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不思君》陶延

12、重逢

　　霖城近江南地区，却又不在江南的主要范围内，既有江南的婉约，又有北地的豪爽，女儿家多柔情，男儿多如姜狄一般爽朗，但也有似周月笙那般光风霁月的。

　　姜狄与周柒早早传信回去告知家人自己要回来，让人等着接。两人到了霖城后还磨蹭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天黑了才忐忑的去了姜家。此时姜家大堂，三位长辈皆等着在那里。

　　“哟，这还知道回来呢。”姜狄听着自家老爹这阴阳怪气的话，顿时感觉有些尴尬了，这比直接揍他还让人不舒服。

　　“爹，姜伯伯，姜伯母，我们回来了。”周柒倒是没什么，反正自家老爹不会怎么样自己。

　　“爹，娘，周伯伯，我们回来了。”

　　“好了，既然回来了就没事了，好好休息吧。”周月笙一如既往温柔，拉着周柒询问这些日子的情况。一身青衣衬得他更加温柔，虽已年过四十却还依旧如公子翩翩。

　　“你看周伯伯，你再看看你，我出去这么久了你也不问我是否过的好不好。”姜狄不乐意了，从小他便羡慕周柒有给温柔至极的爹。

　　林釉有些看不过去了，敲了自家儿子头一下道：“还说呢，知道你爹被你气的晚上都睡不着觉吗？不揍你就是好的了。”林釉又看到独自在后头的思忘，“这是？”

　　“对了，这是思忘，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解释。”

　　“臭小子。”林釉又忙着给他们招呼吃食去了。

　　姜清泽和周月笙对视一眼，“阿柒，你们这一路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吗？”周月笙意有所指。

　　“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二皇子托人送了封信来，说让我们不必忧心联姻一事，那信上还盖了他的私印。”

　　周柒突然有些懵了，裴珏？信？

　　见周柒有些愣住，姜狄赶忙接上话茬，“哎哟，爹，周伯伯你们不必担心，我们在边塞偶然遇见了哈哈。”

　　“何至于这么巧？”姜清泽语气不善。

　　“就是这么巧啊。”姜狄死皮烂脸。

　　气氛正僵着着，林釉适时出来道：“好了，几个孩子来吃饭吧，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

　　思忘还有些不知所措，周柒倒是拉住她手挽着手去了。这一路来三人相处的也算融洽，思忘不太爱主动说话，是个沉默的性子，姜狄一如既往的吵闹，周柒也是和他不遑多让，因此倒是十分热闹。

　　周柒边挽着她边和她说道：“这是姜狄家，我们先用过饭，等下回家去，到时我还有一位姐姐介绍给你。”

　　姜狄便有些不乐意了，“你们两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让我听一下？太过分了啊。好歹我们还是一起走了这么久呢。从大漠到江南，你们两就这样对我。”说着便嘟起个嘴巴。

　　思忘便觉有些好笑，但她性子这般也不说什么了，周柒却没好气道：“女儿家的事哪有你什么事。”

　　姜狄便不做言语，周月笙几人听着两人的唇枪舌战又发笑了，从小到大便是这般了，也不知当初三人是怎么就蒙了心认为这两人能走在一起。

　　回了周府，流云便等在大门口，一见到周柒，眼眶都红了，扑进她怀里“小姐，你这可是第一次出远门，都多久没回来了。”泪珠轻滑，弱柳扶风，仿若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刚巧周柒男装也未换下，此情此景便像极了痴情女子终于等到负心汉归来。

　　周柒心里一个咯噔，流云生的好，一如所有的江南美人，平日里柔弱却也坚强，从不轻易哭，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几次，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泪滴大颗大颗珍珠般往下掉，周柒不会安慰人，想求助自家老爹，却见其昂首挺胸越过她们就进去了。又瞧一旁思忘，眼神飘忽，嘴角抽搐，是在憋笑。

　　周柒只能望天，天知道她现在多想姜狄在这儿，他肯定有办法逗流云开心。周柒便想着有什么开心的事情，突然一个激灵，一只手来扶住流云，另一只手拉过在旁的思忘，介绍道：“看！这是我给我们找的妹妹，叫思忘。好看吧。”

　　话一出口，两束目光便望了过来，一束带着震惊，来自思忘，一束带着哀怨自然是来自流云，“小姐出去一趟这将要抛弃我了吗？”倒是不哭了，这怀抱也松开了，“小姐进来吧，夜里风大。”说完便拉着思忘走了，仿佛她们二人才是十几年相伴那般。

