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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6 琥珀 下 ...

  •   陆腾全程插不上话,更帮不上忙,最后落到跟那迦并排殿后。

      前方人群骚动,刘安启不解,让那迦先走,打探情况。

      上到山腰,那迦回来了,说前面有几个人为了争石头打起来了,从矿洞一直扭打到路上。

      刘安启就爱看热闹,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断定说前面肯定有不少好料子,也没管那么多,拔腿就跑了。

      路滑难走,越往上草木越茂盛,虽被冲刷得雨打风吹去,但比踩一脚泥沙要好过些。

      明旋被陆腾搀着胳膊搂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她的雨靴码数大了,不跟脚,每走一步就被泥绊住,得拔出来。

      就快到矿洞前,人流却突然开始往后退,面色带着惊恐,人踩人地冲了出来。

      他们嘴里都喊着缅语,陆腾二人都听不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冲散,明旋被撞倒在地,隐没在黑压压的人群中。

      陆腾心脏骤停,每年踩踏事件都死人,他狠狠把来人推开,将明旋一把拉起来,用力过猛,感觉手臂关节有点脱臼。

      好在明旋安然无恙,陆腾将她圈在怀里,躲避四面八方的冲击力。

      他们也想跟着跑下去,奈何慌张的人们根本不讲道理,只顾往下冲。

      “怎么回事啊!刘安启!刘安启!”陆腾怒声高吼,往路边挤,想要冲出包围圈。

      “小心啊!腾哥!路塌了,塌了!你别退了!!”

      明旋被他用力抱着,头都抬不起来,眼见着原先看着还挺结实的路从四方体开始崩裂溃散,再慢慢裹着泥沙往下滑落坍塌,惊恐万分。

      陆腾空出一只手,死死抓着树干,虽细但好歹能借力:“盈盈!我拉着你一起跟他们走!我喊一二三!”

      “陆腾!!明旋!!你们在哪!!塌了!洞塌了!!走啊!走下去!!”刘安启赶到了,从声音辨别不出方向。

      陆腾把手举高,吼道:“在这!刘安启!在这!来拉一下盈盈!!”

      刘安启总算是挤过来了,陆腾将明旋向他推过去,自己的脚下已经明显感觉到没有支撑。

      “腾哥!你往里!腾哥!你别推我,我拉你出去!”明旋不知为何陆腾要推她,便抱紧他的胳膊,让刘安启把两个人一起拉出去。

      陆腾整个人往下陷了一个头,明旋环抱的手臂突然空了,愣神之间,只见陆腾迅速沿着山体下滑。

      “腾哥!!”

      明旋嘶叫着卧倒,牢牢抓住陆腾的衣服!

      陆腾两手拼命地往泥土里插想要阻止身体坠落,可泥越插越松,很快就和雨水混合浇灌,流沙从指尖缥缈滑过,宛若无痕。

      刘安启也连滚带爬,边把明旋往外拖,边趴着去够陆腾另一只手手。

      可陆腾的手,脱臼了。

      “人呢!有没有人!他妈的,来帮忙啊!那迦!”刘安启用中缅双语歇斯底里叫骂,人群早已褪去,只余满地泥泞昭示着绝望的境地。

      “腾哥!你别用力!我拉你!刘安启,我们一起拉,你数数!大声点!数给腾哥听!腾哥!”明旋哭了,扯着嗓子喊。

      陆腾咬紧牙关,不敢张嘴。

      青筋爬满他的太阳穴和额头,一股力气耗尽的顿挫感袭来,他涨红了脸,将身体贴紧泥壁,缓缓感受衣物被尖锐的石头划破,卷起——

      唯独他的身体,在下坠。

      危急关头,那迦竟没有抛弃他们,小跑着冲过来了。

      刘安启欣慰许多,让他赶紧帮忙抓住陆鳞羽的手腕,三人一起猛然用劲,硬生生把陆腾从峭壁上拉了上来。

      劫后余生的明旋崩溃大哭,抱着力竭的陆腾不愿松开,手指触碰到黏腻的液体,颤颤巍巍一看,竟是血。

      陆鳞羽的小臂皮肤被割破,伤口狰狞狭长,深可见骨,他被拉上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一句痛苦的叫声。

      刘安启站起身,脚下是血和泥的混合物,他茫然看向已经崩塌的道路,回不去了。

      路也塌了,除非跳下几十米的高度去,否则,回不去了。

      无处可去,他们只能向上去矿洞寻求庇护,等待救援。

      几具被重石块和泥灰掩埋的尸体只露出头和脚,明旋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刘安启与那迦默哀几分钟,将尸体挖出来,拖到矿洞外,给四人留出空间。

