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路》成器

3、似是故人归（二）

　　“奴婢打听清楚了，重华宫那位，确实把二公主关了起来，听咱们安插的人说，贤妃殿内的人口风很紧，只说是二公主不守宫规，秋宴在即，怕她又惹出什么什么乱子才如此严厉管教的。”大宫女觅芳刚走，婢女玫晴从外边回来了。

　　一大早，她就被穆思悠派出去打探消息。

　　“听上去倒觉得没什么不妥，二公主有陛下恩宠，向来张扬跋扈，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贤妃那头不是三天两头就要将二公主送到教习嬷嬷那里去。”玫晴说道，“可是奴婢听说，二公主那日确实去过西角楼，还把一名宫人推下了静心湖......听闻随行的嬷嬷怕出事，昨日还大动干戈的找人去捞了，听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不过转头今早就有芳林苑的宫女承认昨日在静心湖边躲懒撞见二公主，一不小心受了惊吓才跌入湖中。”

　　“摆明了有问题，早不认晚不认，偏偏出了事就跳了出来，娘娘，咱们把那个宫女住过来，保准能抓住重华宫的把柄。”玫晴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种把柄他自己怎么会留下来。”穆思悠听了玫晴的话，并未有所波动，她若有所思，“静心湖....明溯河.......”

　　不好......穆思悠心下一顿，皱眉问玫晴，“玫晴，我听觅芳说过，有宫人偷了宫里的东西顺着明溯河向宫外运，是不是有这个事？”

　　“确实，当时还是因为郑昭仪宫里丢了陛下赏赐的东珠才发现的呢，奴婢记得当时是她宫里的一个宫人偷了不少东西，顺着河运到宫外的一处水渠，宫外每晚有专门的人牙子来收货，然后卖出去的银钱在放在木匣里每月从慈颍山那头再漂过来，明溯河水流湍急，木盒小巧，也就没什么人发现..........”

　　“您是说......”玫晴忽然茅塞顿开，转念一想，又说，“可是自从那件事后，皇城根那个水渠已经堵住了，而且禁军那边每日都有人巡视.......而且，贤妃也不会让二殿下动手........那二殿下一定是被人当成了棋子！”
　　玫晴越想越心惊胆战。

　　“若真如我所想，我想崔絮肯定也察觉到了。”穆思悠心中的迷雾好像逐渐散去，但是又未全散。

　　她心中疑惑，那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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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阳宫内，主仆二人正说着话，这时，有人进来禀报，“贵妃娘娘，二殿下和顾将军来了。”

　　玫晴赶紧闭嘴，迎了出去。

　　长华宫虽有通传的规矩在，但是二皇子萧瑾宁是穆思悠独子，外院的宫人们也不会真的留他在殿门外等传唤后才入内。

　　于是，不一会儿，萧瑾宁与顾景便踏入殿中。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给母妃请安。”
　　“给贵妃娘娘请安。”

　　穆思悠已经神色如常，正闭着眼由得身边的宫人替她按着太阳穴，听到动静，她慢悠悠的睁开双眼，从榻上走下来。

　　穆思悠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萧瑾宁，而是另一旁的顾景。
　　皎皎白雪，灼灼其华。

　　一踏入上阳宫，萧瑾宁端着的气息瞬间散开，大喇喇的收拢袍摆，一屁股坐在殿中左侧的蒲团上，他拍了拍身上的浮尘，环顾四周，一眼便瞥见了角落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破杯碎盏，

　　他随口问道，“母妃，这是出了什么事，惹您发这么大的火？”

　　萧瑾宁对后宫这些事早已见怪不怪，不过出于做儿子的孝道，他还是问了一句。

　　穆思悠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宫女，宫女赶忙把打碎的茶盏收了出去，外边又进来两个内侍，在右侧摆上方桌与蒲团，又拿来一壶新沏的热茶与两个杯盏。

　　顾景行了礼，端坐在一旁。

　　“你不常来，哪知道这宫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多繁杂，哪天不出事。”穆思悠见了儿子自然欢喜，她嘴上呵斥，脸上却是笑盈盈得。

　　萧瑾宁见穆思悠不愿多说，也没继续追问，“母妃可是错怪儿臣了，您可不知，京外的裘山上匪患猖獗，父皇担心镇北军这次回京途中出什么岔子，专门让我做礼官，与禁军一同去迎昭明回京，这不，我一回来，就带着他来看您了。”

　　昭明便是顾景的表字。

　　此次，镇北将军顾景得胜回朝，尚未进京，便皇恩加身，禁中下了数道嘉赏，陛下甚至亲派皇子迎接，一时之间在传遍了整个燕京，穆思悠在宫内也有所耳闻。

　　穆思悠十分欣慰。
　　顾景母亲蒋淮诗是她在闺中的手帕交，她望着顾景的脸，与记忆中的面庞重合了起来，一时之间，有些出神，过了半晌才说，“好孩子，这一路也是苦了你了。”

