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澄之假如金子轩当年没死在穷奇道》萌兔丽莎

47、62.

　　62.

　　蓝氏先前借着碧草之事对金家不曾留手，江澄气他家身为姑苏名门却顺着聂二的毒计走这么下三滥的阴损招数，好不容易能和金狐狸配合默契，不如一举将蓝家这个宗主拉下马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蓝氏招牌稳固，难得能有这么好的机会让他新账老账一起兜头算过。正要趁热再加一把火，看护着金光瑶的医修却走到他身边，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江澄心里一沉，看了一眼金狐狸和他身后的金子轩，那兄弟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金光瑶撑不住了。

　　果然，医修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宗主，属下已经尽力了，只是敛芳尊伤势实在太重。”

　　江澄凝眉低语道：“江氏的保命灵丹，几乎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给他用下也不成么？”

　　医修也看了看金光瑶，无力地摇头，轻声解释道：“敛芳尊之前便曾重伤昏迷，木楔扎入的创口同前日所受之伤竟在一处，伤上加伤，堂顶塌陷也砸伤了敛芳尊的内里脏器，又受怨气侵蚀极深，若非您拿出灵丹，又有金宗主不惜气血，掏空自身为他输送灵气，敛芳尊早就……”

　　江氏的医修跟着宗主打拼这么多年，都是人精，很会见势头斟酌轻重，此番说的话里除了为金家圆谎外全然没有花腔，江澄知道，确实没有余地了。他心生惘然，看着金光瑶有些不敢置信，这就……不行了？

　　在他的认知里，金狐狸总是顽强不屈，无论何种困境，这人都能为自己争得一番生存的空间，就像是台阶下的杂草，除之不尽，就算有青砖压实，就算被仆人铲平，一场雨水，得几日喘息修养，便又会顽强得重新扎根，冒头，积蓄力量再度给金子轩找麻烦。

　　他这人，怕死的很呐，只要有一丝丝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即使没有机会，他都会不惜撞破头颅，在青砖之间的缝隙里钻出，努力向阳生长。

　　金狐狸是个人精，是个恶人，也是个让江澄佩服的人。他曾不止一次劝说金子轩除掉这个异母胞弟，并非针对这个人，只是因为他们立场相对。

　　金光瑶的前路里，金子轩是绊脚石，这俩兄弟，只要都想朝前走，就必然要抢同一座独木桥。无法驾驭又不安分，时刻谋划篡位的异母兄弟，自然早早拔掉才能安心。

　　无论嫡出还是私生，都是金光善的种，金光瑶挖空心思往上爬，本也没有什么错，金家人在他败后多有笑他自不量力的，平心而论，他不是自大，只是缺了一点点的运势，从投胎起便输了一步，他的不屈不挠之所以被人嘲笑，盖因他的出身，但，谁人能选父母呢？

　　金光瑶的委屈，他的不甘，江澄能有几分感同身受的，只是，仅止于此。只要他还是金子轩的隐患，江澄就不忌以十二分的警惕心提防于他。

　　这次，他竟是真的要……死了么？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医修和江澄也没有刻意回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金光瑶熬不过去了。蓝启仁叔侄二人面无表情，蓝氏门生喜忧参半，聂怀桑神色晦暗不明，更多的人是茫然，就这么，只剩下一个活口了？

　　江澄再无心继续给蓝氏加压，他只有三十多岁，短短几十年的人生里，他送走的人比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送走的都多，亲人、兄弟、朋友、敌人，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经历了风雨飘摇毅然不倒，今日，他又要送走一个故人。

　　早几个时辰前，江澄还恨不能抽死这只狐狸，但真听得医修说此人回天乏术，还是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江澄命医修以温酒服送灵丹，又接替下金子轩，修习法门不同，灵力效果会打折扣，江澄接手只胜在他灵力比金子轩更充沛，手心抵住金狐狸的背，一条条单薄的肌肉覆盖不住肋骨，触之硌手，这人，也是个瘦弱的，“金光瑶，你，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不同于大梵山上的讥诮，金光瑶听得出，江澄是真心想要帮他完成遗愿，只是，还剩下什么遗愿呢？他和江澄一样，亲人、兄弟、朋友、敌人，送走了一茬又一茬，挂心之人都走在他之前，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他这一生，好事做过，坏事也做过，痴心于争名逐利，也放任过心之所向，最后，真心问他未了心愿的竟是他挖空心思要扳倒的敌人。

　　温酒送服虎狼药本是大忌，病人虚不受补，只会增加身体的负担。然金光瑶本就是要死之人，这般做法能强行压下他身上的伤痛，减轻些痛苦，令他最后走的轻松一些。

　　许是虎狼之法起了作用，许是回光返照，金光瑶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思路清晰，伤痛也没有那般恼人了，他低声问江澄：“为何损失如此惨重？”

　　江澄正埋头专心为金光瑶梳理淤结的灵脉，驱逐沉重的怨气，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错愕看了一眼这只狐狸，见这人素来眉眼含笑令人心生好感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的目光凝视着蓝曦臣和他身边的聂怀桑，眼底深邃如渊，粼粼波光一闪而逝。

　　“聂二在莲花坞拦下百家求助，说赤峰尊的无头尸身被神秘人窃取，清河门人寻到时正往此处而来，我们到此见赤峰尊尸体已经复原，怨气冲天，江氏以法阵镇压不成，又有阴虎符催煞，最后百家死伤惨重才压下今日之祸，赤峰尊的尸首已经被我以三昧真火煅烧成灰。”江澄尽可能简短明了的概述事情始末。

