起来又格外精神了。他这是要离开B市是不是?”

      一个道:“他昨天的直播里有说,要过一阵子再直播,估计跟这个有关系。”

      这时苏慧珍从里头的培训室出来,头先那个说苏言前几天神思不属的姑娘笑着向她八卦道:“小苏老师一大早急吼吼的出门,这是有情况啊?”

      她原本只是开玩笑随口一说,但是没想到苏慧珍却没有立即否决,反而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一样。

      那个姑娘见苏慧珍这幅样子,连忙和身旁的另一个姑娘对视一眼,都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苏慧珍,道:“苏老师,不会小苏老师真是去见对象去了?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都不知道。瞒得好紧啊!”

      苏慧珍是知道苏言这趟着急忙慌地离开是为了赶去L市见钟柢。只不过关于钟柢和苏言的关系,她这里得到的版本一直是好朋友。

      但是苏言是她养大的,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她是察觉出了苏言对钟柢的心思不一般的。

      至于那个钟先生,她和对方也只是上次见过一面,以苏慧珍的阅历来说,看得出这位钟先生大有来头。至于他对苏言的态度,从上次来看也是很亲近的。

      只是两人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也拿不准。

      而且虽然说现在社会上已经接受了同性婚姻,但是有些豪门大族,就不一定是这样的看法了。

      不过她相信苏言做事是有分寸的,因此她回过神来之后,只是笑着轻斥了这两位八卦的前台小姑娘。

      “我这个老太婆不知道他的那些事,你们要是好奇就自己问他。”

      “诶呀,苏老师,您肯定知道,给我们说说吧。”

      ***

      苏言到了L市之后,看了眼手机,就一路直奔沈家医馆。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他甚至急切到每隔几分钟就将手机拿出来看上几眼,然后遗憾地发现时间也就才过了这么一会儿。

      有时候他望着车外飞速闪过的其他景象,真希望自己坐的是一架火箭,这样他就能马上见到钟柢了。

      而等出租车真的在沈家医馆前停稳,苏言打开车门,L市的寒风向他袭来的那一刻,他却觉得刮在脸上的寒风仿佛和春风一样暖和。

      苏言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沈家医馆的大门走到钟柢所在的那间屋子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推开那间屋子的门的。

      门被推开了,屋里头站在钟柢床边的罗秉生苏言也没有看见。

      他的眼里,他的心里,满满的只有钟柢。

      罗秉生手里端着一个药碗,见到苏言推门进来,立即喜上眉梢。

      “苏先生回来了,我刚才还在和先生说起您呢。”

      说着,他又去瞅钟柢的神色。

      结果发现钟柢也正看着苏言。

      罗秉生看看钟柢,又去看看苏言,好嘛,这两个人眼睛都直直地看着对方,压根就没看见屋里他这个第三人。

      最后还是外头的寒风将这两个痴痴对望的人吹得清醒了过来。

      钟柢望着苏言,先道:“怎么今天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再多待几天的。”

      苏言也清醒了过来,他先是冲钟柢和罗秉生笑了笑,然后回头把身后的门关上。

      等关了门,他才朝着钟柢走去。

      走到对方跟前,苏言站定,笑着道:“我记得今天是你这个疗程的最后一天了。”

      罗秉生在一旁插话道:“苏先生今天回来的巧,刚才沈医生走的时候就说,先生恢复的很好,一会儿喝过药,可以尝试着走走看。”

      苏言听了罗秉生的话,眼里都像带了光,他微微蹲在钟柢跟前,道:“那这么说我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说罢,他伸出手隔着钟柢的裤腿,颇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对方的小腿。

      苏言纤长的手指触碰着钟柢的裤腿,然后抬起头望着对方的脸,温声道:“这样你有感觉吗?”

      钟柢的目光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苏言的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越笑越大,到了后面他甚至觉得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钟柢伸手去牵他的手,然后道:“你陪着我走第一段路吧。”

      苏言眼神里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又笑了起来。

      他自己这一路急着赶回来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好。”
      苏言道。

      然后他又站起来,拉过钟柢的一只手绕到自己的肩膀上,道:“一开始有可能不稳,你就靠着我,我会看着你的。”

      见着钟柢正望着自己,苏言又笑着道:“要是一会儿觉得不舒服,我还可以背你。”

      钟柢以一种颇为纵容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等钟柢真的以一种十分缓慢的姿势抬起了他的右腿时,苏言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捏着。

      等钟柢的右腿终于稳稳的落地,他开始缓慢地迈动他的左腿时,那只紧紧捏着苏言心脏的手仿佛又松开了许多。

      这第一段路,钟柢走的十分艰难,但是他每一步都踩得很稳,甚至都没有让扶着他的苏言感觉到有被对方依靠着。

      等钟柢走到门边时,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苏言有些心疼地替他擦额头的汗水,柔声问他:“痛不痛?”

      钟柢望了苏言一眼,先是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而后,钟柢对站在屋内的罗秉生道:“秉生叔,我的腿好了。”

      这句话十分的简短,但是苏言听来,却红了眼眶。

      等他的目光看向罗秉生时,发现罗秉生早就泪流满面。

      “好好好,先生的腿好了。”

      罗秉生一面流泪,然而眼里却又带着灿烂的笑意。

      苏言望着这一幕,没忍住也流出了泪。不过他很快将自己的眼泪擦掉,然后回头对着钟柢道:“我扶你回床边去。”

      钟柢由他扶着,然后低声道:“等我的腿彻底好了,我和你一起去滑雪。”

      苏言没料到他突然提这茬,不知怎么的就笑了起来,道:“好啊,到时候我保护你,让你怎么都摔不着。”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里都是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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