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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决定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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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件事还没过一天，第二天一大早，林家庄所在的康州府就往各县下了通知，还派了官兵来收秋粮。
林家庄也来了一群官兵，连里正都没提前得到通知，到了林家庄直接让里正通知各家各户准备好要交的粮税。
“阿爹，要收多少？”香柳没出去，看家阿爹回来急忙上前询问。
林阿爹摆了摆手，颓然的坐在房檐下。
林小叔跟在后面，声音哽咽，艰难的开口：“十税九。”
“十税九。”香柳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香柳还小的时候，是十税三，就是当今荒淫无道，去年也是十税六，百姓勉强度日，何况今年的收成并不好。
“阿爹，我们逃吧？”香柳回过神，忍不住说。
“逃？逃到哪去？官兵都在村子里。”林阿爹无力的说，“而且，还不等官兵发现，村民就能先把你抓住，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帮强盗抢走粮食，然后把自己饿死吗！？”
香柳说的没错，这些官府的走狗就是一帮明争明抢，草菅人命的强盗，那些当官的从来没把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林家庄的村民躲过了天灾，但是没有躲过人祸，一次次寄希望于朝廷，又一次次被朝廷镇压搜刮，甚至比蝗虫还可怕。
那些官兵还以收取辛苦费的名义，又搜刮了一层，最后，二十石的粮食就只剩下100斤。
林家庄好不容易恢复的生气，彻底的被碾碎了。
“一百斤粮食，加上家里剩的，勉强能支撑两个月，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吴氏坐在桌旁，连哭都哭不出来，看不到以后的日子。
林阿爷含着烟袋，烟袋里早就没有烟了，他也只是过过嘴瘾。
“我今儿听说林三太爷家的小喜儿带着一家走了，留下了老娘。”林阿奶叹息道，“他家之前收上的粮食借出去不少，这次交完税，不剩下什么了，只能出去讨生活。”
“那林婶子呢？”吴氏问。
“说是这么大岁数了，早就活够了，死活也不走。”林阿奶擦了擦眼角的泪，苍老的声音哽咽着说：“也是，出去也是死，留下也是死，那枯叶还知道找根呢。”
“阿奶，话不能这么说，树挪死，人挪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家香柳这是在哪学的一套一套的？”林小叔笑了。
“这都是老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香柳哼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北都四州荒芜，都遭了大旱蝗灾，喜儿一家还没什么粮，可能连康州府都走不出去。”说到这里，林小叔也没再说下去，这种情况下，结局可想而知。
“可是我们有粮啊，与其待在家里把粮吃完了等死，还不如走出去，或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否则到时候想走也走不出去了。”
大家听了香柳的话，一时都沉默了。
道理谁都明白，可是故土难离，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决定的。
真正促使老林家决定逃荒的是林家庄的里正也决定离开了。
这天，里正又召集了村里的人。
“我听说一个消息，镇守云国和南国边境的镇南大将军反了，从南面的宁州府往北一连攻下数座城池，一路上还接收灾民，开仓救济，好多人现在都往宁州府逃。”
“这是真的吗！？”有人忍不住双眼放光的问。
大家都顾不上镇南大将军是谁，造反不造反，也顾不上宁州府在哪里，能不能走的到。
老百姓就是这样，只要抓住一丝希望就能顽强的活下去。
里正点了点头，接着说：“而且我听说朝廷已经又开始征兵了，只不过还没征到这里。”
“这狗屁的朝廷！”不知是谁骂了一句。
“我已经决定放弃里正之位，带着家人去宁州府。”里正做下这个决定也是万分艰难，可是没有办法，坐着等死还不如逃出去。
“你们谁要是决定走就一起走，现在到处都是流民、官兵和土匪，路上肯定不太平，大家结伴走也安全些。”
“能不能活着走到地方我也保证不了，你们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好好考虑一下，要是决定走就抓紧收拾，两天后出发。”里正环视了一圈，接着说，“到时候我走了，你们可以选新的里正，新的里正到衙门去重新登记人口，以防下次朝廷强征，再发生上次的情况。”
香柳一直都觉得林家庄的里正深明大义，做事从不偏私，等林阿爹回来描述了祠堂发生的事，她决定再加两条，那就是非常有远见，非常果决。
“阿爷，你看里正都这么说了，我们也跟着一起逃吧。”
林阿爷紧缩眉头，没有说话，吴氏看了看公爹的脸色，扯了扯香柳的袖子。
香柳侧过头低垂着眼，轻声说：“难道等朝廷征兵，把阿爹和小叔都征走，我们再走吗？”
“香柳！”林阿爹斥了一句。
林阿爷放下烟袋，抬起头，终于下定了决心，“香柳说的也没错，留在这没有活路啊，走吧，都走吧。”
“爹，您是说。。。？”林阿爹忍不住确认。
“春禾，你去和里正说一声，咱们家和他一起走。”下定了决心，林阿爷也不含糊，直接让林老大去说。
众人一时心情复杂，从林老大太爷爷那一辈来到这个村子，他们最远也就去过县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这说走就要走了，心里都没底，不知道外面是个怎样的生活。
“爹，都要走了，我想回娘家一趟。”吴氏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
其实粮食刚下来的时候，吴氏就回去了一趟，给娘家送了点粮，按理说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去，可是这都要走了，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应该的，让老大和你去，也和亲家说一声，问问他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哎。”吴氏答应了一声，但心里却明白，这事多半是难成的。
