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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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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邀请的人,已经在现场了……就是所有喜欢《宦海》的观众们。”他最后说。
席间响起热烈的掌声。
有几个女生大声喊他的名字。
“江述——你演得好棒!”
“宝藏男孩!”
“你一定会火的!!!”
江述鞠躬致谢。
酒店房间里,李正关掉路演视频,对靠坐在床头的江述笑说:“你要火了。”
他正闭着眼假寐,闻言扯了扯嘴角:“差得远。”
“真的。相信我的感觉。有很多粉丝在为你呐喊,以后会越来越多。你知道她们说什么?最强反派,演技秒杀,三观跟着五官跑。”
“太夸张了。”
李正已经习惯了,江述这种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样子。
给好角色,他能锦上添花。给小角色,他也不说什么。一视同仁地演出自己的特色。
签进盛景娱乐三年半,江述在工作上一直都很配合,但平心而论,作为经纪人的他,却没给他争取到什么好资源。
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空有一副皮相,这样的艺人太多了。肥肉大家都想吃,公司照顾不过来,只能谁有话题度给谁。向平台推荐的时候,人家一句“没流量”,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办呢?只有一个小角色、一个小角色,这么熬着,熬到出头的那一天。
让李正惊奇的是,江述如此寡淡的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会为名利心动的,怎么会踏进娱乐圈,还一熬就是这么些年。
当时签江述的时候,李正是看了他的那档户外探险综艺,莫名觉得他身上有种主角气质,于是很快约了他面聊,当时的他,就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状态。
不温不火的小艺人,偏偏不卑不亢,很沉稳。
聊了两个小时下来,只知道他在从小生活在旧金山,大学学的金融专业,父不详、母丧。因为大学兼修了戏剧艺术专业,意外被教授推荐去演一个自闭症青年,后来回国拍戏,也是因为教授推荐,直接进了《宦海》的剧组,还是戏份不轻的男二号。
谁知拍完一年两年没下文,就这样,演员也随着角色一起,泥牛入海了。
很干净的履历,却又总觉得,哪里有种矛盾感。
就像江述这个人一样,看上去干净简单,却总感觉皮相下隐藏着讳莫如深的东西。
“你一个理科生,怎么会去学戏剧艺术?”
李正这会儿难得清闲,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一边回复微信消息,一边随口闲聊,也算是满足自己的一点好奇心。
江述说:“感兴趣。”
“那你成绩一定很好,不然教授怎么会给你推荐角色。”
江述不置可否。
李正瞟他一眼:“事实证明,你们教授确实有眼光,《宦海》的成绩逆袭成这样,你也算对他有交代了。话说回来,你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会回来呢?”
李正不过随口一问,江述却慢慢睁开了眼。
久远的往事在这一刻,穿越了数年光阴,隔着山海和国界,猛然向他袭来。
深秋的午后,妈妈骨瘦如柴地躺在医院病床上,拨通了一个号码,铃声响了很久停下。如此两遍过后,听筒里传来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
可妈妈不放弃,她用沙哑细弱的嗓音跟他说,把手机拿来。然后用他的手机拨了过去,这次终于通了。
“喂,我是江思菱。”
对面静了片刻,挂了电话。
继续打,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别再打来了。”接下来,就无法接通了。
整理妈妈遗物时,他对电话那头的人,生出了几分兴趣。
牵涉陈年往事,江述不想多聊,只道:“想看看中国,还有这里的人。”
李正毫不意外这个回答。
“下一个行程是哪?”江述问。
李正无语:“你是不是跑傻了,下一个行程是过春节啊,大哥!”
江述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
“工作狂也不是这样的。”李正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边穿边说,“你这年,打算怎么过,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不了。谢谢。”
*
除夕夜,江述一个人待在北京的房子里。
房子在东三环的丽景花园小区,12层,一套大三居。
晚上十一点,同行之间拜年问候毕,他坐在客厅沙发上,身前茶几上摆着两个菜,一盘速冻水饺,还有几瓶冰啤酒。
屋里杳无人声,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天空偶尔爆开几朵烟花,无声却绚丽。
江述开了一罐酒,正要喝,门铃突然响了。
他疑惑地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童颜。
“Surprise!”
她手里举着一个礼花筒,一见面就冲着他爆了一身彩纸:“新年快乐呀江述!”
江述意外得都忘了请她进来。
童颜才不管他什么表情,直接将人扒拉到一旁,嘴里哼着小曲,自己走进去,在玄关处换鞋。
自在的好像是回自己家。
江述回过神,关上门问:“你怎么来了?”
童颜是从春晚现场回来的。
江述知道她今年首次受邀参加了春晚,只是不清楚,她演出完怎么会来找他。
童颜显然没懂他的意思,理所当然回:“我的节目是九点半的,表演完又在后台待了一会儿,没啥事我就走了,我不想自己过年嘛,想着你也一个人,就过来了呀!”
“你……”他想说,没跟魏子铭约着跨年吗,话到嘴边滚了一遭,又改了说辞,“怎么没回姨妈家?”
