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不思君》陶延

25、太子

　　那晚的风吹得脑发昏，裴珏往周柒怀里扔了个东西，夜色中看不清，摸着像是一个木头盒子。

　　回到房间后周柒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平安扣。

　　是白色的翡翠，外围用细细的金色勾勒着，又嵌了几颗细小的琉璃，并不喧宾夺主，反而将翡翠衬得更加出尘。

　　周柒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在月光下平安扣散发了温柔的光辉，温润的浸润着周边的每一处角落。

　　“叔母，爹来信了。”周柒拿着今早刚到的信件去找谢絮吟。

　　“大哥说了什么？”谢絮吟放下到嘴的糕点。

　　“左右不过是问你的近况呗，现在连他女儿过生辰都是只说了一嘴，真是伤心。”在周月笙十日一来信的情况下，周云明到底还是将谢絮吟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他，再三保证了会好好照顾人，周月笙这才满意，只不过每半月都会来信询问情况。

　　“也不怪你爹嘛，当初生阿凌都是回了霖城他亲自盯着的，那件事之后大哥便对女子有孕小心谨慎许多。”

　　周柒知道那件事指的是她母亲怀她的时候难产伤了身体早早病逝。

　　“叔父今天为何这么久都没下朝？”周柒怕谢絮吟想起往事，便赶忙扯开话题。

　　“我也不知，按理说半个时辰前就该回来了。”谢絮吟皱了皱眉。

　　一阶一阶台阶顺着往上，牌匾高高悬挂，威严肃穆，太阳从天空中突破却怎么也照不到大殿之中。

　　景安帝高坐朝堂之上，头发铺了一层细白，想来温和的眸子此刻有些咄咄逼人。这位在皇子时期就一直以温和闻名的帝王难得露出了几分不容置喙。

　　许久的安静后，有一人站了出来，“圣上圣明，大皇子为长为嫡，立为太子理所应当。”

　　当朝少傅，太子的舅舅，王明言。

　　王明言之后，许多官员也纷纷赞皇上圣明。

　　景安帝望着没有表态的这些臣子，首当其冲的便是位居太师同为百年世家的姜鸿。

　　“太师可有什么要说的？”景安帝的声音与他素来流传的一样，温和，让人不自觉就想要与他推心置腹。

　　姜鸿摇了摇头，只道皇上圣明。

　　景安帝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如此，那便下朝吧。”

　　裴珏与裴璟一起走出，听着各路官员对裴璜的道贺声，神色不明。

　　章华台上，顾年卿早早备好了酒，裴珏与裴璟到时他已经饮了不少。

　　“明明是我败了，这么你喝成这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与你有什么关系。”裴珏调侃道。

　　顾年卿脸通红，明明是易醉的人，平日里根本不敢多喝，今日却不管不顾喝成这样。

　　“我为什么你，你巴不得裴璜来坐那个位子，”顾年卿闭着眼睛，歪歪扭扭往裴珏那边走，再开口时声音带了几分落寞，“他可当太子了，马上也要娶太子妃了，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了。”

　　“阿南十六岁那年我就知道他去向贵妃娘娘提亲了，若不是王家阻拦他们二人早该是喜结连理了。”自嘲般笑了笑，“如今可好，选太子妃王家干预不了了，皇上亲自订下的婚事，太子妃一旦当上旁人再如何也奈何不了。”

　　皇子的婚事可以算作家事可以做文章，太子的婚事却是国事是举国上下盯着的，太子妃一旦订下轻易更改不了。

　　裴珏与裴璟听着顾年卿这些牢骚，他憋了许多年，今日终于吐出来。

　　瞧见来了一个人，顾年卿也知道是谁，直接就扑过去，“你好好给我对阿南，她可是我亲妹妹一样的。”恶狠狠威胁，眼睛难得恢复了几分清明。

　　裴璜将他扶着坐下，他被许多人缠着现在才脱身，身上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穿着那身朝服，眼神里满是认真，“放心。”

　　顾年卿得了保证终于睡过去。

　　“大哥，以后就交给你了。”裴珏和裴璟各自斟了一杯酒，敬了裴璜。

　　裴璜没理会他们，将酒拿走，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们的头，“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裴珏不满了，“大哥我就比你小两岁。”

　　“那还不是小时候是我牵着你长大的。”裴璜笑道。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表姐？”裴璟问道。

　　“明日我就去向父皇请旨。”

　　“这么急？”裴珏到底还是将酒拿回来喝了一口。

　　“早点定下来我放心。”

　　“那王大人不是要气死了。”裴珏挑眉。

　　“顾不得那么多了。”

　　裴璜被立为太子看似是意料之外，但细细想来，皇上本就没透露过立储的心思，病重期间裴璜监国以有半年朝中多是称赞，大雍与漠北一役能够获胜也与他能够稳住朝堂息息相关。

　　周柒得知这个消息便去找了白池南。

　　“阿南姐，你知道了吗？”周柒来不及坐下，白池南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先坐下来。

　　“我早就知道，从小便知道了。”白池南微微一笑，气定神闲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

　　周柒愣了，呆呆地问道：“为何？”

