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诺依曼瓶颈》夏云难名

23、14 秩序 下

　　云想报了个健身班减脂增肌，肌肉的形状初具线条美感，但穿上衣服就越发显得瘦了许多。

　　皮肤状态不错，但精神状态肉眼可见不比从前。

　　何赋甫一见她，吓了一跳，无边的联想在脑中发散，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最近瘦了这么多啊？又忙起来了啊？”

　　云想与他并肩走上教职工食堂的楼梯，平静地说：“是挺忙的。”

　　浓浓的不欲多说的抵触感。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何赋心想。

　　云想不是个会让场面冷下来的人，她总有办法接下别人无聊的话题，温和的，赞美的，带刺的，嘲讽的，她都从容应对。

　　开阔的思维与丰富的知识储备，使她博闻广识，旁征博引。

　　教职工食堂窗明几净，打菜窗口虽少，但菜品质量上乘。

　　也有学生偶尔来吃，但不能刷学生卡，只能额外付费，价格小贵。

　　二人才刚刚端着餐盘落座，就见一大队人马嬉闹着走上二楼。

　　云想特地选了个较早的时间来吃饭，何赋聊来聊去，遮遮掩掩的，让她有点食不知味。

　　陆鳞羽赫然走在奇兹米勒身边，只跟他一人交谈，不顾身后其他人的聒噪，沉稳孤高，引人注目。

　　“有没有可能是我命不好。”云想心想。

　　她假装在听何赋说话，笑笑，低头把饭往嘴里塞。

　　何赋显然也注意到陆鳞羽了，但还有一个人他更熟悉。

　　“何教授。”何赋起身，跟远远瞧见他，向着二人走来的老师恭敬打招呼。

　　云想也跟着站起来。

　　何平面带微笑，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搂住何赋的肩膀，和他拥抱了一下：“晚上来家吃饭，你妹妹回国了。”

　　又看看云想：“这是云想吧？答辩准备得怎么样？”

　　各院评审早已初步审核特奖的学生材料，何平是金融学院研究生导师，平时不在新校区，今天是专程为奇兹米勒而来的。

　　云想乖巧地回道：“准备得差不多了，何教授。”

　　何平满意地交代了几项重点，云想自是感激，拿手机记下来。

　　何赋：“有何教授指导，云想十拿九稳了哦？”

　　云想大呼此言尚早：“别捧杀我吧！天外有天。”

　　“行了，不打搅你们俩小年轻。”何平见奇兹米勒朝这边指点，以为是喊自己去打菜，就简短告别。

　　谁知陆鳞羽带着奇兹米勒大踏步走过来，转瞬之间，整个食堂的焦点都聚集在小小的饭桌周围。
　　“何指导。”陆鳞羽要跟何赋握手，一股子企业家作风。

　　何赋敷衍回握，心中暗自不屑。

　　云想则眼神飘忽，主动向左边挪一步，从包围圈里退出来。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她想，锅包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陆鳞羽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明白她对自己的抗拒，无声叹了口气。

　　“这位是鸢尾花女士！”奇兹米勒宛如一个老顽童，兴高采烈，打量着云想。

　　云想莞尔：“是的，不过我今天是铁线莲了。”

　　她跟着郑宋跑项目现场多了，习惯穿凸显职业气息的衬衫半裙套装，清新淡雅的绿色，纤瘦的手腕从袖口伸出来，温婉动人。

　　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如果能常带着笑意弯起来，该有多好。

　　何平不懂其中暗流涌动，兀自给陆鳞羽跟何赋互相做介绍：“来，小陆，这是咱们本科经院的辅导员，何赋，我侄儿，这位是——”

　　陆鳞羽：“云想，我认识她。”

　　“云想？什么云，什么想？”奇兹米勒对学习中文抱有强烈的热忱。

　　云想朴素地用中文回答：“天上的云，思想的想。”

　　奇兹米勒跑调唱道：“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云想被逗乐，发出今天第一次真诚的笑声，接着唱：“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一片其乐融融，陆鳞羽毫无顾忌地盯着云想的侧脸看，神情放松：“最近都在学校？”

　　这下，何平总算看出点名堂来了。

　　云想表情淡漠：“不在。”

　　“哦。”

　　见陆鳞羽吃哑巴亏，何赋心理平衡许多。

　　“你和陆鳞羽怎么了？感觉不是很熟。”