　　“哎。”风吹走了少女的叹息，总归流云不哭了。

　　周柒正要往自己院子走去，却见周月笙的小厮青山叫住她，“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

　　周柒又转脚去了自家老爹院子。

　　周府内只住了周月笙与周柒父女两，周家虽族人众多，但主支只剩了周月笙这一脉，且这些年周家族人行教育、商业之事便有不少人四处在外去了，而还有一部分人则是选择科举入仕，其中便以周柒的叔叔周云平最为厉害，已官至二品。

　　到了周月笙的院子，却见他在院子里望着一株昙花发呆。

　　“爹，找我有什么事吗？”

　　“便是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出去这么久了也不怕爹爹担心。”

　　见周月笙故作伤心的样子，周柒赶忙上前挽住周月笙的手，像小时候那般冲他撒娇，“我那不是看你们乱点鸳鸯篇怕了吗。”

　　周月笙笑笑，拍拍周柒的手，眼里慢慢溢出笑意，“你啊，也长大了，我也对得起你娘了。”又拉着周柒去亭子里坐下，“这次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去可没闯什么祸吧，爹爹找不到你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爹，不是刚刚才说我长大了吗，放心吧我没闯祸，这一路都很好。”

　　“这便很好，往后你是要撑起周家的，也该自己学着去历练了，这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顿了顿又道：“你与姜家那小子的婚约也做废了，咱们两家是不怕那些流言的。”

　　虽然入城后便打听过，但听周月笙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周柒压下心头的喜悦，正色道：“嗯，这很好。”

　　“这便开心了？当初自己生那么久闷气。”周柒刚得知婚约的时候便气血上头，找周月笙发了通脾气，便再也不理人了，想来要是她当初冷静一点说清楚说不定就没这回事了。

　　见周柒不说话，周月笙又继续说道：“好了，这件事便过去了。你们带回来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周柒便把遇见思忘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女子身上应的确藏着秘密，但既然你已将人救回来那便也算了，我会派人暗中查探这件事。”

　　“好的，爹。不过当初你怎么不派人暗中找我们，而是让老黄光明正大来追我们？”

　　周月笙高深莫测：“你们两这么大了，也该锻炼了，你们逃便逃了，我们也想看看你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周柒顿时反应过来：“所以你们一直都知道我们的行踪？”

　　青山送来了茶，周月笙拿起喝了一口，不急不慢道：“你们出了肴城便知道了，知道你们认识了两位面生的富家公子哥，当时只道是哪家新出的少年人，现在看来，那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吧。他们可会隐藏的多，若不是那封信，恐怕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周柒这时还记得答应裴珏要保守秘密，“那哪能啊，只是二皇子的手下罢了。”

　　“阿柒，是与不是我都不会说出去，你要长大了。夜深了，早点休息，爹也累了。”

　　“好吧。”

　　周柒接下来几天都呆在家里读书、算账、学着应对各种事情，这是作为周家未来掌家人要从小学起的。姜家公子病愈的消息传遍了霖城，不少人上门祝贺，姜狄忙着应酬也没来找她。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过了五日。

　　夜里，周柒翻看完书府里已经安静了，想起身去院子里走走，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已经有小小的虫鸣慢慢从四面透过来，周柒没叫思忘，也没叫流云。她们两人也愈发好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透气，走着走着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正当要回去，却突然从后面袭来一片叶子，贴在她的后颈，凉凉的，却又格外舒坦。

　　“喂，怎么走了呢？”

　　这声音，周柒没回头，“堂堂二皇子便是这样喜欢爬人家的树的吗？”

　　裴珏从树上下来，走到周柒面前，“对不住，实在是贵府护卫太厉害，我只能躲在树上才不会被人发现却不想刚好是你的院子。”

　　裴珏穿着一身白衣，金色的丝线胡乱作画，好一个风流恣意的少年郎。

　　“怎么？周大小姐看傻了？”

　　“看什么傻，你怎么来了？”周柒回神，毫不客气。

　　“路过霖城便想着来看看了，但是若贸然拜访怕给你带来麻烦，便趁着夜黑翻进来了。”

　　“有什么麻烦的，只管来便是了。”

　　“周大小姐这语气，是要保我了咯。”

　　“霖城之内，我保你。”周柒今日也穿了白色衣衫，又带有一点月白色，本是温柔的颜色此刻却因为少女飞扬的神采显得活泼热烈起来。

　　“好了，知道你厉害，但我不能久留，要尽快赶回京城，先前没赶上，今夜来正式跟你告别，保重。”裴珏做抱拳礼。

　　周柒其实也知道两人的重逢并不能有多少时间，但来日方长，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能遇见，便也回礼，转身进房了。

　　裴珏看着那个背影，又见房间里亮着的灯息了，便也在黑夜中慢慢隐去了。只剩那片从裴珏手上飞出，拂过周柒脖颈的叶子静静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