　　白池南犹豫了一瞬，又不知看到了什么，最终还是说了，“我姑母不希望表哥与阿璟坐上那个位置，从小三人虽是一样的培养，但无论是我、皇上、皇后娘娘或是他们自己都知道谁会是什么。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白池南顿了顿，又说：“白家爱自由，白家的儿女都不会甘心被拘束在一方天地，姑姑当年在皇上娶妻后也曾想过离开京城，但最终被留了下来。表哥去边城是为了保家卫国，但也是为了成全自己。京城许多暗涌，对你好的人不会永远对你好，人心易变，边城却是难得的自由清净之地。”

　　“你也知道白家现如今已经是这样了，庇佑不了我与姑姑，也庇佑不了表哥与阿璟，所以太早立太子不是什么好事，会有人为了斩草除根对表哥与阿璟下手，可是现在表哥有了军功，有军权，所以那些人也不能再轻易伤害他们，即使最后裴璜登基之后想要做什么，也做不了。”

　　“至于裴璜，其实在表哥离京之时便已经开始接触国事了，所以在皇上病倒之后能够游刃有余的做一切事情，他早就获得许多大臣的认可，更何况还有王家做后盾。”

　　这大概是一个父亲对三个儿子最好的保护了。其实还有些未说完的话周柒也猜到了，若是当年在裴珏离京之前就立裴璜为太子，那么裴珏再做任何会引人瞩目的事情都会被别人怀疑是觊觎皇位，也会有人为了向太子表忠心不服刁难。而若大家都是皇子，所以你沙场杀敌，我朝堂布局，我们在同一个位置上，不会有人轻视我们任何一个，我们可以尽情显露才华，不至于一生暗淡将生命去留交付别人手里。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裴珏真的不想要皇位，裴璜是真心拿他们当弟弟。

　　赌皇家难得的温情，稍有不慎便是朝堂动荡。

　　周柒想了许多，但最后还是只感叹一句：“他们兄弟感情真好，也不知道是谁传他们不合。”

　　白池南也没想到说了这么多周柒会想到这个，哭笑不得，“总有人以自己的心思揣测别人，纵使他们每次表现出来关系都很好，但总有人帮他们与彼此心生龃龉。”

　　周柒想到之前在霖城听说的那些，狠狠点了头。

　　周柒站起身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阿南姐你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一本正经地询问，语气却是极其肯定，盯着白池南突然就笑了出来，晃得白池南眼睛看不清。

　　“不说这个，你那腰挂着的平安扣看着不像俗物好生眼熟，竟像当年西戎进供上来的那块翡翠，”见周柒一脸茫然，白池南眯着眼睛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当年这块翡翠好像赐给表哥了啊。”

　　周柒一把抓住平安扣，有些慌张，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脸有些微红，但还是扯着嗓子挺直身板，理直气壮道：“说你呢，干嘛说我。”看着凶凶的，语气却莫名有些软。

　　白池南笑弯了腰，“好好好，说我说我。”

　　七月初九，太子裴璜入宫请旨求白家女为太子妃，一生不移。

　　白池南接了旨，宠辱不惊，众人称赞。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送到白姐姐那去。”裴瑜指着摆了满殿的各种奇珍异宝、字画书籍，选选挑挑。

　　“阿瑜。”女人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往夏日喧嚣添了几分初秋的温柔，像是缓缓吹过山间的风，平缓得像能安抚世间所有躁动。

　　“母后。”裴瑜乖乖叫了一声。

　　王皇后年轻时便是闻名的才女，性格温柔端庄大气，是所有世家女子的典范，年华的逝去为她添了几分少女时期少有的稳重，面容依旧如当年众人所见的那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一样，眼角的细纹也仿佛是馈赠将她显得更生动。

　　“你忙来忙去的，也不怕累。”王皇后温柔的笑笑，拿帕子给裴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今天这一天，裴瑜将皇宫上下都跑遍，在御花园的几棵树移去东宫，又将所有宫女太监传唤过来，亲自挑选送入东宫，最后便打上了自己库房的主意。

　　“别人都在盯着白姐姐的婚事，我断然不能让白姐姐面上无光。”

　　“不是还有你白娘娘与你二哥三哥，哪里会让人看笑话。”王皇后笑笑。

　　“我们能一样嘛，再说了阿柒姐肯定也会送许多东西，我可不能输给她。”或许是折腾了许久，裴瑜的脸红红的，眼睛像是被水浸过一样。

　　“说起来你倒是和周家那位小姐关系不错。”

　　“阿柒姐长得也美，性子还好，我与她关系好天经地义。”裴瑜得意洋洋，似乎为自己交了一位这样好的朋友而骄傲。

　　“听你说来你很喜欢那位周小姐了。”皇后笑意盈盈，仿佛天底下任何一个平凡的母亲。

　　裴瑜突然眼神有些闪躲，悄咪咪附身到皇后耳旁，轻声道：“二哥看着也很喜欢阿柒姐，我们家或许马上要迎来第二件喜事了。”

　　“哦？那不知周家小姐的意思是什么？”皇后来了兴致，世间多传她与白贵妃不合，却不知她们二人都不是争风吃醋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人，在多年深宫相处中早已交心，裴珏裴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裴瑜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后便又跑去挑选要送给白池南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