      状况最差的还是陆腾,他失血过多,嘴唇泛白,脸色都开始发青了。

      明旋不知道他的骨头有没有断,在心里念着不要慌不要慌,抹干净眼泪,拾了几根断树枝,要给陆腾做固定架。

      他们的衣服都被黄泥浸透,再触碰伤口肯定要发炎恶化,明旋让大家背身,自己解开外衣扣子,迅速拆下内衣肩带。

      两根棉质弹力带刚好不是死扣,牢牢绑紧六圈,堪堪遮住那恐怖的创口。

      刘安启一屁股坐下,狼狈自嘲道:“贪心不足,都是报应,矿洞要是再塌一次,咱就都交代在这吧。”

      “闭嘴!说什么丧气话呢!”明旋厉声制止,担忧望向闭眼休息的陆腾,怕他心情太过低落,让伤情雪上加霜。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等着就是了,腾哥,你伤口不深的,我给你止血了,你不要睡,我跟你说话。”

      她依偎在陆腾身边,头靠在他肩膀上,陆腾挣扎着张开完好但脱臼的那只手臂,却无力垂下。

      明旋窸窸窣窣地念叨着,突觉头晕恶心,胃里翻滚,干呕了一阵。

      “怎么了?”刘安启总算调整好心情了,有空管他们了。

      那迦守在洞外,淋雨看那来时路,曲曲折折如天梯不可攀。

      “我就说,你淋雨,就得感冒,难受了吧?”陆腾有气无力,难以掩饰对此行的悔意。

      刘安启摸摸鼻子,四处扒拉以逃避尴尬的氛围。

      “嚯!又给我找着块,我说吧,这洞还行。”还真被他找着块同样鸡心形状的石头,比明旋那块还大一些。

      明旋拉下外套口袋拉链,二人将两块石头成双成对摆在一起。

      “寓意不错。”明旋安慰自己。

      陆腾不搭理他们,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但必然在生闷气。

      “我说啊,咱们这难兄难弟难妹的,天注定有此一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陆,你转运了,这石头咱两家一人一块,我也回去,给晓虹切个项链。”

      “你帮我带回去吧,我这衣服薄,揣块石头硌得慌。”明旋恹恹想起刚刚趴在路边的感觉,一阵后怕,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得石头了。

      刘安启又捡了一堆,也不细看,一股脑扔进包里。

      雨还在下,轰隆隆地下,淅沥沥地下。

      山中无岁月,就这么一两个小时,已经足够折磨人的意志。

      那迦进洞来,和刘安启道别。

      “你要下去?我们刚把他拖上来!你疯了!”刘安启手指陆腾,难以置信。

      明旋:“怎么了?他说什么?”

      “他说他要下去!他不想等在这,他说他儿子过周岁!有病吧!”

      刘安启觉得荒谬急了,孩子过周岁比命还重要吗?在原地等待救援是最好的办法,这儿还有尸体呢,外面的那群人还能不管?

      矿洞难道还真能再塌一次?那是有多背啊?他刘安启,还有陆腾的运势是有多难转,老天都宁愿让他们死在这?整整齐齐死个全家桶?

      但他们没法管那迦,那迦只是他们雇的翻译,能跑回来救陆腾,已经是仁至义尽。

      那迦将身上的工具都留给他们,刘安启又拾掇起来推搡着塞回他的包,明旋目送那迦从坍塌的路小心翼翼往下走,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他们就看不见那迦的身影了。

      矿洞里阴湿寒冷,刘安启把灯插在墙上,光对外射,犹如黑夜中仅剩的两颗微芒的星星。

      -

      直到当地政府组织的救援赶到,刘安启他们也不知道那迦究竟有没有安全回到家里。

      矿洞塌方压死了人,在佛教文化浓厚的缅甸来说,不吉利到了极点。

      事后这个矿洞也被封禁,却没有布置任何禁入的措施或标志,就算不标,也不会有人去的。

      浸了血,埋了人的矿洞,再好的石头,也不会有人愿意买的。

      陆腾被送往医院缝针,手术完得住院,明旋白天照看他,晚上回宾馆休息。

      当地由于水灾肆虐,出了不少事故,病患和陪护挤满医疗设施落后的小医院,护士们都把人往外赶。

      刘安启在宾馆休养生息几日,看望过躺在病床上输液的陆腾,和明旋聊起天来。

      “也不知道那迦怎么样了,他看料还挺准的……哦对了,我那一堆料。”刘安启终于给自己找着事干了,他要去找个切割行起货。

      鬼门关走一回了,不能白走。

      明旋这几天一直恶心难受,什么都吃不下,陆腾担心她感染了细菌,让她去做个全面检查。

      关心则乱,在心上人面前,陆腾反而只能想到坏事,而想不到好事。

      刘安启找了木那几个切割行,挨个打听那迦的行踪,都没得到回音,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通讯不便的年代,任何交情都可能就此打住,再无交集。

