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愁勤》五毒少女

1、帝君有女

　　三岛十洲的神仙们已经过了几千年风平浪静的无聊日子。

　　无他，自从先天帝情劫未渡陨落之后，魔界趁机来犯。在那次神魔大战中，天界损失惨重，多亏东华帝君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战争才得以平息。

　　此后，神君神女们都一心修炼，断情绝爱，颇有些矫枉过正的趋势。月老殿门前几可罗雀，三生石太久没人去，都落了层灰。所以，东华帝君要为女儿办千岁宴的消息一经传出，就成了四海八荒最热门的八卦。这么几千年过去，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神君竟突然有了个满千岁的女儿，很难不叫人生出好奇来。开宴这天，东华山下几乎被各仙家坐骑堵得水泄不通。

　　东华山上，仙乐飘飘，祥云凌空幻化成各色灵兽，憨态可掬地在殿前迎宾，仙侍们在宴席间忙碌穿梭，到处摆放灵果仙酿，忙得脚不沾地。早来的神君神女们把前排占得满满当当，想着华茂春松的东华帝君珠玉在前，神女也应当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便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所以等姜姒蹦蹦跳跳出现，又在主座坐下，二话不说开始大肆吃喝的时候，众仙还在想这位无礼无知的小仙是谁，长得倒是圆润讨喜，可如此重要的场合，竟错坐了主家的位置，足见是个马虎蛋。

　　只是她虽然穷吃海喝，姿态却甚为坦然闲适，半点没有做客的样子。等吃完了面前的仙果糕点，还含糊不清地高声呼唤，“思雨，这儿，在来一盘儿！”

　　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差使东华山的掌事，众人这才缓过劲儿来，恐怕她就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公了。大厅瞬间鸦雀无声，人人都在凝神打量着这位神女，可除了一身蛟珠凤羽流光裙和满头青丝，什么也瞧不见。

　　姜姒埋头吃得风卷残云，直到仙果盘落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她才抬起头，看见思雨紧簇的眉头和漆黑的脸色。
　　想起昨天思雨就身为神女的仪态管理问题，特地和她唠叨了两个时辰，她擦了擦嘴，赶紧正襟危坐，装出一副娴静端庄的样子，试图挽救岌岌可危的形象。只是那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还在小幅度地鼓动着，实在和娴静搭不上边。
　　等她趁着思雨背过身，眼疾手快地抓住个仙果又往嘴里塞时，不知道哪个神仙带的头，席间突然便爆发了一阵笑声。

　　东华帝君就是在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出现的，“何事让诸位老友如此开怀？”
　　“帝君这小女当真是率真可爱。”须发皆白的玄章神君笑呵呵地赞道。

　　闻言，帝君的脸上也露出淡淡温和笑意，随后突然朝着玄章神君作了个揖，“若是能得神君青眼，拜入神君门下，便是小女天大的福气了。”

　　这话说的着实客气，玄章神君自然不会拂了帝君的面子，抚着胡须微笑颔首，但心中却不免疑惑，帝君已是如今天界最强者，多少人排着队想拜入门下，他一介老朽，难道还能比帝君教养得更好？

　　这一番变故对姜姒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满打满算她也才千岁整，拜了师，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地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阿姒，还不过来拜见师尊？”见她迟迟不动，东华帝君板着脸催促道。
　　爹爹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只好认命，愁眉苦脸地挪到玄章神君面前，扭扭捏捏地地喊了句，“拜见师尊。”

　　东华帝君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又深揖一礼，温声对玄章神君说道，“小女顽劣，还望仙君多多包涵。”
　　玄章神君眉开眼笑，“无妨，无妨。”此时，玄章神君显然还没理解这个顽劣的真正含义。但日后等他明白，也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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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仙根，不能修行，爹爹怎么还让我拜师？”宴席一结束，姜姒就迫不及待地拽住了帝君的衣袖。
　　姜姒作为帝君之女，却没有仙根，要是被众仙知道，怕是会惊掉下巴。
　　东华帝君轻轻揉了揉姜姒的头发，“放心，我已与玄章打过招呼，他知道该如何教你。”
　　“哦。”
　　姜姒垂头看着脚尖，把脚边的一块石头碾过来又踢过去。
　　想到要离开东华山，她的心里突然就有些不舒服，而在她的情绪涌起的时候，额间浅淡的雷电型胎记也随之闪烁了一下。
　　那痕迹极淡，又消失地极快，却没有逃过东华帝君的眼睛。

　　“爹爹为什么不能自己教我。”姜姒声音有些闷闷的。
　　东华帝君回过神来，“有些东西，爹爹教不了你。”
　　“那我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回东华山？”
　　东华帝君何曾听过女儿如此瓮声瓮气地说话，轻声安抚道，“东华山是你的家，想家了，便随时都可以回来。”
　　姜姒这才高兴了起来，“那我一定好好学，尽早出师回家。”
　　此去归期未可期，帝君心里惆怅，但面上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姜姒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既与爹爹达成了约定，便干劲十足地回寝殿收拾起了行囊。
　　玄章神君特地差遣了白鹤来接他的小徒。
　　在姜姒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前，帝君拉着她，讲了个格物致知的故事。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何其自性，能生万法，阿姒，你可明白？”帝君殷切地看着她。