　　萧瑾宁没发现自己母妃的异样，还在一旁口若悬河，“母妃，顾景这次扬我大燕国威，不仅守住了燕云台，还夺下了北魏十几座城池，打得那北魏皇室主动赔款议和，还加了足足一倍的赔金，刚才父皇在朝堂上对顾景赞不绝口呢。”

　　穆思悠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问顾景，“小景是何日回来的？可曾见过家人了？”

　　“贵妃娘娘，臣昨日才回京，昨夜陛下设宴，臣不胜酒力，蒙陛下关照留宿宫中，尚未回过家中，只是今日早朝远远地见过了父兄一面。”顾景一五一十的回答。

　　皇宫一共五道宫门，层层有禁军把守，连着五道宫门的是一条长长的廊道，进了最内的路门才是后宫居所，偶有夜宴或是天子召大臣夜谈，便可宿在最外一道皋门内的殿中。

　　“三年未见，顾景一入宫，快成了香饽饽了，”萧瑾宁在一旁喋喋不休，“刚一下朝，顾景就被皇姑母和贤妃娘娘拉去了重华宫，这不，我守了半天才把他拉过来。”

　　顾景笑着说，“皇后不在宫中，臣理应是先来拜见贵妃娘娘的，可是刚刚下朝，遇到信王殿下与长公主入宫，正巧长公主去了贤妃娘娘，长公主相邀，臣便跟着一同前去了，臣礼数不周，还请娘娘赎罪。”

　　“无妨，无妨，你先去拜见长公主也不失规矩，”穆思悠和颜，“我与你母亲在闺中便是密友，你与瑾宁也交好，这次回京了，以后常来我这走动走动。”

　　“母妃对你可比对我宽厚多了，”萧瑾宁在一旁揶揄，“要我说，顾景这次回来，瑶沅最开心了，你可不知，昨日好多宫女想要去殿前偷偷看你，都被她打发走了，可比你身边护卫管用多了。”

　　穆思悠瞪了眼萧瑾宁，“你要是战功赫赫，让你父皇对你刮目相看，我也对你宽厚！”
　　萧瑾宁“哎”了一声，一脸苦楚。

　　话毕，穆思悠又问了几句顾景在军中的闲事。

　　萧瑾宁与顾景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萧瑾宁记起礼部的册子尚未归还，便张罗着要走，顾景便也一起便告辞了。

　　出了长阳宫，萧瑾宁问顾景，“昭明可与一同出宫？”话音刚落，一个宫女已经在外候着了，“我家淑妃娘娘听闻顾小公子进宫，差奴婢来请。”

　　看来，这几宫的娘娘听了风声。
　　“昭明，受累了。”萧瑾宁心领神会，大笑几声，挥手告别。

　　顾景与拜别后，又辗转几个宫中问了安，这才出了门，此时以接近晌午。

　　夏日天气骤变，午时，下起雨来。彼时，顾景正从廊道向宫外走去，廊道两侧高墙耸立，他索性躲到檐边避雨。

　　雨水顺着石檐滴答滴答落下来，顾景抬头望天，乌云漫天，只盖住了一半的太阳。

　　不远处的门洞后传来窃窃私语。

　　“欸，你们今天可见到小顾将军了？”

　　“见到了见到了！小顾将军真是器宇轩昂，俊俏非凡，难怪二公主这么多年还对他念念不忘！”

　　“什么呀，二公主当年根本无心顾将军，现在无非是看上顾家权势，要我说，顾将军和嘉阳公主才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呢。”

　　“难怪二公主总与嘉阳殿下不和，哎，可惜嘉阳公主如今被圈禁在念庵堂.....”

　　“是可惜了，当年嘉阳公主如何意气风发......你们不知道，当年小顾将军不过是顾家一个纨绔的二公子，后来北魏那个小皇帝看上了嘉阳殿下，说要许十个城池的聘礼求娶，小顾将军这才冲冠一怒从了军的......”

　　“还有这种事，快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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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上阳宫，穆思悠身边的大宫女觅芳回宫，也将自己在路上所听悉数说给穆思悠听。

　　“有旧？哪里来的谣言，嘱咐下面人，都给本宫闭嘴，别再让本宫再听到谁说这没有影子的事情！”穆思悠听了觅芳的描述勃然大怒。

　　“娘娘对顾二公子真真是打心里疼爱。”觅芳由衷的说。

　　“毕竟是淮诗的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淮诗的儿子也这么大了，”穆思悠按了按微微跳痛的眉心，皱着眉叹了口气，“要是她能看见，该有多欣慰。”

　　“娘娘，您消消气，您一动怒，这头疼的老毛病就又要犯了，这是何苦，”觅芳走过去，轻轻给穆思悠按着头，“您对旧友的孩子尚且疼爱，二殿下是您的亲骨肉，何不多些宽容。”

　　“觅芳，你觉得我这儿子性情如何。”穆思悠怅然。

　　“二皇子直率淳厚，赤子之心。”觅芳如是回答。

　　“可是这里是皇宫，他是皇子，又不是宝华寺的僧人，要赤子之心有何用！”穆思悠目眦尽裂。

　　“我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穆思悠走到窗边，喃喃道，“觅芳，你看，雨停了，又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