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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63. ...

  •   63.

      聂怀桑被逼到这个份上,他清楚自己不能再逃避,如果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金光瑶断气都不敢动,从今往后,清河只怕再无聂氏立锥之地。

      收起脸上的软弱,将手中折扇插回腰间,铁木料的扇骨,已经有了碎裂之处。聂氏宗主从蓝曦臣身后走出,他利索拔出腰间的佩刀,那把刀的刀刃,雾而钝,根本不像是一把仙器,倒像是舞姬所用的道具一般,百家了然,聂氏现任宗主的刀,尚未开锋。

      清河聂氏祖上乃屠夫出身,刀道霸道,三十多岁佩刀还是废铁的家主,聂怀桑可算是前无古人了。

      如非必要,聂怀桑这辈子都不愿拔刀,他之所以躲在幕后极尽鬼魅藏身之能,就是怕一朝被金光瑶得知他要为兄长报仇,会不顾一切的斩草除根,可惜,无法,毒蛇断头都要再咬人一口。

      金光瑶在射日之争中赢得了温若寒的信任,他手刃了温氏宗主,并以此战功被金家抢着认了回去。数年里,这人做的滴水不漏,就算他之前有污点,伐温头功也为他抹平了前科,铺展出一条康庄大道。

      聂怀桑很有自知之明,他根本斗不过这个敛芳尊,无论是心机还是修为,二人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他如何不想光明正大的替他大哥正名,只是,根本做不到。

      为报大仇,他忍辱偷生假扮窝囊这么多年,就是想一举击杀金光瑶,令这条毒蛇再无任何可以翻身的余地,没想到,金光瑶临死了还能这么算计他。

      费尽心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么?

      豁出清河的脸面,自断聂氏的前路也无法自保到最后,聂怀桑索性不再装腔作势,聂氏修刀道,凡大成者,气势外溢,无不锋芒毕露,他修为虽不及乃兄,此刻无心压抑,聂氏心法流转下,总算显示出他身为聂氏宗主所应当具备的锐气来。

      手中的长刀随着灵力流转,刀身灵光笼罩,刀气因内敛不足而四散开来,寒气逼人。聂怀桑提足走向金光瑶,每走一步,刀身便更明亮一分,刀气也更迫人一分,只是,刀刃始终都是雾钝。

      众人第一次见到这般刀锋四溢的聂宗主,反差之大,让人不由得怀疑聂宗主家是否还藏了一个双生兄弟。

      聂氏宗主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镇定,他的内心是挣扎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动自己的佩刀。

      他祖父、父亲、兄长都是脾气暴戾之人,盖因他家刀灵的侵蚀。自幼他就畏惧家中的刀灵,所以任由兄长暴跳如雷也不愿好好修习家族心法。

      兄长的焦急,他尽知,只是,心底更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步上先辈门的后尘,他怕极了后半辈子不得不同刀灵纠缠的折磨。

      为此,他明知兄长重担在身也偷奸耍滑,兄长的仇,他选择用令人不齿的鬼蜮伎俩拖垮金光瑶,其中确因他真刀真枪的斗不过金光瑶,但除此之外,难道没有他因畏惧刀灵而故意放弃的修行的因素么。

      聂怀桑不喜欢剖析自己,那意味着他不得不自己将自己一寸寸的剖开审视,衡量他得到的与付出的是否对等,这种自我审视,令他心惊胆寒。他没有他大哥那么坦荡,只喜欢没心没肺的当个闲散公子哥,即便如今他不得不担起清河的重担,他也不愿意真正改变自己。

      金光瑶原本半躺在江澄身上,他见聂怀桑在身前驻足,犹豫不决,手中刀锋迟迟不落便知聂怀桑的心思,怕死么,谁不怕,如果他不是油尽灯枯拖无可拖,他也不愿死,无论如何煎熬,活着总比死了好。

