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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7. ...

  •   67.

      金子轩身子虚,他经过一夜拼杀,又不遗余力地为金光瑶输送灵力,终于是把自己榨了个油尽灯枯,金凌心疼他,硬是接下了他手里的琐事,推他去休息,江澄也作保会看好金凌。他不担心会有纰漏,只是顾虑江澄又要多费心神。

      江宗主耳听此言,一个白眼甩过来,嘲讽道:“你当我是谁?”

      笑笑,金宗主深感疲惫,于是也不执拗,听话地回房休息。

      这一觉,他睡得极沉。

      再醒来时,窗外一片蒙蒙灰暗,看天色,不辨晨昏。他掀被起身,方坐定,屋外已经有小厮闻声敲门,说是已经备好了洗漱物件和一干吃食,金宗主可要起身了?

      金子轩让他进来服侍,又问过时辰。小厮回答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接着,一边服侍金宗主起身穿衣洗漱,一边将昨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给他知晓。

      这一次不同于乱葬岗一役,大部分家族都伤亡惨重,那些家主无心在外耽搁,稍早得了金家的承诺,确保各自的家眷都会被金氏门人亲自送回家后,便不做叨扰,带了子嗣辞别江宗主陆续返回仙府。

      昨日里,莲花坞外的码头船来车往,混乱了近一日光景,直至半夜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蓝氏人员伤亡不重,他家不曾单独向江氏宗主道别,混在人群中,白里便返回姑苏了。还有些伤重不宜挪动的,各家都自行留人看护,江家划了一片外围客舍给他们暂时落脚,医修药品管够。

      金麟台的禁制需要宗主亲至才能解开,已经传回去消息了,暂时报喜不报忧,兰陵还算稳定。

      至于敛芳尊,他的灵堂除了初设时跳出几个不长眼的粗野闲杂之人妄言指摘,其他人等皆无反对。那几个跳梁小丑,江宗主和金少主已经处理妥当。

      金宗主休息一日,尚没有什么事情是少主解决不了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金子轩听到这番回报,很欣慰,想来再让金凌历练几年,他就能安心让贤养老了。

      早餐时分,江家的另外两个主事人都抽空聚到餐桌前,满桌丰盛的餐点,桌心还有时令水果和一只带露荷花的插瓶,清香弥漫,让人精神一振,顿时,心情都轻快不少。

      茶座里,金子轩已经在此坐定,正悠闲的手握一卷诗集,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权做消遣,金凌高兴的跑到父亲身边,“阿爹,歇的可算安好?”

      “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你办事阿爹很放心,我方才听过下人回报,做的不错。”金子轩伸手捏了一把儿子的脸。

      十五岁的孩子,还未褪去童稚轮廓,颊边腮上还有些肉,捏起来手感不错。

      早年金凌生的可爱,近旁的几个大人都喜欢捏他的小脸,几个男人的手劲大,稍有疏忽就会捏的得孩子呼痛,气得一两日都不给人碰,后来他们便改成揉头发了拍背了,只有秦愫一人才能享有继续捏金少主小胖脸的待遇。今日重温一下,金宗主甚是回味。

      只是,金凌面色略显苍白,双眼下一片青黑,眸子里,一贯黑白分明的眼底也熬得昏红。金子轩心疼儿子这几日劳心伤神,夙夜不寐。再看江澄,他气色倒是还好,只是唇皮起翘,眼底也是不复清明。

      金子轩起身拉儿子落座在江澄身侧的空位,给他二人乘汤布饭,口中叹慰道:“辛苦了。”

      短短三个字,是千言万语也比不上的,都是自家人,不必堆砌辞藻虚话客套,其中深意,各人心中都明了。

      这些时日虽兵荒马乱,不过江澄和金子轩早已习惯这种短时间内麻烦不断,意外频发的情况。早年,对头集中发难对他们而言如若家常便饭,尤其是江澄,他的敌手从来都是趁病要命的奸邪之徒,唯恐江宗主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江澄早就练就了一身日以继夜连续作战仍然面色如常的本事。

      此次,江家只是金氏姻亲,作为捆绑才入局,大多时间他都置身边沿,麻烦不多。即便发生意外也尚在掌控范围内,并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所以他完全不曾有早年那种精疲力竭,过了今日不知明天会有什么莫测的麻烦兜头而来的茫然失措。

      两位宗主经历一番后,心态尚属平常,身上的疲累,歇息几日也就复原了,席间谈论回顾,言及姚氏有意投靠蓝家,不想靠山也是个不稳的,他们二人的语气,平淡得同他们动筷子之初说今天的包子淡了,咸蛋尚可,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金凌却不同于他们的云淡风轻,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太超出他的意料。他前半辈子过的顺风顺水,舅舅该教的没少教,阿爹该说的没少说,可是,他没见过这种真刀真枪的厮杀。