她娘家和老林家不一样，她娘家兄弟多，堂兄弟也多，整个家族非常庞大，也不是逃荒过来的，一直生活在康州府。
而林家庄虽然姓林的多，可老林家在来林家庄之前兄弟就少，好多都出了五服，一路九死一生的逃荒到林家庄，这一支也只剩下了林太爷。
平时相处也只是比外人稍亲近些，遇事也习惯了找里正，虽然里正也是林家本家人，但更多的还是代表一村之长。
第二天一大早林老大就陪媳妇回了娘家常宁村，去常宁村的路不远也不近，得走上一个时辰。
因为走的早，到常宁村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来没多久。
按理来说，庄稼人一年到头都不得闲，不管地里有没有活，都会一早起来忙活，毕竟在家里要做的事也不少。
可是接连的旱灾蝗灾，再加上官府一次次的纳征，家家户户的日子都难过，外面也不太平，所以一般都习惯了呆在家里不出屋，省的浪费体力浪费粮食。
整个常宁村都静悄悄的。
林老大带着媳妇吴氏一路走到老丈人家，抬手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了妇人苍老的声音。
吴氏听出是阿娘，回道：“娘，是我，清雨。”
里面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吱吖，木门被从里面打开，妇人满脸皱纹，扎着一个头巾，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清雨，你咋回来了？”
“娘，进屋说吧。”
“哎，对，对，快进来。”吴氏的娘一边让开道一边喊，“老头子，清雨回来了。”
吴老头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也是不解，“咋又回来了？”
“爹，娘，大哥他们呢？”吴氏家有兄弟三个，姐妹两个，她是最小的，从小就受宠。
“你大哥他们天没亮就和村里人出去了。”
虽然吴老爹没有说完，但是大家都知道，肯定是和村里人一早就出去挖野菜，找其他能裹腹的东西去了。
一行人进了屋，吴氏把挎着的包裹拿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吴老爹和吴老娘看着桌子上的包裹，又对视了一眼，转而疑惑的望着吴氏。
“清雨，这是啥？”吴老爹问。
“爹，这是十斤粮食，是我和清雨给你们的。”林老大看媳妇儿不说话，他回答道。
“前不久不才拿过粮食，咋又拿了来？”吴老爹还是不明白，虽然闺女孝顺，老林家也是厚道人家，但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往娘家拿东西啊。
“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你们都拿回去。”
“爹，娘，你们就收着吧，以后。。。”吴氏才说了一句，一想到以后再难见到爹娘，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的流，哽咽的说不出话。
吴家老两口看着女儿这样，心里发慌。
“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林老大看吴氏说不下去，他解释道：“爹，娘，朝廷现在一次次征收粮食，还以各种名义征收赋税，根本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现在各个地方都有农民起义，我们里正听说宁州府有个将军也反了，朝廷为了平乱，可能还会征兵，以前还是一户一丁，现在这狗屁的朝廷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呢？”
吴老爹听说这话，止不住叹气，他家人口多，也不知道在这天灾人祸下能不能熬过来。
林老大接着说：“听说南方雨水多，或许会比咱们这好，虽然啥情况咱也没见过，但也不能坐着等死，里正说这个将军是个仁义的，一路还收留流民，我们里正决定往宁州府逃了，我们一家也打算跟着走。”
再艰难，话还是得说。
吴氏两口子被一番话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这。。。”
吴老爹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缓和了一下，才继续说，“清雨啊，你们要去逃荒？”
吴氏哭着点了点头，“爹，娘，再待下去真的没有活路了，你们和我们一起走吧。”
吴老娘听了女儿的话，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哭了出来。
吴老爹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女儿女婿两口子特意来说，应该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啥时候走？”他问。
“明天。”
吴老爹也老眼含泪，点了点头，“春禾，这粮食你拿回去。”
“爹，不行，这就是拿给你们的。”
吴老爹摇了摇头，“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面，春禾，我闺女就交给你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抛下她啊！”
“爹，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清雨。”林老大用力点了点头。
吴氏知道她爹这意思是不会和他们一起走，虽然心里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真的决定那一刻还是难过不已，抱着她娘放声哭泣。
明天就要走了，家里还没收拾好，吴氏两口子告别后就打算走了。
吴老爹拿起桌上的包袱塞给吴氏，“出门在外不知道什么情况，你们要是还把我当你们爹，还听我的话，这粮食你们就拿回去。”
“爹，我不能拿，以后女儿就不能在跟前尽孝了，是女儿不孝 ，你们就当安我的心吧。”吴氏哭道。
“爹，娘，你们就拿着吧，也让我们心里好受一些。”林老大劝道。
吴氏两口子没办法，放弃了劝说，不断的叮嘱道：“清雨，春禾，以后安稳了一定要回来！”
吴氏哭着点了点头，拽着林老大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一定要回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