      聂二下不了手,那就少不得要推他一把,否则自己费这么大功夫不就白瞎了,敛芳尊这一生只有技不如人失败的,绝不容许做白工的可能,人生最后一次计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费力坐起身子,仰头看向聂怀桑,又咳嗽了两声引来聂二的探视,缓缓的,他扯出一抹笑,一抹谋划已久终于尘埃落定的笑,这笑不是大难过后的解脱,而是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控,最后眼见猎物落网后得意的笑。

      仗着聂二挡在身前,百家看不到他的表情,金光瑶笑得得意,笑得讽刺,笑得嘲弄,嘴里吐出的话却与脸上的表情全然不符,他说道:“怀桑,清河之主你就要做的这般优柔寡断么?你大哥已经化为飞灰,以后三哥也不能再照顾于你,你的刀早晚都得开锋,与其让你杀妖招惹来怨气,不如就用我的血来为你的佩刀磨刃,我不会缠着你的。”

      聂怀桑本来夷由不定,被金光瑶这番作态气得热血上涌,加之聂氏心法暴戾无束,两相叠加下,他一时理智全消,手起刀落,金光瑶的就被他抹了喉管。

      颈部伤口喷涌而出的热血兜头兜脸地冲溅了聂怀桑一身,也将他的刀鞘、佩刀系数染红。热血拂过处,血腥渐消,聂怀桑的佩刀如同被最上等的师傅精心打磨过一般,镜般光洁明亮的刀身冷气森森,刀刃寒薄锋利,刃口上凝结着一点寒光刺痛人眼。

      那刀竟然能饮血,饮血开锋,吸收怨气封锁强化己身。清河聂氏,说起来,他们家倒是和魏无羡殊途同归,都是利用怨气,最后压抑不住便会被怨气反噬己身,十几代家主都是走火入魔而亡。聂氏历史悠久,论起来,他们家还是夷陵老祖的前辈呢。

      在场中人前前后后吃了这么大的亏,对怨气已经不如他们的前辈那么宽容,各家对鬼修喊打喊杀了十几年,倒是漏了眼前么这个怨气冲天的家族。再联想到聂宗主贯的韬光养晦,以及他在乱葬岗时带头相应魏无羡,在江家时替魏无羡求情……

      蓝家也和魏无羡藕断丝连,他家自诩名门,几个领头人对鬼修鼻祖倒是和蔼可亲得很呐,同是背负血仇,他们家比江家更能包容魏无羡,含光君还和魏无羡之间不清不楚的,几个小辈也替魏无羡打抱不平。

      硬说金光瑶拿了阴虎符的是蓝家和魏无羡,一口咬定了金光瑶害死赤峰尊的还是蓝家和魏无羡,蓝聂两家一直以来都抱团排挤金家,方才金光瑶的话,乍一听没问题,细节却和实情多有出入。

      他是死前糊涂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实情,只为了替什么人解围?

      金光瑶死的很干脆,他留下谜团却更令人深思。

      聂怀桑满心迷惘地看着手中雪亮的佩刀,短短时间,刀身的鲜血已经被吸收殆尽,只余刀柄上还有粘腻的血液。他无法置信,苦心积虑那么多年,仇人就这么死于他手了?他手刃杀兄仇人,亲眼看着他凄惨死去,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有的只是,迷茫,以后,他该找谁?以后,他还能找谁?

      习惯性的转头找他的二哥,他看见了蓝氏众人一扫平日的亲和,满眼都是嫌恶,为什么?他是怀桑啊,为什么连二哥的眼里也是深深的防备和憎恶?

