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的不期而遇》路籽遥

20、苏途，真的只有这一次

　　谢暮安是早上七点到家的。

　　他敲了敲门，等了许久也没见苏途过来给他开门，不禁有些纳闷。于是谢暮安拿出钥匙插进开锁孔，尝试把门打开。

　　拧了两圈后，只听啪嗒一声，门开了。

　　谢暮安皱了皱眉，轻手轻脚地跨进家门，开始寻找住在自己家里的少年：“苏途？”

　　没人回应，家里像是没人住的荒地一般。

　　谢暮安慌忙赶到苏途的房间，拍了拍门，焦急万分地喊道：“苏途！你在里面吗？开门！”

　　拍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开门，谢暮安干脆直接进去了。

　　房间里除了苏途的日常用品和书包，见不到哪怕他的一片影子。

　　但谢暮安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苏途趁他不在就回自己家了，连声招呼都不打的那种。

　　但很快谢暮安就产生了新的疑问：今天是周六，现在才早上七点，苏途不在家的话，那去哪儿了？

　　与此同时，前一天晚上就准备今天早上六点前回家的苏途，现在还在宾馆呼呼大睡，一阵铃声响起，苏途不耐烦地抓了抓床头，好不容易才摸到那吵得他头疼的罪魁祸首。

　　没睡醒的人接电话时是从不会看来电人是谁的。

　　苏途接通电话后，不满地哼唧了一声，瓮声瓮气开口：“嗯……？谁啊？这么烦人……”

　　“你去哪儿了？”谢暮安语气冰冷，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苏途的困意立马消散，惊恐地确认了好几遍时间，确实是七点。

　　闹钟响了四五次。

　　苏途害怕地吞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道：“那个……谢朋友啊，我昨晚有事，就没回家……”

　　谢暮安看着门上像是被狠踹过后留下的脚印，眼神晦暗不明：“什么事？说清楚。”

　　苏途焦急地抓了抓头发，半天也憋不出来一个字。

　　谢暮安见对面许久也未说话，冷笑一声：“编不出来就别逼自己了，给你半个小时回家，回来之后慢慢解释。”

　　苏途瞬间像瘪了的气球，无奈答应。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谢暮安的身上，谢暮安的身子倚在门框边，冷漠地看着面前低头认错的人。

　　苏途半天也不敢抬起头，只得摆出一副“我认错了你要原谅我”的架势出来，等待谢暮安的发落。

　　谢暮安淡淡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启唇说话：“苏途。”

　　“嗯？”苏途立马立正回应。

　　谢暮安再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苏途哈哈地笑了两声，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牵强：“没、没发生什么事啊哈哈哈，就范许找我一点事哈哈哈……”

　　谢暮安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他瞎扯，随后淡淡开口：“昨晚范许在总区，苏途，你扯谎能找一个靠谱点的理由吗？”

　　苏途：“……”

　　苏途的笑僵在脸上，最后只能尴尬地收起笑容不再说话。

　　但谢暮安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追问：“昨晚，出什么事儿了？”

　　苏途叹了口气：“不是吧谢朋友，你放过我吧！”

　　谢暮安无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侧身让出一条路：“行，放过你。”

　　苏途慌忙窜了进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谢暮安平静地看着冲进房间的苏途，微微垂了垂眸，声音不大地说：“苏途，你今天先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苏途猛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疑惑道：“中午也不回来吗？”

　　“嗯。”

　　苏途哽了一下，皱了皱眉：“我还想带你吃顿大餐呢……”

　　谢暮安顿了一下，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尽量赶回来。”

　　“好！”苏途重重的点了点头，笑着应道。

　　直到苏途进了房间把门关上，谢暮安才收起略显柔和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他直直地盯着门上的脚印，几分钟后离开家门。

　　私家棋牌室毫无正规可言，各种牌样和球类混在一起，嘈杂且喧嚣。一群发福的中年男人口吐着烟圈，乐呵呵地互相攀谈，嘴里时不时地蹦出一个黄段子或者脏话。

　　谢暮安厌恶地避了避周围的人，眼睛在赌桌一片扫视了一圈，最后定位在一个狂妄大笑的男人身上。

　　谢暮安大跨步地走向他，在众目睽睽中对着谢思利的后背就是一拳。

　　谢思利正赌得上头，莫名其妙被揍了，气的破口大骂：“我操哪个傻逼！你他妈的……”

　　转过身就看到杀意满满的谢暮安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丢命。

　　谢思利惊恐地咽了咽口水，哆嗦着开口：“小、小兔崽子，你怎么敢打我！我、我可是你爸……”

　　“我说过，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杀了你。”谢暮安恶心地说道。

　　其他的那些和谢思利一起打牌的人这种时候有的在看戏，有的以为谢暮安是来要钱的，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谢暮安看着吓到脚软的谢思利，眸色又沉了几分：“你昨晚去找苏途了？”

　　谢思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暮安口中的苏途是昨天晚上的男生。他见谢暮安因为苏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了他，不禁愤愤：“对！我就是找那个小傻逼了怎么着吧！老子不仅找他了，还想抢他的钱，还把他搞到警察局了！操……”