      他心事重重地将帆布包扔在桌面上,石屑灰尘遍布整个空间,水锯、角磨机、压机都被白茫茫的碎屑覆盖。

      场口出了人命,切割行也几天不开张了,缅甸小哥慢悠悠洗着锯轮,以为他会说缅语,和他攀谈起来。

      刘安启正烦着呢,再加上听不懂,就更嫌他聒噪,在布袋里掏半天,找自己那颗鸡心石头,却怎么也找不到。

      “唉,奇了怪了,我明明放小兜里的,怎么没了,见鬼——”他把帆布袋掏空,整个翻过来,只见小兜下面凉飕飕,漏了。

      明旋买的那块倒是安安稳稳和别的杂石混在一起,其底部粘上了血,因此刘安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他咂舌,感叹没有缘分,这下成双成对的寓意也没了,他把一堆石头推过去:“行行行了,别叨叨,切你的。”

      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刘安启还是抱有一丝丝期待,结果切来切去,不是内部纹裂星罗棋布,就是肉色种水无一表现。

      果然这个运还是没转过来,大难不死,也就是不死而已。

      “再切这个,喏,血,把这块磨掉再切,这样,滋滋滋滋,磨!听得懂吗!”

      刘安启手脚齐上阵给对方比划,拿大拇指在血渍那里搓来搓去,示意对方先磨掉这点血腥,图个吉利。

      然而他越搓,石头竟越暖,那红点也渐渐晕成一片红云缭绕。

      那不是血。

      刘安启握着手中暖玉,肮脏丑陋,粗粝坑洼,在失去皮肤摩擦的温度后,红霞也逐渐褪去,回归平平无奇的青黑色。

      起初打灯照时,他没看出任何颜色表现,就顺手给了明旋。

      而当明旋在矿洞将它从怀中口袋里拿出来时,就有了红痕,刘安启自然而然地以为那是陆腾的血。

      心如擂鼓怦怦跳,小哥盯着刘安启,不知道他突然忽喜忽悲的在表演什么。

      “磨,不要切。”刘安启百感交集,将石头交到他手中。

      连日阴雨终于在屋檐流尽了最后一滴祸水。

      天,晴了。

      -

      浮云尽散,天明蔚蓝,欢呼拍掌声从街道传来,与陆腾满面红光的喜色相交织,果然天公作美,好事将近。

      “怀孕了?!”刘安启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插在布包里,愣是忘了掏出来。

      他脑内在天人交战,陆腾和明旋却沉浸在喜悦之中,未发觉任何异常。

      刘安启犹豫着拎出两串红绳,俨然是两颗挂饰,磨得溜光水滑,只是裂纹严重,尽显残缺之美。

      “原来你们的运转到这条道上了啊——”他慢吞吞地说。

      陆腾挑眉,看他要说什么。

      “嗨,也行吧,来一趟缅甸,体验了一把患难见真情,还有了爱的结晶,你俩也算圆满了,就是我咯,空手来,空手回,晓虹一准要生气了。”

      “明旋你那块石头丢了,你看我包破了一个洞,就剩我的了,结果连套小家电都没切出来,这就是命啊,我说我这运到底转哪去了,是不是缅甸的神听不懂中文啊?”

      “我那石头一切两半,磨了两块小吊坠,咱们还是一人一个吧,也算有始有终。”

      黄鹂鸟在枝头雀跃,明旋有了孩子,哪还管什么石头不石头,她喜滋滋地接过宣布喜讯后的第一个礼物,和刘安启道谢。

      回国后,刘安启与二人分开,继续在老家做着边角料生意,直到他成立『赞底』,财运才姗姗来迟,从此青云直上,与陆腾一南一北,各自有了一番天地。

      云想攥紧手中那块揭示了所有因果循环的矿石。

      这是天地间亿万年来地质运动沉淀堆积形成的产物,难道在那么久的以前,就已经注定了今天要发生的一切?

      她头皮发麻,镇定片刻,找回理智,总觉哪里不对劲。

      “贡玛法今年三十五岁,那迦遇难那年他一周岁,就是三十四年前,可你和我同岁。”

      陆鳞羽展颜,长抒一口气夸赞道:“你太聪明了,云想。”

      探照灯七扭八拐的扫射在洞口,援救的人找到他们了。

      “我妈妈怀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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