　　众人散去，就在不远的桌子和其他师生一起用餐，何赋分神关注陆鳞羽，被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警告了一眼。

　　何赋下巴微抬，带着胜者的姿态，微笑礼貌回敬。

　　云想：“本来就不熟。”

　　何赋：“不熟就好。”

　　暗喜过后，何赋终于说起正事：“最近飞元姐经常找我打听你，我让她直接联系你了，可以吗？”

　　云想却并不意外，看来何赋和王飞元不是一条船上的，毕竟王飞元早已私下找过自己了，他竟然都不知道。

　　“她说加你微信一直没通过。”

　　云想这才拍拍脑袋：“哦，是的，我换微信了，她不知道。”

　　何赋不动声色：“你换微信了？什么时候？这么突然？换它干嘛。”

　　他瞄了瞄云想放在一边的手机，型号已经不是之前那部。

　　云想奇怪于他的敏感：“丢了，就换了。”

　　又是熟悉的抵触，再三权衡下，何赋只好告知自己的见闻。

　　“周警官？那是谁？”云想吞咽下一口青菜，在脑海中搜寻。

　　她的记忆如同存储在硬盘中的信息，从不需回想，只需要像按下ctrl+F一样查找即可，如果找不到，那就是没有。

　　何赋：“我也不知道啊，他看了你的档案，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只看了你的。”

　　等下，周？

　　云想对陆鳞羽身边的公开人事物都有过了解，近几年跟陆家走的近的大人物，仅此一家。

　　想通其中关节，云想一阵无名火起。

　　什么意思？让你兄弟来调查我？他想结交我，还是想毁了我？

　　何赋见她脸色不对劲，担忧问道：“云想，你看起来很累，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云想憋闷的郁气无处消解，率先拿何赋开刀：“我没事，何导，你不用关心我，我不喜欢你。”

　　何赋放下筷子，哑口无言。

　　不被喜欢，就是会被这么对待。

　　他忍不住自嘲。

　　你看她对陆鳞羽，就算矛盾都快溢出了，她依然不曾恶语相向。

　　“我也没说我喜欢你啊，怎么这么自作多情。”他又拿起筷子，眼角眉梢都是懒洋洋的。

　　云想自知情绪失控，伤及无辜，但快刀斩乱麻，她现在不应该给任何人希望。

　　希望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如春回大地，如晨露低垂，如旭日东升。

　　可她暂时也没有这种东西。

　　“何指导，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爱护，关心，还有这么久的帮助陪伴，但我真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何赋两口扒完米饭，端起餐盘，“三碗不过岗，云想，我知道了。”

　　他独自离开了。

　　陆鳞羽时不时抬头看他们，发现事态有异，也立刻撇下身边的师友，走过来坐在何赋的位置上。
　　“发生什么事了？吵架？”

　　只见云想眼眶都微红，吸了吸鼻子。

　　陆鳞羽表面保持镇定，却吞了口口水，注视着眼前这个自己帮不上任何忙的女孩，手足无措。

　　云想张嘴，深呼吸一口气，声线带着抖动：“你找人来学校查我的档案了吗？”

　　陆鳞羽皱眉，不知此话从何说起：“我没有，是谁？”

　　云想冷嘲：“能查我档案的警察，还能有谁？你不认识？你爸总认识吧？你爸不认识姓周的？还是你不认识你爸？”

　　陆鳞羽愣住：“周？小周？我不知道。”

　　云想苦笑着摇摇头，意兴阑珊。

　　“我没有告诉他你的名字，你的学校，我都没说。”陆鳞羽懊恼，握拳砸了下桌子，他知道，说再多都是无用功。

　　“翻篇吧，陆鳞羽，我不想再跟你扯上关系了。”云想擦干眼角渗出的泪水，那不是情绪的产物，只是生理反应。

　　陆鳞羽良久地与她对视，他知道自己的眼神，写满了恳求。

　　“我不是太阳吗？”他苦涩地寻求认可。

　　云想没有答话，不知是不是用无言来表示否定。

　　陆鳞羽迅速收整，斩钉截铁，不容置喙：“那回头再说吧。”

　　不等云想再拒绝，他也起身仓皇离开了。

　　行吧，都走吧，这就是我想要的。

　　云想留恋地看着那背影，宽肩的弧度多么结实，好像能扛下整片天一样。

　　但愿能回到天上，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