　　谢暮安越听到后面，胸口起伏就越大，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提手再次向谢思利砸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让苏途知道他这个“父亲”，更没想到那个被自己当成太阳一样的少年会被这个人渣威胁，甚至被连累到了警局，也许这就是苏途昨晚没回家的原因，谢暮安疲惫地想。

　　拳头如流星一般在谢思利身上接连不断地乱砸，把谢思利疼得几乎动弹不得，只能勉强伸出手对着谢暮安乱抓，最后终于有人怕闹出了人命，忙手忙脚地过去拉谢暮安。

　　“诶呀小伙子，你怎么能打你爸呢！没有一点人性啊！”

　　“快别打了！这看着都快死了……”

　　“都愣着干嘛？拦着啊！”

　　“对对对，赶紧拦一下。”

　　谢暮安被一群满身五花肉的男人给拉开，自己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现在也被撕扯开，脸上身上也都挂上了彩。

　　谢思利就更惨了，躺在地上“哎呦”了半天，旁边的人拉都拉不起来，太疼了，他站不起来。

　　即使这样，谢暮安的气还是没消。他是真的想杀了谢思利。

　　谢暮安微微扯了一下自己的上衣，对着谢思利危险地眯了眯眼，开口说道：“谢思利，我再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身边的任何人，否则，我会带着我妈的死因证据，咱们法庭见。”

　　谢思利闻言脸色瞬间发紫，颤抖着嘴唇抬眼看向谢暮安，眼神中尽是惊慌：“你、你胡说什么……”

　　“胡说？是不是胡说，法官自会知道。”谢暮安冰冷地回答。

　　谢思利瞬间瘪了下去，哆嗦着身子哀求：“我、我不去找他们了……你别告我，我不想坐牢……不想坐牢……儿子……”

　　谢暮安嘲讽地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只留下快要发疯的谢思利和目瞪口呆的一群看客。

　　他哪里集齐了证据呢？如果集齐了证据，他早就亲手把这个害死他妈妈的畜生送进监狱了，怎么可能还会留给他挣扎的机会。

　　谢暮安自嘲地笑了笑，却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让他“嘶”的一声反应过来：马上十二点了，但他现在身上都是伤，见到苏途怎么解释？

　　毕竟苏途不喜欢打架。

　　艰难思索了好一会儿，无所不能的谢大学霸终于蔫了地想出一个牵强的方法：在苏途发现之前先用创可贴遮住，苏途要是问就说蚊子咬的。

　　方法想到后，谢暮安满意地点点头。嗯，很好很不错！这样的话苏途就一定不会知道他打架了！

　　聪明的谢暮安同学喜滋滋地回到家，在家门口停了下来，用手悄悄地打开一丢丢的门缝，再三确认苏途不在客厅后才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刚踏进去一只脚，谢暮安就完美地与门后的苏途来了个深情对视。

　　谢暮安：“……”

　　你为什么要站在门后面？所以他刚刚开门缝的弱智行为也被苏途一览无余了？

　　谢暮安现在很想跳楼。

　　苏途刚刚出来拿吃的，就看到门微微一动，他还以为是谢思利又来找事儿，吓得他赶紧躲到门后准备偷袭。

　　然后就看到鬼鬼祟祟的谢大学霸带着一身伤回家了。

　　苏途一把拽过表情难看地极点的谢暮安，皱了皱眉，轻声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还有身上……怎么那么多伤口？”

　　谢暮安有些尴尬地退了退身子，最后还是决定不忘初心：“你看错了，这不是伤口，这是蚊子咬的。”

　　说得坚定又诚恳，苏途想，如果自己眼瞎的话，现在肯定就已经相信他了。

　　苏途深吸了一口气，疑惑道：“这是热带雨林的蚊子？”

　　谢暮安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看苏途的眼睛。

　　沉默了一会儿后，苏途开口：“谢暮安，你打架了？”

　　“没有。”几乎是一秒否认。

　　苏途此刻脸上再没有什么表情，沉静地盯着谢暮安。接着转身走向电视机下面的抽屉拿医药箱，默不作声地给谢暮安上药。

　　似乎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苏途在给谢暮安涂药的时候力道不轻，把谢暮安疼得倒吸一口气。

　　苏途垂眸看着谢暮安身上的一个个伤口，冷冷嘲讽：“现在知道疼了？”

　　谢暮安抿了抿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对自己的打架行为作出解释：“我……这是第一次打架。”

　　苏途眼睛抬都没抬一下，但是手中的动作轻了一些，并没有说话。

　　谢暮安见苏途不理自己，不禁感觉胸口发闷，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又说道：“也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胳膊上摩擦着的冰凉药水停下了，苏途终于抬起头施舍给谢暮安一个眼神。

　　谢暮安对上面前这人如暗夜一般的漆黑双眸，表情变得非常认真，看着有几分傻气。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苏途，真的只有这一次。我不骗你。”

　　苏途静默地直视着谢暮安的眼睛，几秒后还是败下将来。他移开了视线，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道：“我没生你的气。谢暮安，你和谁打架的？”