　　“呵~”金光瑶敛眸沉思，良久方才嗤笑一声，继而以一种伤感的口吻郑重对江澄道：“江宗主，金某最后求您一件事，若方便，请帮我寻得我母亲的遗骨，也不必如何厚葬，火化了还她一个安生吧。终究是我这个儿子对不住她。”

　　说完，他面上带着一丝决绝，深吸一口气，抬头朗声道：“众位不必惊疑猜测是何人拿了阴虎符，都是金某所为。”

　　这一神转折，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朝这方看来，蓝曦臣万年微笑的表情也再也维持不住，他惊疑不定的看向金光瑶。聂怀桑终于也绷不住他的窝囊相，阴气深沉的打量这个忽然自首的“三哥”。

　　金子轩正在打坐回复，被这话差点吓到岔气，“你……”见江澄对他微微摇头，终是压下心底的震动，等着看接下来胞弟要做什么。

　　金光瑶声音不大，字字坚定道：“当年杀死赤峰尊的凶手是我，诚如蓝宗主所言，暗算他，绑缚他到此处困禁庙内，且手持阴虎符催动聂宗主冲杀百家修士，都是金某所为，与他人无干，请众位仙门修士不要牵连他人，一切都冲着金某一人便好，若能平息百家怨气，便是被挫骨扬灰，金某也毫无怨言。”

　　大部分人还是无法做出什么反应，金家方才和蓝氏互相纠缠，都在抵赖，金光瑶忽然认罪的这么痛快，他们有点跟不上思路。

　　有些脑子转的快的，若有所思，这种人，想的快也想得多，自是不会冒然出头插话，金光瑶也因此能畅通无阻的将剩下的话一气说完。

　　“金某自知命不长久，这一条命也赔不了如此多的同僚，然还是厚颜无耻的想请求众位修士成全金某一个心愿。”

　　他定定看着聂怀桑，对聂宗主阴沉的脸色毫不意外，“怀桑，大哥之死乃我所为，那邪曲，诚如二哥所言，是我偷学了蓝氏禁书续接在清心曲后，也是我演奏给大哥所听。我当年亲手杀死你大哥，今日，你来为你兄长报仇吧。”

　　聂怀桑心里不知在琢磨些什么，脸线紧绷，牙关紧咬，神色阴晴不定，看得人心底发寒，听得金光瑶让他报仇，方才回过神，只一瞬，他的表情迅速变回了一贯的懦弱可欺，他怯生生地一个劲儿摆手，连连退却道：“我……我……三哥，我……”

　　江澄在金光瑶认罪时已经明白了这狐狸的打算，他冷眼旁观众人百态，并不插手，也以眼神束缚住了江家人和金家人，他相信，金光瑶会做的比他想象中的更好，用这一条残命为他妻子和他自己报仇。

　　聂怀桑的变脸，他看的一清二楚，想来，不止他一人看到了，已经露馅了还继续装，聂二，只敢暗搓搓倒腾，正大光明的报仇都有贼心没有贼胆么？

　　金光瑶并不让聂怀桑混着推脱，他语重心长道：“来吧，怀桑，你已经接替大哥成为清河之主，难道连以清河绝学操持聂氏佩刀手刃仇人的胆子都没有么？大哥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早晚你需要独当一面撑起聂家。聂家凶刀闻名百家，你为身家主，怎么能胆小如斯？以后，清河需广收门徒，勤练刀道，遇事不要再犹豫拖延了。姑苏担子不轻，二哥只怕也无力经常往返为你解围。”

　　聂怀桑只是道不敢，他半个人都躲到了蓝曦臣的身后，一把折扇被他当作是盾牌一般遮在面前，好像那柄精美的折扇能为他撑起一个逃避现实的堡垒，让他在其后安心躲藏。

　　金光瑶的一席话，听得蓝曦臣一阵迷惘，三弟在大哥死后，就时常这么教导怀桑，他每每会催促怀桑担起清河重担，但清河真力有不逮时，他又会不遗余力的替聂家清除障碍。这十几年，明明是他更为怀桑着想，却为何偏偏是他杀害了大哥。

　　蓝曦臣被聂怀桑当作是肉盾一般竖在身前，其实他也畏惧，他畏惧金光瑶，他怕又有什么会超出他的预期，将他砸得晕头转向，而他却不能像怀桑一样躲起来，装作听不到看不到。

　　眼见金光瑶的脸色又渐渐灰败，手下的触感也在降温，江澄知道此人的大限临期也就在这么一时半刻了，既然这狐狸舍得一身剐要算计聂二，坑蓝家，他不介意搭把手。

　　江澄眸含鄙夷，凉凉的对聂怀桑道：“聂宗主，你这个清河之主当的……赤峰尊的尸体被掉包十余年你毫无觉察，是魏无羡帮你找齐了；赤峰尊身死的真相你一无所知，也是魏无羡帮你查出来的；尸体交给你了，看不住，酿成今日大祸；此刻金光瑶认罪了，他一个将死之人，只需要你拔刀一抹便能手刃凶手为兄报仇，连这你都做不到么？”

　　江澄说话素来讥讽贬损，只是旁里损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处，旁人无语倒也不会真记恨他什么，如此将人往墙角里挤兑，大约还要追溯到魏无羡身亡那段时间了。

　　“敛芳尊，江某替你不值。”

　　金光瑶苦笑，“值或不值，端看人心，当初也不是为了回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