      他跟着学习时,阿爹和舅舅地位已经牢固,外面的妖精、家里狐狸们都已经是被拔掉了尖牙利爪,驯服温顺的。少有几个不怎么安分之人,舅舅带他去的场合也是经过精心挑选,大家嘴上唇枪舌战,实际都是银钱往来,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惨烈的场景。

      说实话,他看着镇定自若,还能考虑到让金家的门生回兰陵安抚人心,能支使江家的仆人善后,能帮父亲坐镇同来找茬的人针锋相对维护金氏威严。实际上,白日里他背着人吐了几回。

      江家的莲花坞大半建立在水域之上,三面波光万顷,挨靠着莲花坞外围的地段,生长着不下百顷的莲荷。他自幼在这闻到的都是云梦的水腥夹杂着莲花荷叶的清香混合出来的,专属于莲花坞的味道。不同于金麟台雍容华贵的金星雪浪常开不败所带来的甜腻花香,云梦的味道更加乡野,他在这能肆意撒欢扎猛子浮水。

      昨天,他却在这片童年的天堂里,扎扎实实的闻了一天的血腥味和焦臭味。他指挥人安置伤员时,扑面而来,混着泥土血腥还有怨气的复杂臭味,就将他熏得不得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吐了个痛快。

      后来,他又闻到一股说不上来,大约是油脂烧焦的臭味,他寻着味道搜寻半刻,最后发现,来源是一个个骨灰坛。受冤气侵染过深的尸体,家族若无实力驱散祟气,便只能以纯阳除怨,也就是一把火烧光。

      一二百斤的大汉,任他生前是宗门家主亦或者是混口饭吃的闲散门客,活着是高大魁梧还是瘦小干柴,烧完了,也就只余下一个十来斤的骨灰坛。大家都一样,靠着上面的名字和坛子边摆放的遗物才能分出,坛子里谁是谁的爹亲,谁是谁的师兄。

      看那些认领的人,抱着坛子哭泣,他庆幸阿爹和舅舅安康,难过于小叔叔就算现在尸骨尚全,可是,人还是死了。那些坛子的味道混着血腥、眼泪的咸腥,熏得他胸口翻涌,没忍住,他又吐了。腹中早已空空,他趴在栏边,口中激翻冲出的只有酸涩辣嗓的苦水。腹中肠胃也拧结在一起,痉挛抽痛得他身子抱成一团。

      那般忙乱中,舅舅还是注意到了他的不适,他将他抱在怀里,服侍他漱口,又喂了几口蜂蜜薄荷水,压腥味。

      舅舅让他回去休息。

      他摇头,不愿。

      阿爹的身体早就严重透支,他必须休息。舅舅也是不间歇的忙碌多日,还有善后的事情需要操心。这种时候,他必须站出来,金家得有个能代表门面的人出来应对。兰陵早就有人指责舅舅手伸太长,染指金家内务,不能再让舅舅遭人非难了。

      那个来找茬的人,气他;那一群来找茬的人,恨他们。不过倒是因为将恶气撒在这些人身上,心口的郁闷松散了不少。

      夜间,金氏的门人过来替换他跪灵,舅舅让他去宗主主卧休息,那里都是的用的老人了,这些人得令留守内院防备闲杂人等靠近,有他们在,会服侍得更周到。

      躺在床上,金凌本以为会睡不着的,翻来覆去不过几番,枕着舅舅的方枕,铺盖着舅舅的寝具,口鼻中尽是舅舅身上残留的气息,他一夜睡得,还挺安稳。

      许是渡过了最难的时候,后面反而还容易接受,许是舅舅和阿爹态度稀松平常,一夜过后,席间吃饭时,他已经没有昨天堵心闷气吃不下饭的拥堵感了。

      一桌餐点没有他在早市里爱吃的油炸吃食,都是些清口的粥水、糊糊、包子、米糕。想来是为了迁就父亲的身体。好在味道都还可以,加上他也饿极,吃的倒还尽兴。

      江澄起身得最早,他办事的过程里随便垫了一点东西,这时候就不太饿,动筷子,多是为了照顾这父子俩。换盘期间,顺手将金凌吃了几口就撇开在手边,有一口没一口慢慢磨蹭的米糊端开,给他续了一碗醪糟汤圆。

      这孩子昨日除了清水,粒米未沾,江澄也是这么过来的,他知道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没胃口,索性不逼着外甥,只是嘱咐厨房,灶内不要断火,炉上温好膳食,多备些暖胃的,金凌什么时候想吃就端上来,不想吃也不要多嘴劝他。

      难得看他胃口有些恢复,江澄就由着他挑食剩饭了。刚好同金子轩说到昨日有人闹金光瑶的灵堂一事,江澄斜睨了金凌一眼,对于这个处置,他是有点不满的,无他,金凌处罚得太轻了。

      这种看不清情势的人,就是个无用的废物。没人告诉他内情,摸不清派系分量,连自家的家主什么态度也揣摩不明白,偏还自作聪明,甘做出头鸟,愚蠢至此,任谁家都不会要这种人。没人撑腰的无名鼠辈,正好是拿来立威的好机会。只是打掉他一口牙,倒是有些心慈手软了。