　　这故事太长，姜姒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不忍叫爹爹失望，还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格嘛，就是观察，格物嘛，就是找着个目标可劲观察，核心要素抓住就可以了。

　　注视着姜姒远去的背影，帝君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担忧。

　　几个月前，天机镜上突然黑雾弥漫，画面中满目疮痍，生灵涂炭，整个三界沦为一片焦土。放眼人间饿殍遍野，妖境一片断壁残垣，便是神界，也是枯骨累累。最后，画面定格在一身火红嫁衣的阿姒身上。

　　画面结束，天机镜应声碎裂。他以龟甲烧卜未来千年气运，竟是阴凝冰坚的极凶之象。

　　天机镜不会无的放矢。他再卜阿姒千年内的命运，结果同样险象环生，而一线生机就在昆仑。
　　此去关乎三界众生与阿姒的命运，可那个转机究竟是什么，他却怎么也卜不出来。
　　而这几次占卜虽叫他窥得些许天机，却损了他的元气，他必须闭门一段时日，为了不叫阿姒瞧出来异样，必须尽早送她去昆仑。

　　姜姒不知道这些，白鹤日行十万八千里，离愁还没酝酿起来，昆仑便到了。昆仑山与东华山大有不同，山巅上是亘古不化的昆仑积雪，素净无瑕，云雾环绕，直入苍穹。而山脚下却是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灵芝丛生，灵兽遍地，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她堪堪落地，便看见玄章神君等在前头。“神女不必拘谨，帝君吩咐过，以后这昆仑你随处可去，修行亦尽可随心所欲，便当在东华山一般。”
　　玄章神君笑吟吟地关照完姜姒，转头又对白鹤嘱托道，“怀鹤，日后你便负责照顾神女起居，神女初来乍到，你要小心照看。”白鹤化成稚嫩少年模样，俯首应是，把姜姒带到了山脚下的一处木屋安置。

　　木屋虽瞧着简陋，但内里很是温馨，一看便是用心布置过的。木屋边上，便是天池，池内开满了莲花，一池彩色锦鲤在荷叶间来回巡游。
　　“多谢怀兄，这个地方我很是喜欢。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怀鹤闻言，收回了好奇打量的目光便点头告辞了，飞走之前，还想着帝君之女果然德厚流光，对他这么一个小仙都如此谦恭有礼。
　　见怀鹤离开，姜姒高高兴兴地脱了外裳便往天池里跳。等在水里肆意徜徉了两圈，她便开始逗弄那些锦鲤，抓了放，放了抓，逗得那些锦鲤见了她就跑，身边登时空荡荡一片，只剩一条小黑泥鳅。

　　这小黑泥鳅看着倒是与那些锦鲤有些不同，可究竟哪儿不同，姜姒也说不上来，就想着抓来仔细研究一番。她故技重施，扑了两次，竟都扑了个空。
　　看来这黑泥鳅还有几分机警，姜姒这么想着，便假意放弃，身体微微向反方向游动，余光却一直瞄着它，而它似乎也放松了警惕，在原地一动不动，姜姒猛的回身抓去，却又扑了个空。
　　姜姒凝神看他，总感觉它那乌溜溜的眼睛里似乎透着一丝嘲讽。
　　她自然不服，声东击西、浑水摸鱼、暗渡陈仓，使尽了法子，可就是抓不到这只滑溜溜的黑泥鳅。而且那小泥鳅故意扑来腾去，好似在耀武扬威，气的她牙根发痒。
　　她堂堂帝君之女，若抓不到这么曲曲一条小黑泥鳅，这要被人知道，她在天界还怎么混？
　　她专注地盯着它，感觉眉心胎记处隐隐发烫，正准备伺机而动，却发现那小泥鳅突然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她大喜过望，赶紧伸手抓住。
　　得手后，姜姒轻轻戳了戳它的脑袋，得意洋洋，“叫你猖狂！”
　　这小泥鳅她抓得委实不易，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它。姜姒突然想到临行前爹爹讲的格物致知，眼珠一转，小家伙看起来就有八百个心眼子，那就从它先格起。她做了个简易鱼缸，又舀了几勺天池水，把小泥鳅放进去后，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会儿。

　　在她的注视下，它有些暴躁地撞击着鱼缸，确认无法逃脱后，猛的一甩尾巴，溅了姜姒一脸的水。
　　她格了半天，除了看出这小泥鳅脾气又臭又硬之外，什么结论也没有。姜姒叹了口气，悟道不易，来日方长。
　　但等她顿悟之后，非得把这条泥鳅给红烧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