　　谢暮安不是那种易怒暴躁的人，能让他动手，肯定是干了什么不可原谅的恶心事。

　　谢暮安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实话：“谢思利，我……名义上的父亲。”

　　苏途立马就知道谢暮安为什么打架了。他没再说话，抬起手继续给谢暮安上药，动作温柔又小心，看得谢暮安心中一动。

　　苏途眼睛专注地看着谢暮安的伤口，却柔声开口：“谢暮安。”

　　“嗯？”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尤其是因为我。”

　　“……好。”

　　太阳逐渐西落，苏途的心情也早已恢复，开始嚷着出去吃大餐，美名其曰“庆祝谢朋友竞赛荣获特等奖”。

　　谢暮安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说：“这是什么理由？成绩还没出来呢。”

　　苏途撇了撇嘴，很不服：“出不出来也改变不了你是特等奖的事实！”

　　谢暮安：“苏途，你怎么说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会以为我带资考试的。”

　　见谢暮安不为所动，苏途开始发挥自己的无赖潜质：“啊阿啊我不管！我要吃烧烤火锅麻辣烫！我要扫荡食品街！”

　　谢暮安：“……”

　　谢暮安麻木地承受着自己的胳膊被狠狠摇晃，不为所动。

　　苏途见晃胳膊不管用，开始撒泼打滚抱大腿：“我要吃！我要吃！谢朋友你带我去呜呜呜……”

　　抱的力度过大，谢暮安一个踉跄差点没死在地上。

　　谢暮安：“……你松开。”

　　谁料苏途抱的更紧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

　　谢暮安低头看着他，脸色又黑了几分：“松开。”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途同学在谢暮安发火的前一秒非常懂眼色地松开了。完了之后还笑嘻嘻地冲谢暮安眨了眨眼：“我松开了啊，是不是特别听话特别乖巧？是不是该奖励一下这个懂事的小朋友？”

　　谢暮安：“……”

　　“小朋友，你先站起来再说话。”

　　这么跪着真的不用，他也没有压岁钱给你。

　　苏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对着人家谢暮安下跪，于是非常慌张地扶着……

　　谢暮安的大腿站起来了。

　　谢暮安：“……”

　　好险，又差点摔倒了。

　　半个小时后，苏途欢乐无比地在小吃街上蹦蹦跳跳，一会儿买三十个烧烤串，一会儿买了两个冰糖葫芦，最后在一个糖人小铺前驻足。

　　糖人小铺的老板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大，但胡子拉碴的男人。他见苏途两人在自己面前停下了脚步，就非常热情地招待了起来。

　　老板：“嘿小伙子，你要不要糖人？我这什么样式的都有。”

　　苏途在一众动物糖人中扫了一圈，失望地摇摇头。

　　但机灵的老板不可能放过任何的商机，他乐呵呵地说：“成品没有你喜欢的是吗？我这可以现做的。什么样的都行！”

　　听到可以现做，苏途眼睛一亮：“真的吗？人也可以嘛？”

　　老板愣了愣，看了看面前这个眼睛放光的可爱男孩，又看了看后面无表情的男生，像是知道苏途要做什么了。

　　老板：“你是想做你和你哥哥是吧？没问题！”

　　苏途疑惑了一下，有些不解：“我哥哥？”

　　老板早就已经开始制做糖人了，于是对着谢暮安扬了扬下巴：“喏，那个小帅哥，不是你哥哥吗？”

　　苏途这才反应过来老板是把谢暮安误会成自己哥哥了，他乐了一下，笑着应道：“没错没错！他就是我哥哥！”

　　说完还转过脑袋对着谢暮安笑了一下，响亮地喊了一声：“哥哥！吃不吃糖人？”

　　谢暮安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只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没想到苏途一句“哥哥”对自己杀伤力这么大，让自己变成了一只被网束缚住的小鸟，动弹不得。

　　谢暮安微不可查地吐了一口气，回答说：“不喜欢吃甜的。”

　　苏途拿着已经做好的两个糖人，正准备把做成自己的模样的那个递给谢暮安就听到谢暮安说不喜欢。苏途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想把这个迷你版的我送给你呢……诶，真可惜。”

　　谢暮安看了一眼苏途手中迷你版的两人，勾了勾嘴角。还挺像，谢暮安想。

　　“给我吧。”谢暮安对着苏途摊开了手。

　　苏途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谢暮安直接拿过了那个糖人做成的迷你苏途，说：“这个给我，剩下的那个你自己吃吧。”

　　苏途呆呆地点点头，跟着谢暮安继续前行。

　　走了一会儿，谢暮安突然就停住了脚步，苏途没料到会有这么个流程，脚步没刹住，鼻子被狠狠一撞。

　　苏途吃痛地揉了揉鼻子，不满地嘟囔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谢暮安转过头，眼神中看不出情绪：“苏途，你刚刚跟老板说我是你什么？”

　　“哥哥啊！”苏途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谢暮安。

　　谁知道谢暮安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继续走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