      不过,这得怪他们两个做长辈的,没让金凌在这方面有所见闻,往日里太怕这孩子见血,腥的骚的都不敢让他碰触到,以后可以带他多见识见识。也不能把他哄得太天真,仙门宗主,独霸一方的领头人,哪有不见血的。

      小家伙姿态端的倒是不俗,就是还有点底气不足,见到蓝曦臣就虚了,以后要再给他树立些信心,未来,这孩子要和蓝曦臣打交道几十年呢,总不能让他见着蓝大就主动让步不是。

      平日里,莲花坞不准剩饭,动过筷子的饭得吃尽,可是金凌今天实在不爱吃太甜腻东西,正在发愁,仙子没被带来,那碗米糊该怎么办。就见舅舅主动帮他把米糊换成了一碗醪糟汤圆,于是他心情极好的抱着这碗醪糟吃的满足。

      正打算要再添一份,就听到舅舅在和阿爹说他昨日处理灵堂之乱,语调没什么,但是,舅舅的眼神,分明是不满意。

      “舅舅……”金凌讪讪放下手中的薄胎瓷碗,低头认错,“昨日我不该沉不住气当着蓝宗主的面驳嘴告状的。”

      昨天,确实有委屈,舅舅也不问,就径自认定他们是小孩子吵架,他一时冲动便顶了嘴。跪灵的时候他细细琢磨了许久,不该的,他做错了。

      舅舅到得晚,现场,蓝宗主已经定性是他家弟子不知轻重,又道过歉,舅舅怎好再追问详情。舅舅一直在翻蓝景仪的旧账就是在挤兑蓝宗主给他出气,结果,他却因为一时的冲动顶撞了舅舅,这让舅舅的面子往哪儿放。

      虽说后来因为他的一席话,追加得让蓝景仪和蓝思追再也没机会出来碍眼,但是,他宁可以后再找机会收拾这两个人也不愿让舅舅难看。

      “现在知道叫舅舅,早怎么不懂得三思而后行?”江澄瞪眼看了一会,看得金凌心虚不已,小脑袋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片刻后,没忍住,江澄破功笑出声来,金子轩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让金凌错愕,欸?

      花了一点时间,他恍然大悟,指着舅舅叫道:“舅舅,你故意的呀?”

      金子轩半起身,一巴掌把儿子的手拍下去,骂道:“指什么指,礼貌呢?一天了都没反应过来拿,笨。好在还知道反省,不算无药可救。”

      “顶嘴就算了,不激得你顶嘴我怎么好知道蓝家那两个到底什么地方不知深浅,到底怎么招惹到你了。”江澄收起脸上戏谑的笑意,声音中的笑意还未散尽,不过已经带了几分训导的意味,“对上蓝曦臣的时候,你虚什么?明明占尽了理,为什么要草草了事?这般让他轻松过关,不利于你金少主立威,以后那两个小崽子还敢怼你。”

      金凌嚅嚅道:“我……我还以为我给舅舅和阿爹惹麻烦了。咱们家连阴虎符都不参合了,想来舅舅和阿爹打算低调些休养生息,让他们去争。我和蓝宗主一争执,各家的目光又要关注咱们家了。”

      江澄闻言叹息,还是他们没给够金凌信心。让这孩子心生畏缩了。

      他放下筷子,拿起热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揉揉外甥的头发,朗声笑道:“怕什么?难道舅舅还给你撑不起腰么?你是金少主,三思只是让你做事前多几分思量,不是让你畏首畏尾。想到了,考虑清楚后果就大胆去做,出了纰漏,舅舅帮你兜。”

      一抹混杂了安心、自信、恣意、骄傲的笑容,缓缓在金凌脸上铺展开来,他重重点头应道:“嗯,我记下了!”

      莲花坞的宗主寝楼,位置绝佳,视野宽广,在这里,飘窗全开,窗外吹来一阵带着莲花清香和水腥的微风,盘旋一圈,又夹带了笼包、咸蛋、稀粥、醪糟的味道飘出窗去,风去的方向,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逐渐破开薄雾,金光四射,照耀八方。

      这轮冉冉升起的太阳,不仅照亮了云梦,也为千里外的金麟台扫去黑夜,带来了希望。日夜交替,斗转星移,亘古不变,还有重重阴霾都隐藏在短暂的平和下,未来,金光瑶埋下的隐患,聂怀桑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凶刀,蓝氏还未被澄清的疑点,莫名折员损将却找不到真正凶手的百家,此次未曾参与,保存了实力还在观望的其他仙门,身份已经曝光又无宗门庇护的夷陵老祖。可以预期,未来还有一阵的波澜。

      只是,现在,还是让众人在这片晨光熹微中,稍作歇息,享受一番难得的安逸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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