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愁勤》五毒少女

16、焉得虎子

　　那石床又冷又硬，睡惯软榻的轻尘翻来覆去，到破晓时分，才堪堪入眠。
　　没成想刚合上眼，外头就传来了笃笃的叩门声。她抱着怀中薄被，恨不能把耳朵捂的死死的。

　　“师妹，该起床了。”赵平略带急促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显然没打算给她偷懒的机会。

　　一想到往后还有的是求人的地方，轻尘悲愤地嗷了声，一个鲤鱼打挺，垂着头起身开门。

　　赵平看着睡眼惺忪，恨不能一头歪倒的轻尘，不自觉挂了点笑意，“我刚上山那会儿，也适应了一段时间。看你初来乍到，就不给排什么重活给你了，去膳堂那儿打打下手吧”，交代完活计，从怀里掏出本蓝封的小册子。

　　“诺，《吐纳大法》，好好练，到时候咱们内门见。”

　　轻尘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里头净是些密密麻麻的古体字，顿时头大如斗，扯出个笑应承：“一定一定。”

　　赵平拍了拍轻尘的肩，一副“我看好你” 的神色，然后指了指山顶。

　　“从昨天那岔路口的另一侧一路往上走，走到顶后你能见着一幢灰扑扑的七层小楼，那就是膳堂了。内门弟子做完早课都会去用膳，你记得恭敬、殷勤些，若是能得一两句指点，也能早日脱离苦海。我还得赶去挑柴担水，就不送你了。”

　　说罢，便小跑着离去了。

　　轻尘点点头，这人倒是靠谱，拿钱办事，一点不含糊。这么个露脸的机会，也说让就让了。

　　目送他的身影远去后，她将那小册子随手一丢，准备上山瞧瞧有什么名堂。

　　她顺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道，绝望地爬了半个时辰，直到饥肠辘辘，两眼昏花，才见着那座灰扑扑的小楼。

　　青砖黛瓦，隐于缭绕云雾之中，门前一汪清泉，泉水中央是一座金光闪闪的水车，中央的八卦盘上有鸟雀停靠，唧唧啾啾，生机盎然。

　　说它是座灰扑扑的小楼，是因为边上的正殿实在金碧辉煌，四根刻着龙纹的擎天角柱，撑起数丈高的门头。门口摆的不是石狮，而是只振翅欲飞的三足金乌，正对着太阳的方向。门前芳草萋萋，近百白袍弟子正齐齐坐上头修炼。

　　长留的外门简陋地像是个荒僻的村落，内门才有了些仙家洞府的味道。

　　轻尘打量了两圈，没找到带走丽娘的那帮人，只得转头进了膳堂，想着做活计的时候再探探消息。

　　刚一进门，便被一个头发花白，一脸苦相的老妪抓着训斥。

　　“新来的？”老妪用鹰爪般干瘦的五指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混浊的双眼凑近，上下扫视着，眉头皱成一个细细的川字，声音低哑得有些可怕。

　　“你倒是会躲懒，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再晚些都能用午膳了”

　　轻尘赔了个甜甜的笑脸：“我知错了婆婆，明天一定早来。”

　　老妪却不吃她这套，依旧冷着脸，“你这种小姐命，哪是吃苦的料，我看还是早日回家去吧。”

　　总算是到了灶边，轻尘拍了拍胸脯，“婆婆，我力气大的很，您瞧好吧。”规规矩矩在马扎上坐下，抄起斧头就要干活。

　　老妪皱了皱眉，“一个时辰内，把这两堆柴劈好，不然我就得让姓赵的小子换个人来了。”下了指令后，转身去外头备菜了。

　　这就为难人了吧，这婆婆瞧着不好相处呀！轻尘转头一瞟，两垛摞成小山的柴火堆，嘶，光看着都手酸，她一个人，就是把斧子抡出花来，也劈不完呀。

　　轻尘看向腰间的锦囊，眨了眨眼。
　　长留有烛龙的线索，而烛龙又与这位大人家有些渊源，叫他出来帮个忙，不过分吧？能者多劳嘛。

　　手指在鼓囊的袋子底下戳啊戳，戳了许久，锦囊里头毫无反应，只在脑海里得了一句冰冷的回复：“做梦。”

　　她还心道这人面冷心热，竟然见死不救！

　　轻尘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劈起了柴，一边劈，一边在心里痛骂滕烨不仗义，冷漠无情云云，又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莫名的似曾相识感，总之是越骂越来劲，斧头挥得虎虎生风。

　　没多会儿，一道人影便落在了她面前。她抬头，瞧见滕烨一张正对外散着寒气的冷脸，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厮该不会听得见她的心声？赶忙捂住嘴亡羊补牢。