      翻转刀身,以刀为镜,他在刀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满脸都沾染着金光瑶粘腻腥臭的血浆,从头到脚都是鲜红,只有刀身一片雪白,这让他看起来森然恐怖。

      他慌乱地丢下了手上的佩刀,刀身斜插/入地面,慢慢,地上汇聚成溪流般的血河被这把刀一点一点饮尽干涸,只剩下了浑浊的泥水。刀身越发明亮,刀身灵力流转许久不散。

      吸血,吸食怨气,清河聂家,不只是蓝家,他从更多人的脸上,眸中看到了憎恶,防备和忌惮。

      即便心神大乱,聂怀桑也之道,他必须做出点什么来改变众人的印象,否则,不必揭开真相曝光出他是幕后人,他也会继魏无羡后成为百家的眼中钉,他们能联手逼死金光瑶,也能联手逼死自己。

      二哥,你为何转变这般快?我手刃仇人有错么?为何你明知他杀死我大哥还能对他和颜悦色,逼不得已了才将他的丑事公之于众,而我,只是一瞬间,你就眼含憎恶?嫌弃我骗了你?我那是迫不得已啊,正面对抗,我怎么能敌得过金光瑶?他可是杀死了温若寒的……等等,他当年便滴水不漏,怎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还是……

      聂怀桑在心底胡乱猜测着局势,猜测着众人,猜测着他的二哥,忽然他想起金光瑶死前说的话。金光瑶说,他将邪曲续在了清心曲的后面。而乱葬岗上,蓝家的弟子分明说苏涉是学艺不精,弹奏多有错漏。蓝启仁也说,魏无羡所奏是吹错了而不是加长了。

      猛然定睛看向蓝曦臣,聂怀桑越回忆,越觉得那些直指金光瑶杀死他大哥,手持阴虎符欲杀死百家的证词有蹊跷。

      他的二哥啊,蓝家,真的那么皎白如月么?还有他家的邪曲,聂氏的死穴已广为人知,直接原因是魏无羡,根源却是蓝家邪曲。蓝家藏着这种东西……

      越想,聂怀桑脸色越是阴沉晦暗,衬上他一身血污,独立在那一方,就像一个地狱而来的修罗,看的蓝家人心惊。

      经此役,蓝启仁叔侄对聂怀桑刮目相看,以前防备金家,忌惮江家,不想,眼皮子底下还藏着这么一位,他们都走眼了。

      聂怀桑做的事不完全能自圆其说,他们也琢磨出了一些,想到此人分明知道观音庙内的情况,居然忍着不说,冷眼看着百家死战,他装柔弱无助一直躲在蓝氏庇护下毫发未伤,蓝家人的脸色也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相比和这种人相交,蓝家看江家的宗主都顿觉此人蔼然仁者矣,嘴坏点也是坏在明面上,为难蓝氏也是因为自家人先招惹人家了,无论立场是敌是友,不用防备他会背地里捣鬼,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两家互相防备着,就有些忽略周围。大家看到他们的脸色,再回想金光瑶最后的举动,这几日来的种种,在他们两家互相猜忌的时候,众人已经把他们看作是一条船上狼狈为奸的同伙了。

      江澄在金光瑶被抹断喉管的时候就接住了他软下来的身子。这人,不知该说他什么,到死,这么执拗,一腔热血尽全数喷洒在仇人身上,没有旁溅一滴。

      江澄注意到,聂怀桑的佩刀在斩杀了金狐狸以后,没有沾染一点怨气,这人……又着实拿得起放的下,潇洒的紧,确定了要了此残生,死前算计着帮他自己报了仇,就一挥衣袖,片尘不染的离去。

      何须安魂,他自己已经安了自己的神魂。他们这些人里,最果断的,恐怕就是这位笑面狐狸了。

      江澄看他死前无怨,面色安详。释然一笑,和金子轩一起,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以指为梳,重新为他束发,整理好衣衫还他一个体面,然后看着金子轩挥手让金氏弟子将他收敛了送回金麟台停棺厚葬。

      众人要的交代已经给了,剩下的,与金家和江家无关,他们只需要将此地的怨气重新清理一遍,整理废墟,做好善后,孰是孰非,就让那些精力过剩的人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他们该回莲花坞了,金凌那孩子,该等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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