“昨天回去吃过饭,拜过年了,大除夕的,不打扰他们一家人团圆了。”
说话的功夫,童颜去卫生间洗过了手,自己从厨房拿了碗筷,盘腿坐到了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垫子上。
“你倒不见外。”江述眼中含笑,说出口的话却无情,“没做你的饭。”
童颜傲娇地朝厨房扬了扬下巴:“没做赶紧去做呀!”
江述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去厨房煮了份饺子。
回到桌上,他那盘饺子已经少了一半,啤酒也空了一罐,瓶子被捏扁,倒在茶几上。
江述坐回沙发,两人就那么安静地吃饭,偶尔碰个杯,一句话也不交流,各吃各的。
童颜风卷残云般吞下一盘饺子,喝空两罐啤酒,放下筷子,摸着肚子感叹:“好满足啊!”
江述也放下筷子,问:“怎么不开心?”
童颜若无其事地扫他一眼,又去开啤酒罐:“谁说我不开心,很开心啊!我人生第一次上春晚了耶!你上过吗?知道春晚舞台什么样吗?哼哼……”
“童颜,别装了。”
她正跟拉环较劲的手僵了下,泄气地松开,叠起双臂放在膝盖上,背靠沙发,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我不想要男朋友了。”
江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红色亮片旗袍衬得她肤色胜雪,精致的中式盘发上停着几片彩纸,分明是增添喜庆的东西,落在她发间却显得,有几分狼狈和落寞。
他伸手摘掉彩纸,问:“为什么?”
“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快五个月,除了合作拍戏那会儿,一共见过……三回面。还要算上今天在春晚后台这次。”她自嘲地笑了笑,“但他看上去,好像跟我不熟。”
江述看不见她的神情,却从声音里听出了委屈,这让他忍不住捏了捏手。
“人多眼杂,怕被发现吧。”
“可是,要到什么时候,人才会少一点呢?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大光明地抱他呢?其实我知道,他也很无奈,很不容易。他对我,已经很好了。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担心我在片场被人欺负,担心我睡不够觉,容忍我的脾气,还会托人偷偷送小礼物给我,我感觉,他真的有把我放在心上,但是……他好像对别人也很好,我可能只是特别一点,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爱我。”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今晚看到他对孙艺涵笑着说话,我吃醋了吧。”童颜沉默着打开啤酒罐,喝了一口,“我本来想等他一起跨年的,表演完,在后台磨蹭了会儿,然后收到了他的短信,让我先回家。因为他的节目要到凌晨嘛,结束后还要赶回去陪家人吃饭。我就觉得,有点难过。是我太小气了吗?”
她说着仰起头,眼圈泛红。
江述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伸出手,抚摸着她的眼角说:“不是你的错。”
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抽了抽鼻子,埋头趴在他膝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江述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言不发地陪着她,心脏也随着一声一声的抽泣而酸涩不已。
“童颜……别难过了。”他听见自己说。
不过片刻,她情绪过去了,坐直身体,抽了张餐巾纸擦眼擤鼻涕,然后转头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却装出一副凶巴巴地模样,说:“不许笑话我。”
他牵了牵嘴角,下巴冲自己的膝盖抬了抬。
灰色睡裤膝盖上,一大片水迹,全是她的眼泪鼻涕。
“给我把衣服洗了。”
“洗你个头!”
“你也就跟我这么横吧。”
这句话不知哪里又戳到了童颜,她鼓了鼓腮帮子,竟意外地没回嘴。
春晚还没结束,方才两人说话,江述调低了电视音量,现在童颜又调回了正常音量,一边喝酒,一边看节目。
“你少喝点,小心明天起来头疼。”
江述说着去夺她手里的酒,被她端着躲过去了。
“你少管我,小心明天变成老头。”
歌舞节目演完,接下来是个小品,孙艺涵演的。
童颜默不作声地看,中间也忍不住笑两声。小品结束,她却“哼”了一声:“什么东西!难看死了。”
十一点五十分时,魏子铭出来了。
他是歌唱节目,和另外两个男明星一起。
童颜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唱,江述坐在她身后,靠着沙发靠背,一口接一口的喝酒,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个节目结束,童颜重又变得沉默。
江述见不得她这个颓丧模样,放下酒杯问:“你刚才的话,有没有和魏子铭说过?”
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既有这么多委屈,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童颜闷闷说:“工作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都是同行,我理解。他跟孙艺涵之间,没事,我应该相信他。其实,我们微信聊天还是很好的,就算是网恋吧,我认了。”
江述皱眉:“真正相信一个人,不是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毫不怀疑,那叫愚信。而是无论你有什么感受和想法,都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他,相信他可以理解你的情绪,一起解决你们的问题。”
“他已经那么忙了,我哪儿好意思,老拿这些小情绪烦他。”
听见她这话,江述瞬间被莫名而强烈的情绪点燃,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所以你是说,我闲的没事干,你可以随时拿这些小情绪来烦我?”
他很少如此刻薄,话音落,连自己都惊了,可惜已经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