　　捂完嘴，又回过味来，有些不乐意了，满脸谴责：这厮怎么随便偷听人心里话呀？

　　滕烨瞧见她的神情变化，对这人倒打一耙气得牙痒，可人如今前尘皆忘，还能和她计较什么？只能伸出手没好气道，“我看你正好该在这学学清心咒。”

　　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吵得他头疼。

　　轻尘见他伸出手，也不客套，喜滋滋地把斧头递了出去。

　　到底是神仙，就算不用仙术，那力气，也不是凡人能比的。

　　这人宽肩窄腰，瞧着清瘦，劈起柴来却如砍瓜切菜般，潇洒利落，行云流水，三下五除二，那两垛柴火堆便见了底。

　　轻尘托着腮，望着他清隽的侧脸发呆。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初到封都那天，手掌下起伏又坚硬的触感，心中霎时警铃大作，哪敢继续深思，嘴比脑子快，大喊道：“可以了大人，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滕烨瞥了她一眼，没听见她心里有什么鬼主意，耳根子清静了下来，便也不客气，回锦囊里去了。

　　余下的柴火寥寥无几，轻尘干脆转而思索如何营救丽娘的事儿来。

　　按他们先前说的，丽娘当初离开长留时，闹出的动静还不小，见过她的人估计不少，细心盘摸，总归能问出些蛛丝马迹来。

　　唯一叫她犹疑的，是今日她打量那群内门弟子时，并未发现当时几人的踪迹。难不成，她们并未直接回长留，而是去了别处？

　　回想当时几人神色，轻尘觉得，那几人碰上丽娘，许是误打误撞。若真是如此，这些仙门中人潜入妖境，必然另有所图。她顿时想到俞伯说的，烛龙被镇压在封都，而那些长留弟子身上又恰巧带着烛龙的血气。

　　她隐隐摸到了其间关窍。封印恐怕确实出了问题，连镇守封都的俞伯也没有发现。也不知长留在中间扮演了何种角色。

　　要想知道答案，恐怕得去化龙池走一遭。只是孤身犯禁太过鲁莽，得有人帮忙才行。

　　她正思忖着，外头突然传来人群的嬉闹声，随后又是一阵沉重又拖沓的脚步声，她赶忙装模作样地劈起剩下的柴来。

　　果然是先前离开的老妪回来了。望着重新堆了一地的木柴，她沉默着环顾了一圈，没找见人，才冷冷出声。

　　“去送膳。”

　　轻尘正愁没处打听消息，这可不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欢快地应下，跟在婆婆身后，蹦蹦跳跳就往人声鼎沸处去了。等真到了地方，却傻了眼。

　　膳堂呈圆形，共八层，木质阶梯贴着墙蛇形蜿蜒向上，小楼中心是根通顶的黑柱，底下中空，摆了个古铜色日晷，正缓慢的旋转着，与之相连的一根根金色的锁链从中延伸至四面八方，缠绕着中心的黑柱一路向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

　　楼中四面无窗，只有日晷中心的孔洞透出些许微光，她与老妪此刻正在日晷背后，昏暗中抬头望，高处层层学子并肩而立，竟仿佛诸天神佛。

　　学子的嬉笑声打破了轻尘诡异又荒谬的联想。
　　“瞧，新来的在那发呆呢。”
　　“正常，外门弟子哪见过什么世面。”
　　“不过这个新人师妹，长得倒是漂亮的很。”
　　“漂亮有什么用，你看先前那几个，没有仙缘，都是白搭。”

　　老妪手中一顿，那笼屉中的点心差点抖落了出来。等她稳住手，将东西送到锁链边，那笼屉就仿佛受到某种吸力，顺一点锁链慢慢向上漂浮。

　　“你是打算叫我老婆子一个人在这干活？”老妪的声音低沉，似乎带着突如其来的怒气。

　　轻尘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没功夫细想，跟着送起膳来。

　　如此送膳，如何能打探消息？轻尘抓耳挠腮，看来，还是只能先从身边人问起。

　　等好不容易送完了饭，她忍着饿，小声问边上的老妪，“婆婆，他们方才说的，先前那些没有仙缘的姐姐们如何了？”

　　老妪头也没抬，拎着食盒转身，只留下一句淡漠的“死了。”

　　死了？

　　为何会死？死在何处？轻尘一头雾水，可也琢磨出些关窍，这婆婆知道的恐怕不少。

　　她忙不迭一路小跑跟上，主动献起了殷勤。“婆婆，我胆儿小，您给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妪闭口不言，轻尘在她耳边婆婆婆婆地，喊个不停，被缠烦了，老妪才肯说一句“老婆子劝你收起那些好奇心，早日下山去吧。”

　　轻尘愈发肯定先前的猜测，对先前的事也逐渐回过味来，这婆婆先前刻意为难，恐怕是想叫她知难而退。

　　若不是为了那只小狐狸，这龙潭虎穴，她也不想闯。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得查下去。

　　眼下撬不开婆婆的嘴，却可以找赵平师兄打听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